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麼到了大覺寺,也不知道自己的傷口什麼時候被止住了皿,等到我稍稍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坐在了大雄寶殿裡。
石和尚拿着一把剃刀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李施主,如果你準備好了,老衲給你剃度。
”
“剃吧。
”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聽任何話,能在寺廟中常伴青燈古佛,也好。
寺内僧衆誦經聲起,石和尚也拿着剃刀,走到我身旁。
“住手――”
我聽出那個高喊住手的人是葉森,卻沒有回頭,仍舊一動不動地坐在蒲團上。
葉森幾步沖到我身邊,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你這是幹什麼?
快點跟我走!
”
“葉施主……”石和尚輕輕一撫,把葉森給擋在了幾米之外:“李施主已經決定皈依佛門了。
葉施主如果是來觀禮的,老衲歡迎,如果不是……你還是請回吧!
”
“回個狗屁!
”葉森暴怒之下還要再往前沖,卻被驢和尚一掌給擋了出去。
“給我滾開!
”葉森雙掌狂舞如風,腳下輾轉騰挪着想要沖進大殿,驢和尚卻像是逗小孩一樣,單掌将葉森擋在了殿外。
葉森一時半會兒沖不進來急得在外面大喊:“李孽!
李孽,你個王八犢子,為了一個女人你就出家?
女人沒了算什麼?
你還有兄弟,還有朋友啊!
”
這時,杜渺也沖了進來,和葉森聯手雙雙殺向驢和尚:“李孽,你說句話,說句話啊!
”
我聽見葉森和杜渺喊啞了嗓子,才慢慢轉過身來:“你們回去吧!
江湖,我走得累了,想歇歇。
”
“放你娘的屁!
”葉森破口大罵道:“人活一輩子,誰碰不上幾個操蛋娘們,誰還遇不上幾個鼈犢子朋友?
屁大個事兒,你就出家?
你他媽的……杜渺――”
杜渺一時不慎,被驢和尚的掌風掃中,平飛了出去,連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李孽,你真要四大皆空?
别讓我瞧不起你!
”
“阿彌陀佛――”
石和尚口宣佛号道:“紅塵挂礙皆為夢幻泡影,四大皆空,其樂無窮。
李施主心意已決,兩位還是請回吧!
”
“滾你媽的!
”葉森破口大罵道:“你敢讓李孽出家,老子馬上調集财神衛燒了你的王八窩!
”
“阿彌陀佛!
”驢和尚怒目圓睜:“李施主自願出家,就算是葉财神親臨,也得講個理字。
你再多造口業,小心貧僧出手無情!
”
石和尚接口道:“師弟不必與他多費唇舌,請他們出去吧!
”
“哼!
”驢和尚冷哼之間出手如風,直奔葉森他們兩人打去。
“住手!
”我聽見身後風起,驚呼轉身時已經晚了一。
兩聲悶響之後,葉森、杜渺倒飛而起,沒等他們兩個落地,遠處的僧衆手舉木棍橫在半空,把他們兩個接住之後,架在半空,擡向了門外。
驢和尚出手雖快,卻很有分寸,僅僅封住了他們兩個的穴道,并沒傷到他們性命。
葉森被架在空中仍舊哇哇大叫:“李孽,你不能出家啊!
李孽,你别啊……”
葉森和杜渺的聲音漸去漸遠,最後消失在了門外。
石和尚剃掉了我頭上的黑發,手持念珠道:“從今以後,世上再無李孽,隻有僧人無孽!
”
“是!
”我雙手合十拜向佛主。
驢和尚卻開口道:“無孽師侄,你既然已經剃度出家,就不可再造殺孽。
我看,你這一身武功,還是就此廢去了吧!
”
“但憑師叔做主。
”我已經心如死灰,一身武功要與不要并沒有什麼區别。
驢和尚滿意地點了點頭,擡手點向我身上的十多處穴道。
我隻覺得全身真氣瞬間崩潰,整個人像是被抽光了骨頭一樣倒了下去。
驢和尚說道:“我并沒有廢你丹田,僅僅截斷了你身上的經脈而已,你不會就此成為廢人。
你暫時休息一天,明天就跟你的師兄弟們一起誦經參禅吧!
”
“是。
”我幾乎是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被人帶進了禅房。
我在大覺寺平靜地過了七天,其間,除了石和尚過來看過我一次,我沒跟任何一個人說過一句話。
直到第八天中午,一個和尚找到了我:“無孽,今天輪到你給地牢裡的惡人送飯了。
”
我早就知道大覺寺裡囚禁了不少術道高手,可進寺以來,我始終沒有看到哪個不像和尚的人在寺裡走動。
現在有人告訴我,大覺寺下面有座地牢,我并沒感到有什麼意外。
和尚表情嚴肅地說道:“記住,一定要看着他們把東西吃下去再走。
還有,地牢裡那些孽障都是冥頑不靈的窮兇極惡之輩,不要跟他們說話。
”
“知道了。
”我淡淡答應了一聲,跟着那個和尚走向了廚房。
大覺寺給囚徒們準備的飯菜很簡單,隻有一個饅頭、一塊鹹菜和一碗稀粥。
我用車推着飯菜走進了假山後面的暗門,剛一進入地牢,就被地牢裡發黴腐敗的氣味熏得幹嘔了幾聲。
站在我後面的和尚捂着鼻子道:“你進去吧,等弄好了就拉鈴,我放你出來。
”他說完,趕緊關了牢門。
剛才門口的位置還算有點兒涼風,等他一關牢門,牢房裡的黴味立刻把我熏得眼淚直流。
我好不容易适應了牢房裡的氣味,才慢慢走向了牢房深處。
大覺寺的地牢就是一條左右鐵門對立的長廊。
估計是寺裡的僧人對地牢的防禦極有信心,鐵門外面的鎖頭隻不過随意挂了一下,不用鑰匙,随手就能打開。
最前面的兩間牢房裡,除了兩具被鎖在牆上的屍骨,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從屍骨的姿勢上看,他們是被人活活給鎖死在牢房裡的,即使成了屍骸,也沒能離開鐵索,就那麼被半吊在牆上,慢慢爛成了白骨。
一代術道高手,最後落得這種下場,放在過去,我肯定會唏噓不已。
現在,我隻不過輕輕帶上牢門,就不再往裡多看一眼了。
我連着走了三間牢房,才看到了一個活。
那人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兩隻眼睛卻仍舊兇光閃動,從我剛進門,他就一直直勾勾地盯在我身上,不停地吧嗒着嘴巴。
要是沒有鐵鍊拴着,他肯定會一下撲上來,從我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塊肉去。
我把饅頭放在地上:“吃吧。
”
“醜和尚,老子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你是新來的吧?
”那人見我點頭,不由得眼睛一亮:“這飯,我不想吃。
你給我弄點兒肉來。
”
我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吃不吃是你的事兒,我隻管送飯。
”
那人微微一愣:“你師兄沒告訴你,要親眼看着我們把飯吃了再走?
”
“說了。
”我面無表情地說道:“他說了,我未必會去做。
這裡又不是經常有人來,我找個地方把飯菜倒了,誰知道你吃沒吃?
不吃東西,餓死了,是你自己的事兒。
”
那人暴跳如雷道:“你就不怕我舉報你?
到時候,你難逃罪責!
”
“看來,你已經不是以前的江湖高手了,在這裡關得久了,連最起碼的思考能力都沒了。
”我搖頭道:“你向誰舉報我?
向方丈,還是向那些送飯的小和尚?
”
“方丈,十年八年也不見得能來一回。
向小和尚舉報?
我看還是算了吧!
他們現在還不知道用這招,說不定,你一教他們,他們就會了,将來人人都用,你說不定餓死得更快一點兒。
”
“你你……”那人“你”了半天也沒說出個下文,自己嘟嘟囔囔地從牢房的爛草底下翻出一個人的腿骨,狠狠舔了一口,才抓起饅頭咬了下去:“大覺寺的和尚不都是傻子嗎?
什麼時候弄了個人精進來?
沒意思,真沒意思!
”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走向了下一個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