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2.502反正啊,你現在一心惦記的也就是你兒子媳婦了
那個中午,紀唯甯坐的并不太久,主要是惦記家裡的小寶寶,雖說徐家不缺人照顧,可總歸孩子還太小,正是最需要媽媽的時候。
也有聊到工作的問題,米初妍問她,有沒有打算什麼時候回來上班?
大家都盼着呢撄!
她當時正跟侍者在結賬,聽到問話,側過頭來,柔和笑開:“目前還沒有打算呢,我發覺,我現在是越來越懶了,過了一年多衣來伸手的日子,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在手術台上站下去。
”
後來,她又歪頭細想:“怎麼也得小莫黎再大點吧,等斷奶等會走路等能……放手的時候吧……其實我也特别糾結,畢竟科室的人手總是不夠,我這樣老休假也不是辦法,所以那天我跟阿川也商量過了,讓岑院長再給科室備些人,我就……順其自然了。
”
說實話,紀唯甯的想法,讓米初妍很意外。
畢竟她跟自己不同,她有醫學世家的傳承,她是那種,好像生下來就注定當醫生并且一定能當個好醫生的料,而她努力了十幾年也真的做到了同齡女性所不能攀登的高峰,未來她不可能放棄這份職業……
可是為了她的孩子,到底,她還是有了取舍。
但米初妍好像又沒有太過意外,畢竟,每個母親,都有一顆柔軟的心。
尤其是像她那樣,從小就缺乏父愛母愛的環境下長大的人,更能體會,孩子對父母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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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第一個周末,米初妍跟着甯呈森一起去看舒染償。
早已搬離台封山,甯呈森重新給她覓了個隐落在繁華都市裡的小村莊裡頭生活。
對于容顔盡毀并且世事無戀的女子,那樣甯靜祥和的村莊,是她唯一能夠接受的地方。
舒染本來是不願意離開台封山的,可到底,深山霧重,并不适合身子的恢複,再加上,她着實拗不過甯呈森。
如果說,曾經有那麼一絲絲,甯呈森想要替他母親整形并且帶入城市生活的想法,到後來,發現了那個病,也徹底斷了他的這個念頭。
所幸是手術成功,舒染才得以延長生命。
未來鞏固期的化療,恢複期的定期複查,單是這些,已經足夠讓她承受,又豈能忍心,再讓她去受那種無端的罪。
舒染美,舒染醜,在甯呈森心裡,她永遠都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而這個世上,舒染也隻在乎甯呈森的感受而已!
去的很早,兩個人從車尾箱提着大包小包出來的時候,冬日裡的陽光,剛剛灑滿整個屋前空地。
尋常到沒有任何特色的村屋,隻一層,外頭看着,卻很是寬敞。
屋前有水泥漿鋪就的禾坪,禾坪上,曬着好些蘿蔔幹,艾蒿苗……
坐在輪椅上撥弄那些菜幹的舒染,穿着棉衣,裹着圍巾,還戴着帽子。
帽子下,原先那頭黑亮柔順的及腰長發,早不複存在,光溜溜的,這是化療的緣故。
化療……讓她更老了些,更瘦了些,也終于無情的奪走了她的滿頭青絲,奪走了她最後的美好。
慶幸的是,不管舒染變成了如何的可怖,她的身邊,總有法安的影子。
禾坪前頭有兩塊泥土空地,被法安刨來做了菜地,種着應節的蔬菜瓜果,此刻,他正好在裡頭彎腰幹着農活。
米初妍看的有些動容,這樣的悠然自得,閑适安甯,何嘗不是美妙的牽動人心……
法安大概是在拔菜苗,十個手指頭,粗粗的,糙糙的,指縫指尖全是泥土。
青色帶焦黃的菜苗拔出來,才發現,菜苗連着的,是白色的大蘿蔔。
個頭大的過分,法安高興極了,回頭喊:“小染,你看看這顆蘿蔔,憨不憨?
好大的個頭,特别嫩,一會我洗洗,中午給你炒來吃,霜後的蘿蔔最甜了,對身體也好!
”
十二月,整個南國都入了冬。
南方不見雪,冰塊也越發的少見,但白霜還是會有的,城市裡可能看不見,農家菜地裡,隻要起得早了,都能看見那成片成片的白色。
舒染也高興,自己推着輪椅就過來,從法安手裡抱過那顆蘿蔔,眉眼彎彎:“别浪費,把它切了,曬成幹,留着給小森炒着吃,他就愛這口清淡的菜色。
”
大約是為了更好的與輪椅上的舒染說話,法安背微駝,滿目的縱容寵溺:“好,那就給小森,我再去挖幾顆出來,淩晨霜大,今天的蘿蔔,指定好吃。
”
“哎,那你也把菜地周圍的艾蒿苗拔一拔,一起洗了,我這邊曬幹了,磨成碎葉,等下次小森過來,讓他一起帶回去!
”
舒染的聲音,依舊不太好聽,嘶嘶啞啞的,發音都極是費勁,可她卻愣是将整句話,氣也不喘的說完。
法安憨厚的笑道:“不是已經曬了很多了嗎?
”
他們旁若無人的閑談細語,卻渾然不覺,角落的磚牆外,站着不動的另外兩個人。
米初妍挽着甯呈森,甯呈森雙手全是東西,都是一些生活用品,這裡沒有超市,采購不如城裡方便,甯呈森說,他每次來,都會給他們帶。
米初妍原本要分擔的,結果大包小包全被甯呈森一聲不吭的勾走,他會疼人,但他從不會在嘴上多說。
這樣被無聲疼愛的感覺,總是特别美好的。
可是,眼前的舒染和法安,更是美好的讓她忍不住滞了步,聽着他們的對話,甚至有種,如鲠在喉的感覺。
多麼希望,就這樣生活着,多麼希望,舒染的生命可以長一些,再長一些,哪怕是隻為了陪陪法安,哪怕是隻為了讓她自己也享受被人疼愛的滋味。
那端的話未停,舒染還在繼續……
“多什麼呀?
回頭磨碎了,就沒剩多少,我還嫌不夠呢。
妍妍那孩子,年紀輕輕的小丫頭,為小森吃過苦,身體虛,吃艾蒿最好了!
泡腳什麼的也行!
等她從國外學習回來,就讓小森把這些都帶過去。
”
“是是是……反正啊,你現在一心惦記的也就是你兒子媳婦了。
兒子喜歡吃清淡的,你就讓我給種蘿蔔制蘿蔔幹,媳婦吃艾蒿好,你就讓我種艾蒿……”
舒染沒應聲,隻是看着法安,卻全是褪盡庸擾後的會心微笑,淡淡的,淺淺的,可那眉眼,就是能輕易讓人感覺到她的柔順。
可是,米初妍卻忽然泣不成聲了。
起先隻是哽咽,後來喉底酸澀的不行,硬是把眼底的淚花給刺激出來,等甯呈森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她已經抹着眼淚不停在吸鼻子……
垂首,想把她擁到自己身邊,可看着自己滿滿當當的雙手,徒剩無奈,隻得出聲:“妍妍,你怎麼了?
哭成這樣……不怕讓他們聽了去?
”
“甯呈森……”米初妍自己拱進他的兇膛,在他的羊毛衫上,蹭了蹭,依舊哽塞:“你知道艾蒿是做什麼用的嗎?
”
“溫經止皿,調理宮寒腹痛。
”
“她怎麼知道,我一直都在中藥調經?
她怎麼知道,我需要這個?
”米初妍徹底伏在甯呈森身上,幹澀發聲。
一個重病之人,一個自己都不知明天在哪兒的人,怎麼還有如此的心思,再花時間到她身上……
甯呈森歎了歎,曲着背用下颌去蹭她頭頂的發絲:“其實……她一直都挺關心你。
當初那樣逼你,估計也非她情願。
”
“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的!
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她,我隻是,剛剛太意外……我……真的好希望她能一直活下去!
”
頭頂上方,忽而傳來男人的無奈笑聲:“好了,别哭,呆會進去别讓人以為我欺負你了。
我都還沒哭,你哭什麼?
”
米初妍聽着他的話,忽然直了身,搓着朦胧的淚眼,嘟囔:“你個大男人有什麼好哭的?
”
甯呈森眼神微睨,将所有東西都騰到右手,空出的左手,輕輕擁着身邊的人兒,沉吟許久後,才終是開口:“爺爺走後,我才知道,當年我母親答應跟甯家徹底斷絕關系的唯一條件,就是要求爺爺必須讓夏晴名正言順的進甯家。
她說了,甯家不省心,而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會比她和夏晴更愛我,那時候的我,需要一個撲心為我的母親,而夏晴的鋒芒不露,才能夠跟甯翰邦抗衡。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當初我孤立無援,幸得夏晴和我父親為我提前貯備了可用之才,人脈物力。
另外,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些年我母親經常埋頭寫寫畫畫,那些寫出來畫出來的東西,竟然是在那二十年裡,成為甯家畫廊最受人追捧的藝術作品,獲利不計其數,而那些所得的财富,也都早就轉到我的名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