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
這話到底對不對沒人知道,隻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但人性有善有惡,卻是真實存在的。
官道上,八名身着外紅裡白的錦衣男子呈兩排并行。
嚴策一身華服,腰胯駿馬,行在隊伍中間,身後跟着一輛馬車。
忽聞前方不遠傳來嚎哭聲,多年行軍打仗,使他早已養成了掌控身邊一切風吹草動的習慣,當即勒馬停止前進。
“來人,去看看前方發生了何事,為什麼會有小孩兒在哭?
”
嚴策緩緩吩咐,他神色威嚴,虎目灼灼。
身為正四品鎮邊将軍,即便卸去铠甲,多年的戎馬生涯也令他整個人不怒自威。
“諾!
”
前方一名錦衣将士應聲領命,策馬出列打探。
半晌之後,那将士就已回來。
“陳廣,可探明了情況?
”嚴策問。
“啟禀将軍,前方不遠的官道邊上,有兩個十歲左右的孩童以及一名年約十五的少年。
而那兩名孩童在一個土堆邊上嚎哭不止,聽其言,似乎家中有親人故去。
”陳廣恭敬地回答。
若此時丁小六和陸小野聽見他這番,隻怕是連揍他的心都有。
大哥,弄清楚再說好吧,那裡面埋的是狗!
是狗!
“難怪哭得這般傷心,原來是有親人仙逝。
”嚴策點點頭,又道:“所有将士聽令,若前方與死者家屬相遇,全部側道而行,勿要驚擾亡靈。
”
俗話說死者為大,給予尊敬本是應該。
但嚴策做為一個朝廷命官,四品鎮邊将軍,身居高位已久,能對一個毫不相幹的“百姓”做到這一步,節操那是相當之高尚了。
随即,隊伍又再次向東門鎮進發,很快就遇上了嚎哭的丁小六和陸小野。
嚴策的隊伍很整齊地避過三人,貼向官道的另一側而行。
“旺财啊,你怎麼就死了啊。
我們跟你相依為命、同甘共苦了這麼多年,一直把你當成親生骨肉一樣教你養你,想不到今天白發人送黑發人啊......啊、、、”
丁小六和陸小野利用眼角的餘光瞥見嚴策靠近,頓時哭聲更甚,其聲哀戚悲怆,哭出了六月飛雪的冤屈,哭出了孟姜女悼念亡夫的痛心疾首,更哭出了萬念俱灰的絕望。
直叫聽者傷心,見者更傷心……
就連一直假寐的沈雲,都忍不住在心底為他們豎起大拇指。
暗贊這倆基友可惜生錯了時空,要是在地球華夏,最強比慘王的舞台一定屬于他們。
因為他們的哭聲慘出了新的高度和境界,能夠帶領又一波的新潮,比慘界必将冉冉升起兩顆光芒閃耀的新星,為其他比慘界的後來者們指引不一樣的道路和方向。
三人武功大進後,感知已變得十分敏銳,超出以往許多,輕易就察覺嚴策等人的到來,各自佯裝不知繼續演。
要是他們知道眼前身着便服的大人物乃是當朝四品大将,估計除了沈雲之外,丁小六和陸小野很難繼續演下去。
民間喪事,嚴策本不甚在意,畢竟與自家無關,能衷心的對死者抱以尊重,便已經很難得了。
可他聽着二人帶着哭腔的念叨聲,感到這節奏不太對啊!
當親生骨肉?
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倆人怎麼看都是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屁孩兒吧,這就有養子或養女了?
你們确定沒有哭錯對象?
而且那三尺方圓的小土堆确定下葬了一個人?
這周圍又是官道,誰又敢将親人葬在這裡?
同時,嚴策還發現在一邊睡覺的沈雲。
沈雲雖然雙眼閉合,但眉宇之間并無哀色,似乎這兩個小孩兒所哭與他無關。
若非他的行蹤普通人不可能知道,眼前三人又是年齡幼小不可能威脅到他,他甚至都要懷疑這是不是故意演給他看的了。
這人都有好奇心,但凡遇見一些不合理的事情,除非有急事在身,否則基本上都會停下來一探究竟。
而嚴大将軍,亦不能免俗。
他下馬上前,本想問一問丁小六和陸小野,但見兩人哭得傷心,放佛根本沒發現他們的到來一樣。
便到一旁的沈雲身旁,溫聲道:“小兄弟可是醒着?
”
周圍哭聲震天響,能睡着才是怪事,更何況隻是假寐。
沈雲而今有内力在身,雖然閉着雙眼,但能十分清楚地感覺到嚴策是在對他說話。
便也沒有再故意裝睡,睜開了雙眼,驚道:“喲,原來是貴人當面。
”
這反應卻是裝的,他可沒有那種以權勢财富來劃分尊卑的念頭。
而且老早就知道眼前的這些人身份非同一般。
不過要刷好感度,姿态就先放低一點吧。
他起身道:“不知貴人喚我所謂何事?
”
“小兄弟,不知令弟為何哭得這般傷心?
”嚴策本想說‘你家裡死人了為什麼你不傷心’之類的話,可一看見那三尺方圓的小土堆,總感覺怪怪的。
而且,那樣也有失禮數。
“貴人誤會了,他們是我的朋友,可不是我弟弟。
唉,都是可憐人。
”
沈雲長歎一聲,便道:“左邊那個叫丁小六的,三年前父母亡故,叔伯欺他孤苦無依,巧取豪奪了他賴以生存的土地。
更要命的是,前幾天又搶了他遮風擋雨的祖傳宅院。
右邊的那個叫陸小野,他的命好一點,生下來就被父母丢在路邊,幸得一農夫救起撫養,可兩年前他的養父又慘死在猛虎口下,再次成為了孤兒。
”
他頓了頓,又道:“原本兩人無依無靠,一直相互扶持着行乞生活。
可這老天爺就是愛捉弄人,他們都已經這麼慘了,現在還将他們的救命恩狗給帶走了,所以才會這般傷心。
看,就是那土堆裡的旺财。
不過沒什麼,他們都已經習慣被欺負了,過兩天就好。
”
沈雲神色随意輕松,卻暗地裡留心着嚴策的表情變化。
“小兄弟沒開玩笑吧?
我大秦律法嚴明,誰敢不要命了做此傷天害理之事?
”和沈雲預想的情況不一樣,嚴策沒有嫉惡如仇地立刻為民做主,他雖有微露訝異之色,卻隻是微皺着眉頭。
很顯然,他雖然相信了幾分,卻沒有全信。
“開玩笑?
貴人,你若有興趣,大可去鎮上問一問,看看我究竟是否所言非虛。
再說了,我和他二人相交不過一月有餘,在此之前更是非親非故,有必要編瞎話逗你一個外鄉人嗎?
難不成我還指望你一個商賈幫他出頭不成?
”沈雲見狀立刻又拱火道。
他故作随意,心裡卻巴不得嚴策馬上暴走去查明真相。
“放肆!
竟敢侮辱将……姜大老爺。
”一直矗立在旁的陳廣怒喝,沈雲太過放肆了,竟然把将軍與商賈相提并論。
若非嚴策瞪了他一眼,急怒之下,他差點就把“将軍”二字脫口而出。
“你這少年說話漏洞百出,若事實真如你所說,那他們為何不去報官?
倘若真有冤屈,大秦律法自會還這丁小六一個公道。
”
陳廣沉聲質問道。
這也是嚴策心理的疑惑,隻是礙于将軍身份,堂堂的朝廷四品命官,如此質問一個窮苦少年實在有失身份。
陳廣跟随他多年,早已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領,所以就趁勢問了出來。
年輕人不錯,很有仕途嘛!
“大哥哎,你又如何知道我們小老百姓的苦楚。
”
這時,丁小六搶過話頭哭喪着臉,憤恨道:“東門鎮并無衙門,所以無官可報。
縣城距離此地又甚遠,路上頗多兇險,莫說是我這般年齡,便是再年長一些,若無高強武藝傍身,又如何去得?
鎮長雖有代官府斷案的權力,可是我沒有半點證據,他也不會興師動衆去查。
那樣告了又有什麼用?
三年前那些黑心狼搶我田地都沒人管,今天誰又會管?
隻怨我不中用,連爹娘留下的最後遺物也守不住。
”
丁小六面色猙獰,前幾句還帶着哭腔,但後面卻滿是憤恨和無奈,最後聲音漸弱,面對欺淩,無力掙紮的模樣甚是可憐。
他早已忘記沈雲的吩咐,字字句句皆是肺腑,完全是真情流露。
畢竟還是年幼,沒那麼堅強,很容易就觸動心底的傷痛。
見此,半信半疑的嚴策更深信了幾分,臉色一黑怒道:“豈有此理!
巧取豪奪,簡直枉顧朝廷律法,罪該充軍。
欺淩幼小,更是罪加一等!
”
老天爺,大人物終于還是暴走了!
沈雲抓住機會,立即在一旁火上澆油道:“嘁,這哪裡是枉顧律法,簡直就是公然挑釁朝廷威嚴。
不過啊,我們隻是區區的小老百姓,即便知道不公又能如何呢?
這窮鄉僻壤的還能指望官府不成?
”
“哼,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
此等奸詐之徒不會有好下場。
”言罷,嚴策沉着臉胯上駿馬,帶領隊伍朝東門鎮絕塵而去。
沈雲傻眼了,丁小六和陸小野也傻眼了。
姥姥的,這劇本和沈大公子預想的不一樣啊!
路邊嚎哭引起‘大人物’的注意了,而且也停下來聽丁小六伸冤了,煽風點火也成功的引起了‘大人物’的同情心和憤怒感了。
可老天爺,下一步他不應該是帶着大家去東門鎮讨伐丁氏兄弟嗎?
不應該是惡有惡報,丁小六成功拿回土地和房子,‘大人物’高度贊揚他沈大公子和陸小野的情深義重,并嘉獎以示鼓勵皆大歡喜嗎?
這走了是什麼套路?
果然農村道路滑,套路好複雜!
沈大公子都準備拿最佳編劇獎了,‘大人物’你居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