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停頓了幾秒鐘，像是認真在思索的樣子，于是米莉趁此機會朝他的脖子劈過去――然後被躲開了，她快如閃電的劍隻堪堪擦到蛇烏黑的頭發，将它們的末梢削下來一縷。
米莉猛地旋身繼續乘勢直追，可蛇逃得也很快，動作簡直像真正的蛇一般靈敏油滑。

　　躲過米莉的一劍，又閃過萊恩從另一個方向劈來的攻擊，蛇舔了舔嘴唇，笑着道：“嗯……要是我說這麼做是因為覺得有趣的話，你大概會很生氣吧？
”

　　說着，蛇側頭躲過喬治的拳頭，喬治來不及收勢，險些一拳砸在萊恩臉上，幸好他們彼此存在默契，勉強躲開了。

　　米莉持劍跨了幾個大步上前，追上四處逃竄的蛇，同時敏捷地一劍揮出，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當然會生氣了！

　　光是想到蛇搞不好真的是單純地為了有趣，就弄出這麼嚴重的事故，米莉就感到極為懊惱。
不過……

　　米莉棕色的眼眸筆直地逼視着蛇的紅色雙眼，即使人還在時不時回避蛇的魔法或者進攻，卻也不移開視線，隻是死死地盯着他，想要從他眼中看出真心。

　　她總覺得這一次蛇并非僅僅是因為“有趣”這種膚淺又自私的理由，她有這樣的直覺。
蛇的确給人的感覺不像好人，但他絕不是那麼沖動的人。
步步為營引誘獵物掉進他的坑裡才是蛇比較常用的正确……怎麼感覺她是那個快引到坑裡的獵物啊！
！

　　米莉的内心是崩潰的，因此她沒注意到蛇被注視得眼底有什麼詫異地晃了晃，但是，很快蛇就恢複了平穩的狀态，他一如既往地像早已知道了米莉的内心一般笑了幾聲，道：“不要緊張，嗯哼，我又不會吃了你……不過，除了有趣之外，的确還有别的理由呢。
”

　　米莉心髒頓時一揪，下意識地在揮出一劍的同時，問：“什麼？
”

　　蛇對她淡淡一笑，卻沒有立刻回答，反倒是專心念起了魔咒。
一長串的魔咒和數量完全不亞于伊洛的魔法陣快速地旋轉起來，可區别在于伊洛的魔法要同時作用在五個人身上，而蛇卻隻需要顧好自己一個。
于是，在魔法陣落成的一刹那，蛇身上的幾個小傷口迅速愈合，被打碎過一次的黑色保護罩重新迅猛地張開，米莉連忙後退一步！

　　黑魔法的保護罩和艾麗娅的白魔法不同，它的防禦力并沒有那麼強，米莉和萊恩合力的話，幾下就能擊碎。
可黑魔法罩的可怕之處在于強烈的腐蝕性，還有一定的攻擊力，擊打它會導緻自身出現反噬，以及被黑魔法影響而無法冷靜思考、情緒變得暴躁焦慮，甚至攻擊同伴，要打碎黑魔法罩必須直擊它最脆弱的地方，有技巧地快速擊碎然後再攻擊黑魔法保護的人。

　　然而，蛇的黑魔法罩完全沒有脆弱的地方！
毫無疑問，他對魔法的掌控力高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而且還對黑魔法本身進行了改良，這可真是……太可怕了。

　　于是，在蛇的魔法罩落成，米莉和萊恩都下意識地躲開時，其強烈地反抗力擠壓着艾麗娅的白魔法罩，平穩的白魔法瞬間被腐蝕得極為狂躁，完整的半圓形護罩立即被蝕出一個大洞，喬治避之不及地被魔法罩外湧出地長舌般魔力漩渦擊了個正着！

　　刹那間，喬治的眼睛整個皿紅了起來，他咆哮一聲，轉身沖向同伴！

　　“艾麗娅！
”

　　萊恩猛地大叫起來，可是艾麗娅是白魔法師，她的行動力很差，此時還在支撐着維護所有同伴的魔法陣根本沒法移動，她的心跳狂跳起來，腳卻無法也不能動彈。
于是艾麗娅隻得絕望地閉上眼睛，等待疼痛甚至死亡的來臨――

　　轟！

　　預計之中的痛苦并沒有來，取之以待的是重物墜地的巨響。
艾麗娅鼓起勇氣睜開眼睛，便看見喬治倒在地上，已經失去了意識，而伊洛眼前的一個魔法陣正好分裂成無數片消失了。

　　“集中精神！
”

　　伊洛對她吼道，同時操縱如此多的法陣，還在不斷地遭受蛇的削弱，縱使是伊洛臉色也不由得慘白了。
艾麗娅連忙反應過來，以最快的速度拾掇好自己的心情，飛快地繼續加固防護罩。

　　見艾麗娅沒事，萊恩終于松了口氣，可是他剛一回頭，便是撲面而來的黑紫色魔法之光，艾麗娅和伊洛加持在他身上抵擋太多攻擊本就搖搖欲墜的防護在與紫光觸及之時便瞬間呲呲碎裂，接着萊恩額頭一痛，他痛苦地跪倒在地，動彈不得。

　　自己用魔力凝住的護盾被擊碎，艾麗娅喉頭頓痛，身體搖搖一晃，臉上一絲皿色都沒有了，她好不容易才勉強繼續維持站立，并且重新做出一個新的防護罩保護大家，但看得出已經差不多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蛇輕輕一拂袖子，萊恩和笨重的喬治就被魔法掃到一邊。
他笑着道：“嗯，這下解決兩個了。
聊天果然還是人少好一些吧？
”

　　“……”米莉沒有搭腔，隻是專注于進攻。

　　這下隻剩下她和兩個魔法師了，其中一個狀态還很不好。

　　蛇卻仿佛沒有注意到她的緊張，反倒是放緩了自己的步調，微微揚唇，問：“小米莉，如果有一個人，它做人隻做了幾個月的時間，但當蛇卻當了一千多年的話，你覺得它……到底算是人，還是算是蛇呢？
”

　　米莉一顫，在一瞬間露出破綻，蛇注意到了那個破綻，卻沒有出手，反而對她愈發溫柔的一笑。

　　“一般來說人們會認為被魔法改變之前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對吧？
因為那是最初的、自然的、由神決定的結果。
即使未來改變身份，也會下意識地按照以前的行為模式行動。
”蛇輕柔地說，“不過，如果當改變的相對時間延長到一個足夠久的階段，當那個人習慣了蛇行而遺忘了行走，習慣了用舌頭來感知環境而不再依賴雙眼，習慣了擁有尾巴而沒有四肢的生活，等他從行為方式到思維都已經成為蛇的時候，他真的還能被稱為‘人’嗎？
”

　　米莉愣了愣，下意識地回答：“……你可以說話，可是其他蛇不行……你應該還是……人的思維……”吧。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不确定。

　　蛇笑了笑，道：“那麼，我們繼續下一個問題吧。
如果有一個人，他沒有從小長大的過程，從出生起就是成年人的樣貌，但是實際上并沒有出生多久的話，他算是成年人，還是小孩？
”

　　這個問題伊洛可以回答。

　　米莉一劍劈碎了蛇身邊環繞的三個魔法陣，并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伊洛。
伊洛此時正專注于魔法的控制，少了兩個需要保護的對象他的負擔稍微輕了一些，能抽出空凝制出一些魔法攻擊來攻擊蛇了，同時，他顯然也正密切地關注着蛇和米莉的動态以及對話。

　　然後，米莉看見伊洛對她搖了搖頭。

　　莫名地，米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他和蛇并不一樣。
盡管他從蛋裡面出來就有十一二歲了，之後又一口氣拔高成成年人，但他作為魔王是正常發育的，哪怕隻是一個沒有記憶的蛋，那一百年也是他最初的童年。
之後從十一二歲的樣子變成成年，也是魔王成長的正常階段，他隻是生長的方式和結構跟人類相比不同罷了，并不是像蛇那樣……一出生就是完成體。

　　米莉一時沉默。

　　“答不出來嗎？
”

　　蛇笑了笑，這時，他收起自己身邊的幾個防護陣，将自身的防禦降到了最低的狀态。
米莉連忙用快速地連續攻擊斬碎了蛇那道麻煩的黑魔法保護，她自然受到了腐蝕，但幸好伊洛看到她靠近蛇就知道他想做什麼，迅速用自己的魔法保護了她。
兩道腐蝕性極強的魔法互相克制，米莉反倒什麼事。

　　消耗大的魔法被弄碎，蛇卻隻是随意地往一旁吐了口皿，然後微笑着擦了擦嘴角，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似的。
接着，他打了個響指，一個巨大的魔法陣應聲在艾麗娅的白魔法罩上方出現，接着瘋狂地壓了下來！

　　本就在透支自己應承的艾麗娅自然受不了這麼沉重的打擊，她隻堅持了幾秒鐘，就被鴻溝般差距的力量壓得暈了過去。

　　“好了，終于隻剩我們了。
”蛇笑着對伊洛和米莉道，“接下來我們來聊聊最後一個問題吧。
”

　　他頓了頓。

　　“我是一位陛下用第一位魔王羽毛制作而成的，羽毛就是魔王在人世的化身。
所以，簡單地說，我的這具身體和第一代的魔王是完全一樣的，或者說，我們實際上就是同一具身體。
另外，我們的外表、性格、思維、愛好，應該也是完全相同的。
從我蘇醒的那一刹那，我的鏡子裡就是這樣的一張臉，因為沒有魔王之角，所以我是一副人類的、成年的面孔……那麼，沒有記憶的我究竟應該算是一個新出生的人，還是第一代魔王重新在人世間的複活呢？
第一代魔王的過去是否可以算作是我的過去呢？
我到底……是他，還是我呢？
如果說我這具身體和魔王之間的差距就隻在于魔王之角的話，那麼現在擁有角的我，算是魔王，還是不是魔王呢？
再結合我個人的經曆……”

　　蛇停了下來，他的笑容變得愈發平和溫柔。
他趁着兩個魔法之間的間隙将被魔法元素湧動帶起的頭發撥回腦後，順便摸了摸下巴，然後，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輕聲道。

　　“……我到底，是什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