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局。

　　蕭然深陷其中。

　　他不知道在亞楠鎮，申灰為什麼放他一條活路。

　　念及舊情？
怎麼可能，蕭然師承申灰三年，清楚自己師傅有多麼心狠手辣。
凡是擋在他路上的，無論是親友還是敵人，都隻有一個字，死。

　　蕭然不知道申灰遭遇了什麼，三年前，他外出任務，發生在議會的一切都沒有經曆。
随之而來的，是無盡的追殺與逃亡。

　　有人，有惡魔，有魔鬼，各種各樣的生物像是追尋美味的野獸，他們或是為财，為仇，或者單單喜歡虐殺強者的快感。
這些年來，和評議會家大業大，得罪了很多勢力，他們積累的财富也吸引了很多勢力。

　　蒼天大樹的倒塌，栖息在樹上的鳥兒也受到連累。

　　路上遇到的同伴說，副議長與議長決裂，兩個人在總部大打出手，後面不知道誰引爆了冰庫中的東西，把整個總部炸上天，議長與副議長同歸于盡。

　　申灰與侯凱元。

　　副議長與議長。

　　這兩個人都對蕭然的人生有着非凡的意義，一位是師傅，一位亦師亦友。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接受二人同歸于盡的事實。

　　可在亞楠鎮，那一席昏暗長袍的申灰，居高臨下冷冰冰地望着他。

　　蕭然心煩意亂的掐眉頭，一旁的杺碎問他“怎麼了？
”

　　蕭然搖搖頭“沒什麼，你繼續說。
”

　　現在已經入夜了，維拉抱着妮可在隔壁房間睡下，萊蒙也回到了聖光教會提供給他的住所，而杺碎與蕭然兩人作為和評議會中的兩個‘智将’，則留下商讨對策。

　　兩個人，兩張馬紮，一張桌子，一壺茶，兩杯茶湯冒着白氣。
這幅模樣給旁觀者一種我在東方諸國的錯覺。

　　約翰公爵，安吉尼爾商會，小李維斯，隕落黃昏教堂，長眠教會，申灰，上古之神。

　　蕭然在腦海中用一根線将這些信息串聯，再像拼圖一樣，将這些碎片鍊接在一起，這下脈絡逐漸清晰，仿佛是掀開謎砂的一角，看到了大好美景。

　　他們已經抓住了申灰的小尾巴。

　　這時，杺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蕭然，明天你去安吉尼爾商隊，找商隊主人傑。
”他拿出一個牌子“他欠我一個人情，這是我的信物，有這個在，他會聽你的話。
我從那個黃昏與堕落之神的信徒哪裡得到，明天約翰要與傑交易長眠之神的頭顱。
你要做的是阻止約翰和傑的交易，長眠之神的頭顱不能交給他。
”

　　上古之神的頭顱，哪怕隕落千年，其中蘊含的力量也不容小觑，蕭然面色凝重，他有八成把握，約翰的目的是以一個上古之神的頭顱作為祭品來召喚在【九層深淵】位面的黃昏與堕落之神。

　　杺碎道“我讓維拉陪着你，有她在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
”

　　蕭然點點頭，問道“你呢？
”

　　“我和萊蒙去拜訪一下李維斯鎮長。
”

　　蕭然說道“你最好先去主教維克托那裡借點人手，有聖光教會的騎士在，我想魔鬼信徒也不敢輕舉妄動。
”

　　蕭然接着說道“我估計，約翰交易失敗後，會動手段搶奪頭顱。
隻是現在不确定，李維斯鎮長有沒有參與其中。
”

　　杺碎對此不可置否“我們缺時間，這些天我剛排查完隐藏在其他城鎮軍隊中隐藏的魔鬼勢力，等這些把這些軍隊調動來，估計得有一兩天的時間。
”

　　“我們必須拖住這一天多的時間。
”他歎口氣“現在隻能希望約翰不會狗急跳牆而且李維斯是站在我們這邊。
約翰這條地頭蛇在法瑞爾鎮經營這麼多年，他的實力不容小觑。
法瑞爾鎮的傭兵工會聽他指揮，加上他的私人衛隊，上上下下有五六百人，而且聽說，他有一支魔能槍連隊，一支百人騎兵團。
咱們四個人雖然都是史詩強者，卻也壓不住約翰這條地頭蛇啊。
”

　　蕭然對此感慨萬千“時代變了啊，五十年前，史詩強者單刷一支兩百人軍團沒什麼問題，四個史詩強者聯手都能滅掉一支千人軍隊了。
”

　　杺碎嗤笑道“五十年前的士兵能和現在的士兵比麼？
”

　　“确實比不上啊。
”

　　蕭然沒有在和杺碎繼續這個話題，他看着窗外，萬籁俱寂的法瑞爾鎮裡，有多少陰謀與詭計誕生于這樣的夜晚。

　　又有多少人在過了這天後，會死于非命。

　　文明的進步，讓戰争的手段變得多元化。
以前的戰争是拼人命。
現在的戰争是拼科技。

　　工業化的流水線生産，讓每個士兵都能穿戴精良的裝備。
魔藥術的發展，給予了士兵更加強健的體魄。
低階職業者與高階職業者之間的差距不斷縮小，魔能槍的誕生更是讓不少戰士側的職業者們懷疑自己修煉多年戰技有什麼意義。

　　到了三階後，速度夠快，身體機能足夠強迫，職業者可以無視來自魔能槍的威脅。
問題是這個世界上有又多少三階職業者。

　　二十年，這是資質普通的二階職業者突破三階的年限。

　　一個三階戰士，他需要從孩童時期練劍，青年時期在世界中闖蕩，直到三十歲才能到達三階。

　　還好這個世界中，一些技術難題沒有攻克，魔能槍的産量與威力一直沒能得到提升，不然戰士這個職介恐怕是要消亡了。

　　第二次魔法科技帶來的不僅僅是名用品，更多的是軍事科技，而作為領頭羊的猶愛斯帝國已經讓許多人睡不安穩了。

　　蕭然喃喃道“要打仗了。
”

　　和二十世紀初的地球很像，神聖羅馬帝國類似英法這種老牌帝國，而猶愛斯帝國便是德國這樣的新星帝國。
猶愛斯帝國作為第二次魔法科技的最大赢家，他的崛起速度遠超神聖羅馬帝國的想象。
哪怕現任教皇再怎麼大度，他也無法容忍一個不安分的鄰居在那使勁攀科技。

　　怕是等到航母騎臉了才發現自己的機槍兵已經打不過對面了。

　　杺碎端起茶杯的手一頓，說道“還早呢。
”

　　蕭然也給自己沏杯茶，苦澀的茶香沖淡了睡意。

　　“你還是喜歡喝這麼苦的茶啊。
”

　　杺碎挑眉“畢竟我曾經是唐威帝國的人，西方國家的奶茶，太甜了，我喝不慣。
紅茶太淡，我也喝不慣。
”

　　“苦茶好啊，人不經曆苦難便不會珍惜美好的時光。
”蕭然看着青色的茶水，沉在杯底的碎茶葉，緩緩道“議會解散的這些年來，我一直很迷茫。
我在交易大廳注冊了遊行商人的身份，遊曆這個國家。
我去過宏偉的華盛頓，攀登過黑塔，在雲層之上去眺望這個世界。
我到過歐德之角，幫一隻大龍蝦奪得王位，去過黑森林中，與德魯伊探讨平衡的奧義。
我過上了平穩的生活，那是以前在議會中想都不敢想的。
”

　　杺碎隻是歎口氣，他靜靜的看着老友，沒有打斷他。

　　“我有一種感覺，這個世界并不需要我們，所有的一切都很安穩，和平議會的存在就是一個笑話。
”

　　突然，蕭然握緊了拳頭，指着北面，發出了如野獸般的低吼“但是，猶愛斯帝國的北邊。
神聖羅馬帝國正摩拳擦掌。
隻要教皇一聲令下，數萬鐵騎帶着蒸汽巨獸南下，無數人會死在戰場上，無數家庭從此支離破碎。
”

　　他指着東面“那裡，沉睡多年的巨龍再次複蘇。
唐威帝國的新王已經迫不及待，他想要完成所有東方帝王都沒有完成的成就，統一整個歐德大陸。
”

　　他又指着腳下“這裡，猶愛斯帝國，真的如同他表面上的安穩麼？
貴族高高在上，資本家與官員勾結，人民的利益被一再剝削。
幾大家族間的矛盾越發沖突，隻等待一個導火索，到那時，猶愛斯帝國要再次分裂麼？
”

　　“魔鬼，上古之神。
他們等待人類的戰争太多年了，這些以靈魂為食的怪物，早就編制好陷阱等着歐若拉大陸的衆生一頭撞進去。
”

　　“如果議會還在，那屹立在所有政權之上的和評議會，隻有它才能給予衆生真正的和平與秩序。
”

　　他說出了一句讓杺碎驚呆的話。

　　“杺碎，我想重建和平議會，你能來幫我麼？
”

　　“夠了。
”杺碎臉色陰沉，他這種淡然的性格被蕭然的話氣的夠嗆“蕭然，你瘋了。
”

　　蕭然面色發紅，身上流動着不自然的光暈“我沒瘋，瘋的是申灰！
我要抓住他，我要質問他，為什麼要摧毀議會，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多少同伴因為他的任性死于非命？
整個世界的和平都因為議會的覆滅而被打破！
基克，西澤爾，塔納利斯。
現在隻要我閉上眼睛，他們慘死的模樣就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

　　他一巴掌排在桌子上，咆哮出聲“我抓住他，殺死他，我要讓他付出代價！
”

　　“如果這就是你仇恨他的理由，那我告訴你，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杺碎的語速平淡，卻聽得出一絲溫怒。

　　他說道“蕭然，你冷靜些，我的朋友。
”

　　“你知道麼？
杺碎”蕭然咬牙切齒“申灰當時把我的腦袋踩在腳下，一點一點把基克掐死。
他親口對我說，語氣滿是嘲弄，想報仇麼？
我在法瑞爾等你，我要在這裡複生偉大的長眠之神，而你，我的徒弟，我哪怕告訴你我的計劃，你也阻止不了我。
”

　　“他從來沒有看得起我過啊，杺碎。
所以我要打敗他，把他碾碎，丢到地獄裡去，為那些因他而死的同伴們去忏悔。
”

　　蕭然對于複仇的執念已經超乎一切，這三年來他不斷地告訴自己，正是因為申灰，所有的一切才會變得糟糕。

　　他把一切都怪罪在自己曾經的老師身上。

　　杺碎說道“你太天真了蕭然，議會的事情并不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無論是侯凱元還是申灰，他們都承受了很大的壓力。
”

　　“議會毀滅的實情。
”蕭然冷笑着，一副看穿一切的神情“你果然知道，杺碎，告訴我，我離開總部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

　　杺碎沉默了，他放下茶杯，擡頭盯着這位老友。

　　“呵，你果然變了。
蕭然，你告訴我，你現在要的是什麼？
”杺碎攤開手“真相？
還是複仇？
”

　　蕭然想也沒想便說道“我都要。
”

　　“不，這兩個你隻能選擇其中之一。
”

　　杺碎伸出左手“若是知道真相，會發現自己對複仇的執念是多麼可笑。
”

　　他又伸出右手“可若是複仇，真相對你來說反而會是阻礙。
”

　　“你選哪個？
”

　　蕭然盯着杺碎的眼睛，雖然常年眯着眼，他卻從眼角的縫隙中看到那雙旋轉的萬花瞳。

　　真相。

　　複仇。

　　他不知道杺碎在搞什麼鬼，不過。

　　蕭然擡起手，說道“我選擇...”

　　砰！

　　這時，維拉一腳踹開房門，起床氣十足的她扛着唐刀破口大罵“大半夜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

　　屋内的兩人沒有搭理他。

　　蕭然歎口氣，“讓我再考慮考慮把。
”他推開維拉，走出房間，往天台走去。

　　維拉感到莫名其妙，她問杺碎“這小子怎麼了？
足彩買國足了？
幹嘛去天台？
”

　　杺碎睜開眼睛，萬花瞳散發着詭異的光芒，他幽幽說道“讓他吹吹風把。
以前知道他夠中二的，卻沒發現這家夥二到這種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