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柒和螢梨一路走來,路經許多地方,看過了紅楓滿山,層林盡染,數過了滿天星鬥,星河浩瀚,也嘗過了林間可口的果子,鄉間清澈的山泉,終于在凜冬到來之際,走到了路途的中轉站介留鎮,從這裡一路向南,大概兩個月的路程,就能到達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武帝城。
介留鎮是一座小鎮子,平日裡鎮子上的外來客都是各地走生意的買賣人,眼看大雪将至,方圓百裡也沒有第二個鎮子了,林柒于是決定暫住幾天,待雪後看看道路是否通暢,再決定去留。
北方的冬天很冷,萬物蕭條,樹枝光秃秃的,在寒風中搖搖擺擺,早已沒有了夏日裡的那份活力,落日的餘晖懶洋洋的爬過山的一側,冷寂降臨。
路上行人埋頭緊走,捂的嚴嚴實實,路上的大小事情,都很難引起他們的注意來了。
“這個臭丫頭,我才離開一會兒,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
林柒穿着一件灰色的大棉襖,孤零零的站在寒風之中,單手掐腰,眉頭緊鎖,另一隻手把一個油紙包摟在懷中,包内縫隙内隐約透着熱氣。
螢梨說自己餓了,林柒于是從剛剛經過的包子鋪裡,買來了四個熱騰騰的大肉包,沒想到剛付完錢,回頭就不見了等在原地的小丫頭,能讓這個家夥戰勝食物欲望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新奇的事物。
林柒無奈,隻能一邊抱着肉包子,一邊沿途尋找螢梨的蹤迹,口中呼喚着小丫頭的名字,倒是惹來路人好奇的目光。
大雪将至,寒風凜冽,林柒有些怕冷,于是緊了緊棉襖的領口,正打算呼喚小白幫忙,卻突然看見對面道路上,坐着一個孩子。
這麼冷的天,孩子卻兀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外面隻穿着一件袍子,袍子上有兜帽,到還能遮擋一些冰冷的寒風,他抱着雙腿,下巴搭在膝蓋上,望着過往行人怔怔出神,神情中似有迷茫。
過往的行人也都小心躲避着他。
他看上去比螢梨要小,大概八九歲的模樣,到讓林柒想起了螢梨小時候的事情來。
就在這時,一個酒鬼迎面走來,跌跌撞撞,歪七扭八,臉上通紅一片,顯然沒有看到這個孩子,一腳踩到他的腳面上!
“哎喲!
”“啊呀!
”
兩人同時痛叫一聲,小孩子捂着腳面,身子扭成一團,疼的眼淚都要出來了,醉漢被吓了一跳不成,腳下一個踉跄,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吃屎。
“臭小鬼,你沒長眼睛嗎!
”
酒鬼站起來,第一時間尋了孩子,揚手就打,卻一下子被人攥住了手腕!
“是你自己不好,沒長眼睛,怎麼,衆目睽睽之下還要打人嗎?
”
林柒一手抱着油紙包,一手攥住酒鬼的手,站在小孩子身前,正氣凜然,一臉笑意,小孩子望着眼前這個不太高大的身影,有些出神。
酒鬼本來就隻有六七分的醉意,一摔之下,又醒了大半,此刻感受着手腕上好似鐵鉗一般的力量,頓時明白自己碰上了硬茬子,他不是傻子,哼一聲甩了林柒的手,揚長而去。
林柒見他還算識好歹,也就順勢放他離去,回身看坐在地上的小孩子,發現孩子也在看着他。
林柒在他身邊蹲下,開口問道:“你怎麼自己坐在這裡啊?
”
林柒面露笑意,想要表現出十分和善的感覺,卻有些過分了,自己都怕被人當成了人販子,要是報了官,可就熱鬧了。
果然,孩子臉上也露出了一副警惕的表情,搖了搖頭。
林柒尴尬笑笑,伸手揉了揉臉頰,又恢複了本來的神情,轉身在小孩子的身邊坐下,擡手從油紙包裡取出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
“給,嘗嘗,可好吃了!
”
望着熱騰騰,白胖胖的大肉包子,孩子不禁咽了一口唾沫,眼中露出渴望的神情,想要擡手去拿,卻又猶豫的縮回手去。
“給,拿着!
可别燙着喲!
”
林柒伸手把肉包子塞進他的手中,此時,包子微微有些燙手,孩子拿在手中,感受着手裡傳來的熱度,回頭看看這個陌生人,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柒也取出一個肉包子,自己吃了一口,湯餡流進嘴裡,熱乎乎的,讓人整個身體都仿佛熱了起來,看着林柒一臉幸福的表情,孩子也輕輕咬下一口,唇齒間又香又熱,讓人十分舒服。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這麼坐在路邊,一起吃着肉包子,看似奇怪,卻滿臉的幸福表情,過往行人看了,不禁嘴角生津,都想要自己買一個嘗嘗了。
林柒吃的快,一個肉包子下肚,小孩子的手中還剩半個,看他吃的慢吞吞的,卻很有禮度,細嚼慢咽,全不似尋常人家的孩子。
林柒舔舔手上的油脂,從懷中取出一條手絹,慢慢擦了擦,正欲繼續詢問小孩子的身世,卻突然發現,周圍有幾個人悄悄圍了上來。
自己剛來介留鎮,就被人盯上了?
眼看幾人走近,林柒于是站起身來,開口問道:“在下初到貴寶地,自問不曾惹下什麼過節,不止幾位所謂何事。
”
這幾人也是一愣,身形稍緩,想這個小子全程都在吃包子,到底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我們不是找你,識相的就快點滾開,惹惱了爺爺幾個兒,沒你的好果子吃!
”
不是找我?
為的就這這個孩子了。
林柒回頭看看身旁,小孩子已經站起身來,面色緊張,下意識的躲到了林柒的身後,這時候也不願把手裡吃了一半的肉包子丢掉,還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
“你們一群成年人,要難為一個小孩子,究竟想幹什麼?
”
“問這麼多幹什麼,趕緊滾!
老子沒空跟你羅嗦,再不走,就是讨打了!
”
說話間,幾個人已經圍了上來,見他們身上衣服穿的各不相同,手裡拿着各種雜七雜八的兵器,想來也是一群烏合之衆,雖然各個臉上露着戲谑的笑意,看上去嚣張跋扈,卻沒讓林柒看在眼裡。
林柒心裡默數一下,剛好六個人,行人看見,知道要打架,趕緊避開快走幾步。
見林柒還不走,就是硬要出頭了,為首一人頓時大惱,開口罵道:“孫子,我看你是耗子找貓――活膩歪了!
”
幾人聽他開口,各種舉起手中兵器,有刀有斧,有木棍有磚頭,一齊往林柒身上招呼,林柒輕笑一聲,回身抱起小孩子就走,眼見一人舉着斧子沖了過來,小孩子吓了一跳,閉眼就把手裡的肉包子丢了出去,正砸在壞人的臉上,湯汁灑了一臉,燙的他哇哇直叫,林柒大笑一聲,飛起一腳,就把他踹翻在地。
見同夥被打,幾個人叫嚷着就沖上前來,手裡家夥舞的飛起,口裡罵罵咧咧,林柒充耳不聞,抱着孩子在人群中來去自如,好像穿花蝴蝶,潇灑自在,孩子跟着他來回穿梭,一時間好似墜入雨裡霧裡,但如此新奇的感覺,卻讓他十分興奮。
幾個壞人,連林柒的衣角都摸不着,林柒這裡一腳,那裡一拳,幾個人瞬間就被打的找不着北了,摔在地上滾成一團,苦叫連連,一點男子漢的氣概都沒有,林柒看了都替他們臉紅。
“小子,有本事留下姓名!
咱們豬山寨不會放過你的!
”為首的那人爬了起來,還算有點脾氣,隻是臉上尚存的肉餡,卻平添一些滑稽。
豬山寨?
養了一山的豬麼?
林柒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來,開口說道:“在下禦天宗林小七,管你們大豬小豬家豬野豬,若是皮癢了,小爺我不介意活動一下筋骨!
”
“好,有種!
”聽了對方自報家門,雖然沒聽說禦天宗究竟是什麼門派,但也知道對方修士的身份,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但出來混的,輸人不輸陣,隻能強撐面子,“咱們山水有相逢,後會有期。
”
捂着被林柒踹中的地方,這人跑到滾成一團的同夥身邊,一人給了一腳。
“快起來,别丢人顯眼了!
”
幾個人爬起來,一邊哀嚎一邊退去,看他們腳下生風,逃到飛快,生怕林柒改變注意似的,林柒見狀笑笑,想來就知道這一次大概是後會無期了。
林柒回頭,卻瞬間被閃花了眼睛,隻見一頭銀色閃亮的頭發,從兜帽中脫出,好似星河瀑海,奔流而下,倒垂于天際,銀河中星光閃動,璀璨耀眼,難以言說,此時,銀發的主人正被林柒摟在懷中,一臉紅暈,臉上透露着興奮,眼睛直發亮,這時候,林柒才看清了孩子模樣,明眸皓齒,柳眉如月,加之銀光皓影的一頭銀發,活脫脫一個小美人。
正在這時,天空突然飄起了雪花,雪花仿佛潔白的羽毛,又好似柳絮,在空中翻轉飛舞,與女孩的靓麗銀發交相輝映,說不出的絢爛奪目,在靜谧的餘晖中,平添一絲風采!
女孩興奮的揚起小臉,任憑雪花落在自己熱騰騰的小臉上,涼涼的,卻讓人心生一絲舒爽。
林柒感歎一聲,有些尴尬的把女孩放下,這樣一個小美人,也難怪會被壞人們盯上,加上他這一頭惹眼的銀發,到哪裡都會惹人注意,于是蹲下身子,替她戴上兜帽,重新把她的绮麗掩藏起來。
“怎麼樣,沒受傷吧?
”
女孩點了點頭,看林柒的眼神中除了感謝,還有一種别樣的情愫。
“謝謝你,大哥哥,救了銀珠!
”
“你叫銀珠啊,真好聽!
”林柒想起她那璀璨耀眼的銀發,想起她那雙明亮奪目的眸子,突然覺得這個名字如此貼切。
“大哥哥,你叫什麼?
”
“我叫林柒,嗯……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
“那我叫你七哥哥吧,銀珠想起我爺爺在什麼地方了!
”女孩一下子笑開了,是那種敞開心扉的真誠笑容。
“那好啊,我帶你去找你爺爺!
”
林柒也跟着笑了,站起身牽起銀珠的小手,這一次,小孩子終于點了點頭,一回頭,正看到地上躺着的那個丢出去的半個包子,包子已經髒了,被雪花漸漸掩住。
林柒知道她的心思,伸手把懷裡的油紙包遞上前去。
“給,你自己拿,這會兒怕是有些涼了,可能沒有之前那麼好吃。
”
銀珠猶豫一下,還是伸手取出一個,頓時喜笑顔開。
雪花洋洋灑灑,真是好大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