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派了個什長給小寒打下手。
小寒知道牆面已經刷白了,除了磨墨,她不認為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結果,到了牆面跟前,才發現幫手真的很有必要,因為牆面高,得有人給她搬凳子和遞顔料。
墨研磨得很濃稠,這樣可以減小它的流動性。
《滿江紅》這首詞,小寒認為最好是用草書才有氣勢。
可是,這年頭認字的本來就少,寫了草書就更是無人認得,達不到宣傳的目的,隻能規規矩矩地寫隸書。
而即便是隸書也不能像寫在草紙上那樣酣暢,因為這是牆面,且并不光滑。
那就隻有像寫美術字一樣把它“描”出來,反正這是不能當書法作品的,隻是宣傳材料。
小寒一邊寫一邊聊:“你為什麼叫什長呢?
”
“連我在内,總共十個人,我就管這十個人。
”
“那管五個人的就叫伍長喽?
”
“嗯,姑娘說得對。
”
“管五十個人的叫伍十長嗎?
”
“不,叫屯長。
管一百個人的叫百将。
管五百人的叫五百主,管一千人的叫二五百主。
”
“這是步兵,哦,是材官的編制?
”
“嗯。
”
“那車兵呢?
”
“車兵是五車一長,二車一吏,五十車一率,百車一将。
我是材官,他們大體上是這樣的。
”
……
牆上寫字本來就少見,有個姑娘踩着凳子寫,這就更是新鮮事。
路過的、辦差的就有留步觀看的。
一看有人瞧新鮮,圍過來的人就更多,一會兒功夫就是一大群。
正趕上休息時間,軍官們也趕來看熱鬧,也懶得管那些普通軍士。
“姑娘,這是什麼字啊,給念念。
”有人喊。
“就是,給念念。
寫得倒是怪好看!
”
“念念,姑娘!
”
小寒踩着凳子,怕不穩,不敢回頭。
這裡男人多,也不想輕易搭理他們。
“姑娘别是長得不敢回頭吧?
”有人就調笑了一句。
“哈哈……”,有人就跟着笑
“說什麼呢你?
欠揍吧!
”緊接着“彭”的一拳響起。
人群就“嘩啦”一下,想是退開了,怕惹事上身。
小寒沒法再淡定了。
她停了筆,從凳子上下來,轉過身,見是小虎和一個軍士打在一起。
有人不怕事地喊:“好身手!
”
小寒急了:“小虎,住手了,住手了,聽見沒有?
”
二狗子趕緊跑過去拉架。
那邊也有人把自己人按住。
倒是很快分開了。
幫忙的什長趕緊過去,可能是認識那幾個人,附在耳邊說了句什麼,那挨打的愣了一下,頭就縮進去了。
什長就拉了他過來道歉。
本來這種事在軍營裡發生,小寒也能理解的,要說過分也沒那麼嚴重。
就是一群男人呆得悶了,調侃一下。
現在這麼多人看着,那人又被拽過來道歉這就變成了大事。
她一時不知該怎麼處理了。
她要是不在乎,人家就覺得她太随便,不去捍衛尊嚴。
她要是在乎,可能這人就會受罰,還不知要罰得多重呢。
遠處蒙恬和扶蘇走過來了,小寒被逼急了,對那人兇巴巴地說:“小虎,把這牆上的字念一遍給他,他要不跟着念就揍他。
到今天晚上他要是不會背,就罰他沒飯吃。
”
那人連忙點頭,這懲罰太出乎意料了。
也有人看見了過來的蒙恬,知道這女子是有意饒他。
可是小虎就難過了,憋了一頭的汗終于開口說:“姑娘,我不認識字。
”
人群就“哦――”了一聲,看好戲一樣。
小寒說:“你不是會背了嗎?
一個音對應一個字,會不會?
”
小虎點點頭,望了望小寒姐,找到點自信,拿出皇家衛隊精兵的氣勢,對那認錯的人說:“聽好了,跟我念。
我念一句,你跟一句,跟不對,就打!
”那人連忙點頭。
“聽好了!
怒發沖冠,憑闌處,潇潇雨歇。
”
那人小聲跟了一句:“怒發沖冠,憑闌處,潇潇雨下。
”
旁邊聽着的二狗子嘟囔了一句:“不太對吧!
”
那人就緊張地望望小虎,這家夥拳頭很硬的!
小虎說的是鹹陽雅言,跟着小寒背的是普通話,有些東西他也不懂,就是跟着背下來的,現在他也搞不清說得對不對,因為那人是燕趙那地方的口音。
但他不認識字,也就這麼糊塗下去吧!
小寒憋着笑,那麼多人看着罰人呢,怎麼能笑!
二狗子為了給兄弟撐腰,也大聲跟着念,小山子也跟着,漸漸地,小虎越來越有自信。
跟着念的人就變多了。
詩詞本來就有韻律的,像唱歌一樣,在這緊張單調的軍營,這也算一種調劑吧。
小寒又踩着凳子接着寫。
小虎教人家的東西,都超出了牆壁上的進度,但他仍然教得很認真,别人跟的也很認真。
許多人都不知道嘴裡念的東西牆上還沒有寫出。
蒙恬看了會兒,欣慰地笑笑,和扶蘇對視一眼,兩個人回屋去了。
蒙恬說:“他們拒絕了條件,沒得談了,這就隻能打。
”
扶蘇說:“是啊,再不打就得寸進尺。
這兩年也太嚣張,該給個教訓。
”
“嗯,我這裡訓練得也有些時日了。
後勤保障也能跟得上,就這幾日見分曉吧。
”
“那我也去,我跟着你一起殺敵。
”
“什麼話,我哪能把你大公子放入前線?
”
“那怎麼了,當年父皇不也是上前線的?
”
蒙恬沉默了一下,說:“大公子,你就等着聽我好消息吧。
你在這裡養精蓄銳,然後威風八面地去把談判任務完成,這比什麼都好。
你想想,你要是挂了彩,架着個胳膊,綁着頭,就那副樣子去談判,咱大秦的威嚴何在啊?
”
“呃――,你什麼時候也這麼伶牙俐齒的了?
”
“哼,沒你們家小寒伶牙俐齒!
”
……
一下午的訓練。
到了休息時間,小虎幾個人就很認真地把那個多嘴的抓過來,繼續讓他背。
可是他記住後邊的,忘記前邊的,怎麼也背不會。
幾個人不管他,就把他扔在白牆下邊,自己去吃飯了。
扶蘇和小寒放鴿子回來,那人還站在那兒,坐也不敢坐,蹲也不敢蹲,嘴裡念念叨叨地:“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扶蘇說:“他這麼用功啊?
我讀書時都沒這麼用功!
”
小寒說:“是啊,真讓人佩服!
”
“小寒,我要是上陣殺敵你會怎樣?
”
“上陣殺敵?
”小寒愣住了。
這偏差有點大呀。
來搞貿易談判已經是篡改曆史了,現在扶蘇還要上陣殺敵?
那要是死了呢?
我前邊的努力不是白費了?
“你不想讓我上戰場?
”
“當然,你說你要好好活着陪我的。
”
“我上戰場也不會出問題啊,這麼多人一起,我的功夫又不錯。
”
“不行,還是不行!
你上戰場會給蒙恬将軍添麻煩。
”
“我是去幫忙的,兄弟并肩戰鬥!
”
“錯!如果你出事,他的責任大了,他沒法向皇上交待,你是害他。
如果沒出事,很幸運,但你也是他的麻煩,為了保護你,他會分心,盡管你功夫不錯,還得派專人保護你。
公子想想,把保護你的力量分出去對付敵人有多好。
”
扶蘇沉默了一下,說:“看來蒙恬不讓我去,就是這樣考慮的。
其實我已經決定不去了,我隻是想知道你們怎麼想這件事的。
”
“對呀,局中人總是不清楚的。
”
“人人保家衛國,我不能。
咳――”
小寒撇撇嘴,皇子真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