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翹兒禀了璎珞拿了些止皿的藥打算去給紅蕊送去,也算盡了一點綿薄之力,剛走到門口,就看見綠茵一個人耷拉着個腦袋,神思恍惚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翹兒疑惑,便拍了下她的肩膀,隻見綠茵像受到驚吓一般,在原地跳了一跳,翹兒蹙眉道:“綠茵,你這是怎麼了?
像大白天見到鬼一樣。
”
綠茵刷白着臉,磕磕巴巴的說道:“翹兒姐姐,剛才我聽外面的人說,紅蕊……紅蕊她後半夜去了。
”
翹兒聞言,隻覺得腦袋一轟,手裡的藥瓶沒拿穩差點掉在了地上。
昨天白日裡還是活蹦亂跳的人,這才過了多久,人就沒了?
愕然道:“那然後呢?
”
綠茵垂着頭,低聲道:“聽說天不亮時,蘇姨娘命人裹了張破席子将屍體從後門擡了出去,估摸是擡去了郊外的亂葬崗吧。
”
待綠茵說完,翹兒神色漸漸的凝重起來,也不再管忐忑黯然的綠茵,快走了幾步徑直向屋子裡走去,一進内室便看到璎珞面容平靜正在桌邊提筆寫着字,翹兒心中猶疑不敢貿然說話,隻是輕輕咳了一聲,璎珞依舊沒有停下運筆的手,隻是淡淡道:“翹兒,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
翹兒猶豫了一下,終是低聲說道:“姑娘,剛才奴婢聽說,紅蕊後半夜人已經去了。
”
璎珞手中的筆微微一頓,随即又恢複如常,隻是淡淡的歎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
紅蕊的死在沈家就像在湖水中投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泛起淡淡的漣漪之後就消失不見了。
在這樣的深宅大院裡,死幾個丫頭下人并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除了能增加點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外加幾聲感慨,也沒什麼了。
不過經此事後,水姨娘的事倒成了一樁無頭公案,紅蕊已死又死無對證,蘇姨娘一氣之下,也将那煎藥的丫頭小紅打發出了沈府。
對外隻說,是那紅蕊與水姨娘曾有過節,看她有孕心生妒意便起了歹念,一時鬼迷心竅給水姨娘的安胎藥投了毒,如今自裁也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沈檀春聽着蘇姨娘一一彙報了來龍去脈,隻是冷笑了一聲,“玉蘭,你這斷案的法子還真是出其不意,把罪名推到一個死了的丫頭身上,還真是死無對證。
”
蘇姨娘一震,眼淚汪汪的看了他一眼,聲音低沉着道:“老爺這麼說,對玉蘭可謂是誅心之言。
玉蘭可是一心一意的要替水姨娘調查清楚此事,本來進展很順利,隻是沒想到最後能查到那紅蕊頭上。
這丫頭嘴硬,執意要尋死,玉蘭也是沒有辦法預料,隻不過這事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她這是心虛之舉。
”
沈檀春目光筆直地望着蘇姨娘,見她滿臉坦然,心頭疑慮稍稍減輕,随後淡淡道:“既然如此,這件事便就此打住吧,幸好盈盈的肚子也沒什麼大礙。
不過,若是日後還有什麼人再敢動什麼歪心思,不論是誰,我沈檀春第一個不饒他。
”說到此處,沈檀春的目光陡然變得冷漠,聲音亦如寒冰。
蘇姨娘心頭咯噔一下,一雙秀氣的柳眉微微一蹙,随即展顔道:“玉蘭定會替老爺多多關照雪園上下,類似的事情決計不會再發生的,老爺你且放寬心等着抱小少爺吧。
”
沈檀春冷哼了一聲,拂了袖子,便要出去。
蘇姨娘面色有些難看,連忙追問道:“老爺,天色也不晚了,您還要出去嗎?
”
聽到蘇姨娘這麼問,沈檀春回頭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嗯,我去雪園看看盈盈。
”說罷就掀了簾子徑直出了春華院。
瞬間,蘇姨娘的臉色直變的鐵青,眼底浸出森森寒意,看着遠處沈檀春疾走的背影不由得冷笑了一聲,真是萬萬沒想到,這籌謀半天,竟然被一個紅蕊打亂了全部算盤,真是該死!
這一個月來,每隔兩天她便會讓寶笙去給水姨娘送湯藥,這湯藥是沒什麼問題,隻不過在送去雪園的路上,寶笙會将染了極品麝香的尾指偷偷浸在湯裡,日積月累,藥效積攢,這胎兒遲早會胎死腹中。
不過就算能熬到孩子足月出生,也會因先天不足而虛弱不堪,早夭也是遲早的事。
本來這計劃是徐徐圖之天衣無縫的,不料半途卻被紅蕊多下了一記猛藥,使得水姨娘提前發作。
蘇姨娘心中冷嗤一聲,沒想到這賤人還真是福大命大,竟然這樣都沒有事。
不過這接下來的事嘛,老爺既然說要我好好照拂,那我便“好好”照顧照顧她。
想到這,隻見蘇姨娘眼睛微眯,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意。
過了幾日,一封長公主府下的帖子由管家親自送到了竹意園,璎珞接了過來打開一看,竟是長公主邀請璎珞一人三日後獨自前往公主府别院一叙。
翹兒面上有一絲不敢置信,随即隐有擔憂道:“姑娘,這長公主能有什麼事?
還要您一個人前去?
不如翹兒陪你一同去吧,也好有個照應。
”
璎珞搖頭,面上略過一絲淡淡的笑容:“既然長公主隻說了要我一人前往,并沒有說我可以帶人,那這次,我便自己去吧。
翹兒,你也無須擔心,長公主與我并無冤仇,想必她也不會過多為難于我。
”
“哦,那好吧,那姑娘你可要多多當心。
”翹兒皺着眉頭,心中不安的囑咐道。
三天後,公主府的馬車早早的來到沈府門口候着,一起的還有兩個随行的年輕嬷嬷。
門口的小厮見狀也不敢耽擱,一路小跑至了竹意園通傳。
今日璎珞要去單獨赴約公主府,這件事在整個沈府早已傳遍,這可是京都貴女都極少會有的殊榮,能被長公主欣賞看重,等于身份又上了一個台階,各院的小姐得知後是羨慕和嫉恨夾雜糾纏,心中酸溜溜的很,尤其是瑤園的沈瑤,據說,屋子裡的花瓶又碎了好幾個,丫頭們戰戰兢兢的也不敢随便進去收拾,隻是暗地裡忍不住嗤笑這四小姐估計是已經嫉妒到紅了眼吧。
今日璎珞換了一身碧色的裙衫,發間隻簪了一柄翠色的玉梅花簪,一路袅袅婷婷,臉上噙着淡淡的微笑,極是清麗秀雅。
而身後緊随的翹兒卻是神色忐忑不安,直到璎珞登上了那輛精緻奢華的馬車,翹兒還是不忍收回注視的目光,不知為何,自從今天天剛亮起時,她的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隐隐生出了一絲不安,總覺得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可是她還是願意相信自家姑娘的本事,長公主又怎樣,朗朗乾坤,又是天下腳下,她就不信那長公主就敢那麼随意的劫了姑娘去。
想到這,壓在心中的重石才微微松快了一點。
這公主府的馬車的确不凡,隻見馬車兩側垂挂着纖細精巧的風鈴,随風搖曳,發出陣陣清脆規律的叮咚聲,極是悅耳。
而車内布置也是十足寬敞舒适,錦緞四周圍裹,熏香幽繞,軟枕倚靠,中間可以随意折疊的小案幾上擺着水果茶點,可謂是應有盡有。
璎珞眸色平靜,隻是幽幽笑着,整個人靜靜的籠罩在一片光影中,猶如一朵浮在水面上溫柔的睡蓮,清幽淡雅。
可是誰又能知道,那貌似美好的花葉下卻往往都隐藏着深不見底會要人性命的漩渦,一旦接近妄圖采摘,便得承受那滅頂之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