回裴家的車上，比爾邊開車邊跟弟妹聊天。

　　想多了解了解弟妹。

　　話題從天文地理到人生哲學，弟妹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有見識，不愧是他弟妹，想想他妻弟是個什麼樣的人，就知道弟妹肯定也不一般。

　　前面都是抛磚引玉，好不容易話題聊到弟妹平時喜歡看什麼書……弟妹手機響起鈴聲！

　　是裴家的座機。

　　沈夕夕接起電話，那邊說了什麼，她捏着手機的手指一緊。

　　比爾注意到她神情變化。

　　“最近一次側量體溫多少？
”

　　“精神狀态怎麼樣？
”

　　她打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收緊，連續問了幾個問題。

　　通話持續時間不長，挂斷後，比爾立刻看向她，“弟妹，是誰病了？
”

　　“我女兒，”沈夕夕神色擔憂地看着手機。

　　“啊？
”比爾控制着方向盤，“怎麼突然病了，嚴不嚴重？
”

　　沈夕夕實在沒心情回答，隻看着他說，“麻煩開快一些。
”

　　比爾一腳油門直踩到底……

　　**

　　沈夕夕回到裴家，比爾想着跟她一起下車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

　　沈夕夕注意到裴玄的車子已經停在旁邊，便讓比爾先回去了。

　　裴玄回來了，也就沒有需要麻煩姐夫的地方。

　　她現在腦子一團亂，可想而知家裡也是一團亂，姐夫去了也隻會更亂。

　　比爾有分寸，“有需要随時給我們打電話。
”

　　沈夕夕道謝。

　　裴玄的車子斜斜地停着，平日他的車子永遠停得方方正正，距離兩旁綠化帶的距離均勻，但今天……

　　他停車時心境、焦急可想而知。

　　沈夕夕快步朝屋子裡去。

　　……

　　客廳裡，氣氛緊張到能聽到吞咽聲。

　　私人醫生已經到了，小湯圓被女傭抱着放在柔軟的墊子上，醫生正在給她做檢查，表情凝重。

　　小湯圓這會兒已經哭累了，抽着小鼻子，淡淡的眉毛擰着，眼睛沒有精神地半阖，她一下、一下地點頭，頭頂的揪揪也變得亂糟糟。

　　小臉還是很紅，滿是淚痕，疱疹比剛剛更多了，有的開始變透明。

　　縱使回來的路上已經知道女兒情況，可親眼看到女兒此刻的模樣，沈夕夕喉嚨發緊，心揪着得疼。

　　想起個月前女兒剛生下來，新生兒病房裡，她渾身插滿各種管子的虛弱模樣。

　　裴玄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目光一瞬不避地看着女兒，渾身懾人的氣息四散，下颌線緊緊繃着，神情冷到了極緻，太陽毒辣的夏日，屋子裡氣溫卻已經降至冰點。

　　大多數傭人已經被遣離現場，隻剩少數幾個平時照顧過小湯圓的在旁邊伺候，所有人都低頭縮頸，不敢亂看更不敢吭聲。

　　就連原本嚣張得意的鄒媽這會兒也臉色鐵青，大氣都不敢喘。

　　距離裴玄腳邊一米的地面上是一隻摔碎的茶杯，那是裴玄最喜歡的一隻，他平時經常使用。

　　碎片炸裂四散得很遠，沒人敢撿，還保留着原來的軌迹。

　　那情景比傭人們想象地還要可怕，在沈夕夕回來之前，男主人已經發過一次火了。

　　“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傭人戰戰兢兢地上前，她們着急夫人快點回來或許不是為了小小姐，而是為了穩住先生。

　　現在能救她們命的，就隻有夫人了。

　　沈夕夕隻看着自己女兒，垂在身側的手捏得很緊。

　　一整管皿從小湯圓纖細羸弱的小胳膊上抽出，她才幾個月大，皿鮮紅似火。

　　小湯圓算是很堅強的了，冰冷的針頭紮進胳膊裡也沒哭，隻是不舒服，哼哼唧唧地朝裴玄看，要爹地親親才能好。

　　但裴玄隻不動聲色地看着，并沒有過去。

　　額角青筋隐隐跳動，臉色明顯比剛才更加難看。

　　裴玄不可能會怕被自己女兒傳染，但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他一直克制自己與女兒保持距離，沒有上前直接抱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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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沈夕夕忍不了，這畫面對她來說無疑是折磨，是淩遲。

　　她上前就要哄女兒，可不等走到跟前，手心被扯住。

　　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拉住她手。

　　她手心冰得厲害，而裴玄的大手熱而幹燥。

　　“别去，”男人看着沈夕夕，“你沒得過水痘，别讓女兒傳染給你。
”

　　沈夕夕抿起唇珠。

　　所以，裴玄極力克制着自己，哪怕早已怒火攻心，也忍住不接觸女兒，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怕傳染給她。

　　沈夕夕心亂如麻。

　　裴玄壓抑着怒氣安慰，“醫生會處理好，不要擔心。
”

　　沈夕夕是高敏感體質，這種體質很容易被傳染，且一旦發病情況可能比小孩子更加難以治療。

　　可這種時候，沈夕夕真得很難理智。

　　小湯圓見爹地媽咪都不來親自己，委屈地抖着小嘴唇想哭，小手也開始不老實。

　　沈夕夕想了想說，“我做好防護消毒，不會被傳染上的。
”

　　裴玄仍不放心，但沈夕夕眼睛也紅彤彤的，他看着，就一下子心軟。

　　而私人醫生也說，“如果有夫人陪着，小小姐可能會更配合一些。
”

　　裴玄默許了。

　　沈夕夕動作麻利地紮起頭發，戴好口罩和醫用消毒手套，把女兒抱進懷裡，剩下的檢查環節她都抱着女兒。

　　小湯圓在媽咪懷裡果然老實了，後背在媽咪身上一蹭一蹭，她很癢。

　　沈夕夕離近了看才發現，女兒身上也起了很多疱疹，病症算是極嚴重的。

　　沈夕夕強穩住心神問旁邊伺候的傭人，“照顧小小姐的人裡，還有誰得了水痘。
”

　　傭人看一眼鄒媽，鄒媽不動聲色地咳了一聲，傭人提一口氣，而後聲音很小地說，“回夫人……是……吳媽……”

　　那語氣諱莫如深。

　　沈夕夕微怔了下，想起今早看到吳媽面色不好，以及後來吳媽跟她請病假的事。

　　而她視線在客廳裡掃了一圈，這會兒才注意到……

　　吳媽不在。

　　王叔也不在。

　　剛剛發生了什麼沈夕夕不知道，隻知道此刻裴玄在聽到“吳媽”二字時、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冷得就如同臘月窗棱外最堅硬懾人的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