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的,三個倉房和六隻巨渡鳥組成的船隊已離地飛行了四個鐘聲的時間。
時刻關注巨渡鳥狀态的馴獸士決定讓換一批巨渡鳥牽船。
瞭望台上的航海士根據風向和雲的厚度發現了一個雲中湖,便把船隊駛向那裡。
雲中湖通常隐藏在顔色深的厚積雲層内,是儲蓄雨水的地方。
湖水是水季月的月光化成的,下了一個季月的大雨都還沒有幹涸,要等火季月過去大半才會消失。
在哨聲的指引下,巨渡鳥升到天空的更高處。
越接近火季的光日,雲朵燒得越旺。
班索昂頭看着紅彤彤的天穹,真有一種驚心的震撼。
船員們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等景象,專心地控制倉房的“翅膀”。
班索在倉房升空後才發現房身兩側多了四片像飛獸翅膀的木翼。
四版木翼在水手的操控下時而上揚,時而下墜,不斷地改變傾斜方向,大概是為了減小風流的沖擊,保持倉房的穩定。
倉房裝載的貨物一般經受不住磕撞,要是倉房搖搖晃晃的,很容易造成損失。
在班索的觀念中,隻有聖靈教廷的“聖光協和号”才擁有“翅膀”。
或許腳下的這種酒桶形倉房還真的是一種特别的船?
哈哈,那就把它們都當成船吧。
三艘船撲打着四翼穿過厚積雲層外圍的薄雲。
“夥伴們,深呼吸——”眼看滾湧着金亮火光的紅雲要從頭頂壓下,不知是誰大聲提醒,讓衆人屏住呼吸。
巨渡鳥鉚勁加速,拽着四翼船猛地紮進厚雲。
在厚雲層内,班索感覺好像掉進了熱水裡,雲霧擠壓得讓人喘不過氣。
經過十個呼吸不到的時間,巨渡鳥一聲長唳,又把船拖出了雲層。
這時大地消失了,船底下是連片的紅雲,像一望無際的火的海洋。
頂上的天空更加晴朗空闊,一輪噴吐着火焰舌頭的光日高高地懸挂。
“好了,夥計們,拿出你們的食物和淡水,我們将會在雲中湖休整一個鐘聲。
一個鐘聲後,我們繼續起航。
”說話的是另一個二副,是這艘運客的船的管事,不過班索不認識他。
重新爬上甲闆,班索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湛藍色的大湖。
湖水波光粼粼,像一塊鑲在紅布上的藍寶石。
巨渡鳥吊着船飛近大湖,緩緩地落下,把船泊在湖面上。
馴獸士讓人解開巨渡鳥的纜繩,放它們自由捕食。
得到自由的巨渡鳥一頭紮進湖内,激起大股浪柱,竄出水面時叼着一尾兩三身長的海魚。
雲中湖裡水産豐富,魚群密集,恰是補給鮮肉的好地方。
水手把貼挂在船身的備用小船放下來,又放出飼養在船底淡水池的長頸海獸,樂呵呵地下湖捕魚。
海獸完成狩獵後,乖乖地回到漁船邊,将魚嘔出來。
摩古城遠離海,護城河又不養食用魚,所以船隊要自己打魚。
負責打魚的水手将魚宰殺洗淨,裝入木桶,讓同伴把肉晾曬在甲闆上,打算制成幹魚。
班索見到這幕,總算明白甲闆上的刺鼻的魚腥味是怎麼來的了。
休整的時間結束了,另外三隻巨渡鳥被套上纜繩。
由于天氣炎熱,晾曬的魚肉全都幹了,被裝入木箱,儲藏到貨倉裡。
每艘船的淡水池都重新蓄滿水,吃飽鮮魚的長頸海獸在池裡遊來遊去,非常快活。
更換了“纖夫”後,船隊躍下雲層,繼續飛行。
雲層阻擋了部分日光,沒那麼熱。
等飛到大海,船隊就不用找雲中湖了,直接泊在海面就能完成巨渡鳥的交接。
悶熱的天氣不到一天就磨掉了船員出航的興奮。
亮得晃眼的光使觀景的人感到暈眩。
空氣在熱浪中扭曲起來,把起伏的林海遮蔽得朦朦胧胧,像隔了一片輕霧。
甲闆上除了輪班的水手以外,就剩班索一人了,其他人全都回房間享受海絨床的清爽去了。
班索不急着回去,因為他并不覺得曬,或者說他對回房間存在抗拒心理。
由于發生了被“蟲術士”襲擊的事件,他主動要求把自己調換到貨船上。
盡管休息的空間變得狹窄了,但是能讓他安心地睡了一晚。
不過,自從船隊起飛後,被窺視的感覺再次填塞了新的房間。
隻要去進入房間,他就有一種被無數雙眼睛盯住的錯覺,不知道是不是蟲術士在監視着他?
問題是他仔細檢查了房間的各個角落,都沒有看到蟲子的蹤迹。
在甲闆上欣賞風景也不錯,還沒到入睡的時間,沒必到房間裡去。
南大陸地貌複雜,地形交錯,平原中間會有山脈,山脈脊部會有湖泊,湖泊中間還可能養育着一小片森林。
在高空上觀賞了大半天,班索還沒有看見過重複單調的景色。
入夜後,一團光耀天地的火團于高空無聲地炸開,整片天空都翻湧着暗紅色的月光。
火月出現了。
為了抵禦火月月光,森林裡的林木發散出灰蒙蒙的綠霧。
有了綠霧的遮蔽,森林裡的水源不至于斷流,食草的蟲子和小獸可以尋到食物,食肉的獸類也不會餓肚子,各種生靈都能繼續維持生存。
不像巴達索山脈,隔幾年就會在火季大旱一次,缺乏儲糧的巴達索野蠻人下山劫掠,和平原地區的傳統王國打一場邊境戰。
在班索小時候的記憶中,他的故國連續兩年遭受巴達索野蠻人侵擾。
那時的火月也是這麼耀眼,村子裡沒有一棵鮮活的草,田地全都荒蕪了。
村民聚集在祭壇前祈求水之子憐憫大地時,有人在村外高聲警告——
“巴達索人來了!
”
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驚愣中的班索被父母抱走,躲在地下室。
地面的搶掠隻持續了兩三個鐘聲,出來看時,屋子裡的食物全被搶走了。
巴達索人不打算在這個山腳的小山村中駐守,隻是擴充了軍糧就往平原進軍。
不過在誰都缺乏食物的火季,有人把儲食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發了瘋一般沖出躲身地方,要奪回糧食。
後果可以想象……
哎呀!
怎麼想起這些糟糕的事?
班索狠狠地揉了揉臉,回過神來。
火月的月光依然紅得可怖,即使遠在南大陸,都仿佛能望見故鄉的天空。
也難怪會想起那段悲慘的往事。
不知道多蘭埃領有沒有發生旱災?
巴達索山脈山腳下的鄉親過得還好嗎?
想到了家鄉,班索的歸心越發迫切,狠不得巨渡鳥飛得再快一些。
然而船隊的航線并非直指北大陸,而是兜兜轉轉,繞過了高聳入雲、瀑布纏身的神聖歌斐木,翻過一片接一片的森林和一座連一座的山,翻到了盡頭,來到陸地最東端的山巅之城——斷崖城。
南大陸的最東部是一座大山脈,由斷裂的山崖隔開了陸地和海,而斷崖城因為築在懸崖邊上,所以得名。
斷崖城背海一側建了大量“碼頭”。
以“塔羅斯号”為首的西莫立商會船隊在斷崖城的飛獸騎兵的帶領下,穩穩地停在懸崖“碼頭”的木架上。
和船員聊過之後,班索才知道斷崖城是南大陸最大的商業城市,船長要在這裡卸一部分從摩古城買下的貨物,換成其他大陸的貨物。
南大陸的特産和各大陸的貴重物資都集中在這裡交易,放眼望去,貨物堆積得像小山,一派繁榮景象。
“歡迎來到斷崖城!
”西莫立商會在斷崖城的成員迎接了班索一行人。
領頭者和船長走在前面闊談,其他船員排成兩列跟在後面。
這樣一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家了……班索暗暗歎了一口氣。
隊伍行進的路線能把斷崖城的美景盡收眼底,衆人的目光被壯闊的景色吸引了。
陡直的懸崖下,大海安穩地蕩漾。
上十艘無帆的大船由巨渡鳥提吊着,從山崖出發,飛向大海和天空的邊界。
一個斷了頭顱的人族女子石像張開雙臂面朝大海,仿佛向遠去的客人們送别。
突然,商客隊列中傳出婦女的尖叫。
一隊人身蛇尾蜥首的海妖精竟然在街道上大搖大擺地走過,可是沒有人上去阻攔。
班索感到很驚奇。
随後班索又看到幾個在《種族圖譜》上見過卻又記不得名字的異族圍住一個攤販,正借助信使鴉的轉譯和人族的商人讨價還價。
更令人吃驚的是,一個大妖靈居然在一群叢林妖精的簇擁下穿越人潮。
聖靈教廷的人不是正在和叢林種族打仗嗎?
負責接待商客的二副根迪看穿了商客們的心思,樂呵呵地解釋道:“斷崖城是信奉新神由努巴的城市,而新神的教義是‘衆生平等’。
你們會看到各個種族在這裡抛棄了種族矛盾,友好地生活、交易,是因為它們都是由努巴的信徒——神聖軍團是不會傷害它們的,否則會引發兩個神靈之間的戰争。
”
“嘿,二副小子,你信奉的是聖靈,還是由努巴?
”一個在船上會閱讀《聖靈啟示錄》的肥胖商客刁難地問道。
其他人停下腳步紛紛望向二副。
信仰立場有時候是一個很難面對的話題,因為船隊接下來要去北大陸貿易,當然不能因為信奉異教神靈而得罪聖靈教的客人,也不能因為說信奉聖靈而惹怒周圍仇視聖靈的異族,畢竟聖靈的戰士們正在城外屠殺着它們的同族。
“我可是商人,當然是信奉可愛的木紋币!
”根迪笑完後,斂起笑容低聲道,“以後别問這麼愚蠢的問題。
”
一行人有說有笑地來到一座氣派的莊園城堡。
這是西莫立商會在南大陸的總部,他們将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直到倉房完成貨物的對換。
“誰是巴達索山脈山腳下的班索?
”一個管家打扮的老人在大廳的二樓階梯上用洪亮的聲音喊道。
叫我嗎?
班索疑惑地應了一聲。
“跟我來,主事要找你談話。
”
原來盧曼歐主事在斷崖城?
班索不由得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