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救母副本08
女娲宮。
楊婵将昏迷的哥哥小心地安放在地上,對着女娲的聖像跪下:“師父,徒兒打擾了。
”
揮手在女娲宮布下了結界,楊婵這才微微放心。
她看着身着沾染皿迹的白衣,在昏迷中仍喃喃呼喚母親的哥哥,心情沉重。
雖然在女娲宮暫時是安全的,但哥哥傷重,他一日不安好,她也一天不能安心。
昆侖離此地甚遠,去昆侖一趟,來回的時間,楊婵不敢放心,可除了道家的人,還有誰敢幫他們?
離此地近的……
青丘?
不行,九尾一族已經受他們兄妹二人牽連頗多,隻怕再連累它們,會害得它們連青丘都不能待得下去。
除了青丘,離女娲宮近的,唯有……
朝歌。
朝歌之中,倒是有人能夠幫到自己,而他……
不知為什麼,楊婵心中總有一種笃定――笃定那個人,一定會幫她。
她不再猶豫,身形一動,轉瞬間便到了皇宮。
此時皇宮之中,帝辛與妲己正在宴飲,宴中,妲己興起,歌舞一回,與王作樂。
三宮嫔妃,六院宮人,齊聲喝彩。
楊婵隐身在側,遠遠看去,妲己果然如傳言中一般花容月貌,的确是難得一見的美人,也難怪帝辛會為她着迷。
舞至一半,妲己動作微頓,卻很快重拾舞步,輕盈地在地上旋轉。
“愛妃此舞甚美,不久那西伯侯進獻的七香車,醒酒顫,白面猿猴都是奇珍異寶。
尤其是這白面猿猴,雖是畜類,善知三千小曲,八百大曲,能讴筵前之歌,善為掌上之舞,真如瀝瀝莺董,翩翩弱柳。
愛妃此舞若比那白面猿猴更美,孤便将此寶賜給愛妃,如何?
”
之前西岐進獻三寶,除了白面猿猴,還有七香車和醒酒顫,其中,七香車乃軒轅皇帝破蚩尤于北海所遺之車,若人坐上面,不用推引,欲東則往東,欲西則往西,實乃罕見的傳世之寶;另一件寶物醒酒顫,若酒醉之人卧此之上,不消時刻即醒。
妲己持着酒杯端到帝辛唇邊:“大王這話我可不愛聽,難道我不比那白面猿猴美上千萬倍嗎?
縱使白面猿猴善舞,又如何有我美?
”
“是孤王說錯了,愛妃自然是比那白面猿猴美,人美,舞也美,孤認罰,”帝辛就着妲己的纖纖玉手,将她所持酒杯之中的酒一飲而盡,“那依愛妃,想要如何?
”
“這十日之禍已過,大王特地擺宴慶祝,偏偏有些人在偷偷哭泣,大王,你說這些人,該不該罰?
”
得到帝辛默認,妲己令人将那俱不喝彩、且眼下有淚痕的宮人綁起來,着人查問,得知這七十餘人均原是中宮姜娘娘侍禦宮人。
帝辛大怒,傳旨:“拿下樓,盡數打死!
”
妲己卻在此時打斷他,提議道:“大王,我有一個主意,将摘星樓下方圓開二十四丈寬,深五丈的坑,大王傳旨命都城萬民每戶交四條蛇,都放在此坑之内。
将這些宮人剝了衣服送下坑中。
此刑名曰:‘虿盆’。
大王覺得,這個法子怎麼樣?
”
虿盆?
楊婵皺眉,依妲己所言,這便是将宮人推入萬蛇窟,任其由毒蛇戲弄為食,這樣的法子,蘇蘇,你……什麼時候變成如今這樣了?
帝辛聽妲己此言,沉默了許久,就在那些被此刑吓得瑟瑟發抖的宮人以為或許能逃過此劫,換得痛快一死的時候,卻聽他道:“此法甚妙,傳旨,勒令限期,每戶交蛇四條,五日之後,是這些宮人施‘虿盆’。
”
“大王……”有人想要勸帝辛,卻被妲己兇狠的眼神吓到,“臣……遵旨。
”
躲在柱子之後的楊婵歎了一口氣,她想,終究還是變了,蘇蘇再也不是當初的那隻白狐,連帝辛……
在認識他之前,楊婵對帝辛的認識便是一個殘忍無道,好色好酒的昏君,但認識他之後,她對他的想法漸漸開始變了,可如今……他好像又成了那個殘暴無道的昏君。
“主意不錯,”楊婵兀自感慨,待她回過神的時候,發現帝辛身邊的宮人已經都退下,隻剩他和妲己兩人,“想必姬昌那些人,再也不敢送美女到孤身邊了。
”
“我幫大王除了心頭大患,大王要怎麼獎勵我?
”妲己看了看楊婵藏身的方向,親密地依附在帝辛身上,“這個功勞可不小呢?
”
“下去――”帝辛毫不客氣地将妲己從自己身上拽下,“孤不喜歡别人随意碰孤。
”
“如果是她呢?
”妲己嘲諷地勾起一抹笑,“她是例外,對不對?
世人都說大王好色,好酒,好美女,要是他們……”
“你在嫉妒她?
”
“大王在為她守身?
”妲己忍着笑,“你不是在和我說笑話?
”
帝辛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看着妲己,直到她輕咳一聲,收起臉上的笑意:“大王這樣,我真是傷心呢!
”說着,慢慢靠近他,“她來了。
”
帝辛神色一變:“她在哪?
”
“大王,我累了。
”說完,妲己姿态萬千地起身,“先回去休息了。
”
楊婵隐了身形,追了上去:“蘇蘇――”
“這裡沒有蘇蘇,隻有蘇妲己。
”
“蘇蘇,你……”
“楊婵,我知道你聽見了,”蘇妲己道,“不管你怎麼看我,我都必須這麼做,隻有這樣,我才能早日得道。
”
“得道?
”楊婵一愣,“你……”明明之前你曾經為了我的安危,放下自己的修煉,一路相伴與我同上昆侖,現在,你怎麼突然這般着急于修煉得道了?
“……”
“你是不是後悔當年随我上昆侖雪山之巅了?
”
“……”妲己沉默,就在楊婵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卻開口了,“是,我為你耽誤了修行,如今,要得道,隻有求女娲娘娘點撥這一條路,你雖為女娲娘娘的弟子,卻不願幫我,我不怪你,但也請你不要再阻我修道之路。
”
“蘇蘇……”楊婵有些茫然,不知蘇蘇為何出此言。
“你曾讓我答應你,永生不入沫,對嗎?
”
“……是。
”
“你能勘破天命,對不對?
”
“對……不對,”楊婵反應過來,解釋道:“我不讓你入沫……”
“不重要了,”妲己打斷她,“好在沫如今已經改為朝歌,我未曾入沫,入的是朝歌。
也算沒有違背答應你的事情。
”
“你……覺得我不想讓你修為天狐?
”
“是。
”妲己斬釘截鐵,“楊婵,我仍視你為友,但你若再阻我修行……”
“修成天狐就那麼重要嗎?
重要到你可以想出那樣惡毒的法子,他們不過是凡人而已!
”
“是,”妲己一字一頓,“就如鳳來一生所求,便是修為鳳身一般,天狐,對我而言便是如此重要。
”唯有修為天狐,我才有足夠的力量,站到他的身邊,和他一起保護好你。
楊婵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深吸一口氣,仍勸道:“修煉并不是你荼毒生靈的理由,便是最終你修煉有成,濫殺無辜,也會遭天譴的。
”
“女娲娘娘的密旨你也聽到了,隻要颠覆了成湯江山,我便能得道了。
”
“可是師父沒有讓你……”
“無所謂!
”妲己道,“隻要我能成功,不管用什麼手段都可以。
何況天譴?
楊婵,你那個舅舅算哪門子的天?
有什麼資格來懲罰我?
他下令讓十大金烏擺出金烏大陣,曬死了多少人?
和他相比,我殺的人,可能連一個零頭都不到!
”
“蘇蘇……”
“這裡沒有蘇蘇,隻有王後蘇妲己。
”
“王後?
”
“不錯,兩日之後,大王便會封我為後,你若願意,也可以來。
”
楊婵看着面目全非的蘇妲己,看着她最終選擇轉身離開,隻覺得一陣無力感向自己襲來,蘇蘇,我想要改變你的命運,看來我終究還是失敗了……
“她已經走遠了,你還在看?
”帝辛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楊婵身後,“你之前說,下次見面的時候,你會告訴我你的名字。
”
楊婵此刻的心情很差,哥哥的傷勢、朋友的變化,壓得她隻覺得快要頂不住:“我不想說。
”
“不想說便不說吧!
”帝辛拉着楊婵坐下,“什麼事?
”
“你怎麼知道我有事?
”
帝辛為楊婵倒了一杯酒:“因為我愛你啊,愛一個人,她的喜怒哀樂,你一眼就看得出。
”
“愛?
”楊婵擡了擡眼皮,終是什麼都沒說,“說這個字……算了。
”
帝辛收起了玩笑的語氣:“出什麼事了?
你連和我吵嘴的心情都沒了。
”
“……”楊婵舉杯将杯中酒飲盡,卻在放下酒杯的時候,對上了帝辛的眼神,“你……”
她一直以為,帝辛對她,不過是有些興趣而已,所以對帝辛所謂的愛,她嗤之以鼻,但此刻……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到的是關心――
發自内心的關心。
“如果你幫了我,會招來殺身之禍,甚至可能……可能得罪了天界,你……”
“你要我怎麼幫你?
”
“什麼――”帝辛的話讓楊婵一愣,她還沒有說完,他卻已經一口答應了下來。
“你不怕……”不怕得罪玉帝,得罪天上神明嗎?
帝辛不以為然:“怕什麼?
有何好怕的?
”
“我母親死了,”楊婵又飲了一杯酒,“被她一手帶大的……活活曬死了。
十日盡現,水枯地裂,母親就這麼……”
“天上那十個太陽,就是為了曬死你母親?
”
“嗯,可笑嗎?
連帶着這凡間也是樹木盡燃,河流盡……”
“怎麼了?
”見楊婵說到一半卻似陷入沉思,帝辛奇怪,“你想到了什麼?
”
想到了……那壺瓊漿。
楊婵記得,自己将那壺瓊漿給了母親,可即使有了它,母親還是死在了金烏大陣之下,而那壺瓊漿……
“你到底怎麼了?
”見楊婵隻是直直地盯着手中的酒杯,一言不發,帝辛不由越來越擔心,他伸手握住楊婵的手,卻隻覺觸手一片冰冷,不由有些慌了,“楊婵?
楊婵――”
“我沒事。
”帝辛的聲音讓楊婵逐漸回神,她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我二哥受了傷。
”
“你哥哥受傷?
”帝辛收起了喝酒的心思,“可有大礙?
”
“你不問我他為何受傷?
”
“不需要,你隻要告訴我你需要我做什麼就行了。
”
楊婵一愣,也未曾注意帝辛還握着她的手:“你……我需要藥材,還有……你介意我……搬走一些東西嗎?
”
“我答應幫你,自然你隻管開口。
”帝辛道,“我帶你去取藥。
”
“……謝謝。
”楊婵如願,“你幫了我……”
“我不想聽着兩個字。
”帝辛拉起楊婵,“叫我的名字。
”
“帝辛?
”
“……”
見帝辛的臉色黑了,楊婵急忙改口:“子……子受?
”
“這還差不多。
”帝辛抓緊了楊婵的手,“不準甩開,當是懲罰。
”
“……”都說吃人家的最短,拿人家的手軟,楊婵抿了抿唇,微微動了動手指,察覺到帝辛抓她的手更用力之後,也不再白費力氣,就這麼任由帝辛抓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了庫房。
拿到了藥材的楊婵正要離開,想起那些不日将被施以‘虿盆’之刑的宮人,終是于心不忍:“那些宮人……”
仿佛知道了楊婵要說的話,帝辛搶在她的求情之前開口:“不久之前,西伯侯的長子進獻了二十幾名女子和三件奇珍異寶。
”
“嗯?
”楊婵不解,“他們是……細作?
”
帝辛沒作聲,默認了楊婵的猜測。
“我隻是覺得……‘虿盆’未免太過殘忍。
”
“殘忍?
”帝辛輕笑了一聲,“帝王之術,何時不殘忍了?
當年若非我依靠神力,又有誰以為我堪當太子?
”
“他們隻是奴隸……”楊婵想要勸,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如何勸,帝辛此舉,擺明了是要殺雞儆猴。
帝辛見楊婵面色不忍,退了一步:“我讓人給他們喂下毒藥,再施‘虿盆’。
不過,我這麼做事有條件的。
”
“什麼條件?
”
“叫我的名字。
”帝辛湊近楊婵,呼吸盡數打在楊婵的“楊婵,我想聽你叫我的名字。
”
“……子受。
”之前已經叫過一次,第二次的時候,這兩個字對楊婵而言并不難叫出口,“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
“若是下次再見,我便告訴你?
”
之前帝辛問楊婵的名字,楊婵便是這般應他,如今,換帝辛這般應她。
“我的确該走了,”楊婵和帝辛告别,“謝謝。
”
在這樣的處境之下,在明知幫她不會有任何好處反而會招緻災禍的情況下,帝辛願意幫忙,她已經感激不盡。
“你哥哥還在等你,若是……”
“小心――”帝辛的話還沒說完,隻見楊婵猛地朝他撲了過來,突如其來的力道讓他連退了好幾步,堪堪躲過了擦着楊婵黑發而過的利箭。
“你沒事吧!
”帝辛一把拉進楊婵,想要查看她的情況,“那箭有沒有傷到你?
”
楊婵搖搖頭,從地上拾起斷發,目光停在那射入石壁的利箭上,良久未語。
這是軒轅箭,普天之下隻有三支。
要想射出這支箭,唯有乾坤弓才能辦到。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乾坤弓現在應該歸陳塘關總兵李靖,也就是哪咤的父親所有。
乾坤弓非一般人能夠拉得動,依帝辛之力,想必不是難事,除了他以外的話……
“軒轅箭?
”帝辛此時也認出了此箭,“也唯有這樣的神箭,才能傷到你。
傷哪了?
”
“我沒事,”楊婵面色有些不自然,帝辛這般自然地拉着她的手檢查她是否受傷,這樣親近的動作,除了二哥和母親,再也沒人這樣做過,“你不必擔心。
”
“沒事就好,”帝辛将軒轅箭拔下,“這箭是沖着孤來的。
”
心中已然猜到這箭八成是哪吒射出,楊婵快速地眨了幾下眼睛,想要岔開話題:“或許隻是意外?
”
“這是孤自會查明,你……”帝辛一回頭,卻見楊婵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石柱,看來虛弱無比,“你的傷如何?
”
一陣疼痛過去,楊婵搖搖頭:“不是傷,是我二哥出事了,我與他是親兄妹,自然有所感應。
我得立刻回去。
”
“那你……這樣還能回去嗎?
”
“給我一匹快馬,”楊婵深吸了一口氣,“騎馬無礙,隻是我的法力施展不開而已。
”
“在這等我。
”
帝辛扶着楊婵在石凳上坐下,人卻立刻沒了蹤影。
楊婵等了片刻,隻見帝辛騎着一匹棕色的馬出現在她面前:“上馬,我護你回去。
”
說着,長臂一伸,握住楊婵的手,輕輕一提,将她拉到了馬上。
“你……”楊婵被拉到馬上,雙手環住帝辛的腰,穩住馬上的自己,“你知道我把二哥安置在哪裡?
”
帝辛笑道:“不難猜。
駕――”
“你……”楊婵隻覺心口又一下疼痛襲來,她環着帝辛的手也不由加大了力氣。
難道有人破了她的結界,強行闖入女娲宮?
可玉帝再敢對自己下手,也不過是仗着女娲此刻不在三界。
女娲宮的聖像是女娲的分身所化,在女娲宮對她這個女娲娘娘的弟子還有她二哥動手,便是對女娲的公然不敬,玉帝想來……
不像是會有這個膽子的人。
感覺到楊婵越發用力的手,帝辛雙腿一夾,催着馬兒跑更快。
“到了――”
“你怎麼知道……”
“快去看看你哥哥吧!
”帝辛将楊婵扶下馬,“你現在怎麼樣?
”
“我沒事。
”越靠近女娲宮,疼痛感越弱,楊婵觀察了一下女娲宮的四周,并未有過生人來過的蹤迹。
她揮手撤了結界,跑進女娲宮,正見楊戬醒來,正想要強撐着坐起來。
“二哥――”楊婵小心地扶起哥哥,卻見他隻是看了自己一眼便扭過頭去,不由心中一冷,“二哥,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
“……”
楊戬的沉默讓楊婵心中越發着急:“二哥,對不起,你别生氣好不好?
二哥……”
說到後來,楊婵的聲音已經帶着哭腔。
許是妹妹的哭聲讓楊戬于心不忍:“三妹,二哥從來就沒有怪過你。
二哥隻是……”
“隻是什麼?
”
楊戬自嘲地笑了笑:“二哥隻是怪我自己,沒有保護好母親,沒有保護好你,還害得你為我擔心。
我之前……是不是吓到你了?
若是二哥的本事再大一點……”
“我的二哥,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楊婵撲到哥哥的懷裡,“從小到大,二哥都是我心裡最厲害的人。
是二哥替我擋住了所有的災難和傷害,所以我才能平安無事地和你在一起。
母親……我們還要好好活着,才不辜負母親的苦心。
”
“苦心?
可她為什麼要把我們生下來,把痛苦帶給我們?
”
痛苦?
楊婵不解地皺了皺眉,有些不明白楊戬得話。
“若不是母親動了*,又怎麼會有我們一生的痛苦?
當一個生命,原本就是一個錯誤。
錯誤就應該消失,否則,隻留下無盡的羞愧。
”
“羞愧?
”楊婵奇怪,“二哥,你怎麼了?
”
“我隻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
”楊戬道,“母親是掌管欲界四重天的女神,可她明知*是痛苦的根源,卻仍然動了欲念,仍然……”
“欲界四重天?
”楊婵發現了蹊跷,“天庭有人來過?
”
“王母來過。
”
“王母來過?
她破了我的結界?
”
“她是一個人來的。
”
楊婵吸了一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和你說了什麼?
”
“沒什麼,”楊戬不願多談,“三妹,你不該救我的,我……”
楊婵心裡恨毒了王母,也恨自己在皇宮耽誤了時間:“那我呢?
我看出來了,你現在根本不想活着,你想了結。
那我算什麼?
你想要扔就扔掉的包袱、累贅?
”
“你怎麼可能會是累贅?
你……”
“若我不是累贅,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楊婵的眼眶裡含着眼淚,她抽泣道,“母親――”
“不要和我提她!
”楊戬突然大喝一聲。
“……”兄妹二人間,陷入了沉默。
“你去哪裡?
”見妹妹突然起身,楊戬問道。
“你還在乎我去哪裡,去幹什麼嗎?
”楊婵反問,“我去哪裡,去做什麼,你還關心嗎?
你不是覺得你是個錯誤嗎?
你不是覺得我們的存在都是痛苦嗎?
那你還管我做什麼?
”
“我……”
楊婵用手背用力擦去自己臉頰的眼淚,賭氣道:“好,我告訴,我現在就殺上天庭,我要問問,王母她到底對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把我的二哥弄到哪裡去了?
那個從小到大,最疼我的哥哥去哪裡了……”
轉過身,楊婵不願哥哥再看見自己的眼淚:“從我出生之後,我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你。
我餓了,是你第一個發現;我難受,隻要哼唧兩聲你就會知道;我闖禍,你把所有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我胡鬧,你就陪在我身邊保護我……從小到大,每一件事情我都記得。
以前你說過,所有傷害我的人你都不會放過,現在我要說的是,所有傷害你的人,我也不會放過!
不管對方多強大、多厲害,我都不在乎,凡是傷了你的人,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讓他們灰飛煙滅!
”
說完,她心念一動,寶蓮燈已經握在了她的手中。
“三妹,你是在威脅我。
”
“是,我就是在威脅你,”楊婵大方承認,“如果你還在乎我這個妹妹,我的威脅才會有用;如果你不在乎……那正好,就讓天庭結束我這個錯誤。
”
妹妹倔強的眼神一如兒時,楊婵看着妹妹,恍惚間仿佛回到了童年。
他歎了一口氣:“你是我的妹妹,我怎麼可能……”
“那你想要保護我的心,是欲嗎?
”
“欲?
”
楊婵看着哥哥眼裡自己的倒影,他們都是對方的唯一:“記不記得我說過,十大金烏并非玉帝的兒子?
”
“記得,但……我不明白,你那天說……羲和?
”
楊婵點點頭:“我記得小時候,母親說過,她的名字是張瑤。
所以,玉帝姓張。
母親曾經和我說過,說當年玉帝沒有成仙的時候也不過凡人一個。
後來……太白金星點化了他,母親之後也開始修煉,成了仙。
在玉帝之前,天界是由帝俊統治的。
他的妻子叫作羲和,生了十日,也就是十大金烏。
當年,十日貪玩,為禍人間,後羿殺了九個,帝俊縱然再心痛自己的兒子,奈何十日有錯在先,是以不僅不能罰,還賞賜了後羿一顆仙丹――就是後來嫦娥吃了的那顆。
上古神仙離開三界,帝俊和羲和沒有走,為了将力量留下,他們選擇了灰飛煙滅。
這二人用自己全部的力量為十日重鑄身體,使十日得以重生。
原本,十日生有三足,渾身冒火,托生為玉帝之子後,才是如今的模樣。
”
“那……”
“十大金烏殺了我們的母親,業報和殺母并無差别――畢竟,他們是母親一手帶大的。
”楊婵看出哥哥的疑問,繼續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并沒有死。
”
“沒死?
”楊戬聽聞此言,便要舉起利斧,卻被妹妹阻止,“我猜……他們是遁入了水中,托生為龍子了。
”
“那母親……”楊戬掏出懷中的石頭,“母親被他們……”
透過楊戬手中的石塊,楊婵仿佛看得到母親的身體在一點點燃燒,她痛苦地呻吟着、掙紮着。
“對了,我明明給了母親那隻葫蘆,怎麼會……”
“母親認出那是屬于女娲娘娘的寶物,将瓊漿倒在了土地上。
她說,人間的那些生靈更需要它,這麼做也更有意義。
”
聽着楊戬的轉述,楊婵仿佛能夠看見母親這樣做時那欣慰的笑。
母親是心懷三界的,所以誓死都不認錯的她會為了三界生靈而忘掉殺夫之仇,殺子之仇;母親是心懷三界的,所以她甯願自己一死,也要盡自己所能的救更多人的性命;母親是心懷三界的,所以她一定不願看到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三妹,你是對的。
”楊戬想到母親,“如果我殺了小金烏,讓三界陷入寒冷和黑暗,那一定不是母親想見到的。
”
“二哥?
”
楊婵心中舒了一口氣,卻還是有些擔心:“你……真的想通了嗎?
你……不埋怨母親把我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了嗎?
”
“我想明白了,”楊戬對着妹妹笑了笑,安撫道,“帝俊和羲和用自己的灰飛煙滅換十大金烏的生,是愛;父親把心給母親,是愛;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想你受傷難過,這也是愛;你因為我的受傷而擔憂難過,亦是愛。
”
聽哥哥這麼說,楊婵算是徹底松了一口氣:“看來,二哥已經自己明白了。
你知道嗎,母親和父親心意相通,互相牽挂和思念的時候,他們也掙紮過,可是後來,母親想明白了――愛是付出,欲是索取,這便是兩者最大的不同。
因為這句話,父親和母親終于走到了一起。
”
“從小,你除了粘我,便是最喜歡聽母親講故事了,如今倒是知道最多。
”楊戬撫着妹妹的長發,“這些年,二哥沒有好好保護好你,讓你吃了不少苦。
”
“才不是,”楊婵将腦袋靠在哥哥的肩上,“二哥一直都将我保護得好好的,我知道,隻要二哥在,我就可以一輩子都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妹妹,因為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有二哥啊!
”
楊戬無奈地敲了一下妹妹的額頭:“你呀……”
聲音裡,是滿的要溢出的寵溺。
“等我傷好了,我們回灌江口,将母親和父親葬在一起。
”楊戬将母親化作的那塊石頭收入懷中,“然後我們就在楊府住下來,不再管三界的是是非非。
至于玉帝……”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楊婵勸道,“如今天庭戒備森嚴,要想殺玉帝而不傷及無辜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既然天庭奈何不了我們兄妹,那我們便在灌江口住着。
修道之人有頭無尾,有始無終,我們有幾千年幾萬年的時間,還怕找不到機會嗎?
”
下颚貼着妹妹的臉頰,楊戬道:“報仇的事情,就由二哥來做,你隻要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好。
”
“我知道,”楊婵的手環在哥哥的頸部,“隻要二哥在,我可以永遠長不大。
可我看到二哥這麼辛苦的時候,我也會想要替二哥分擔一點,想要把二哥蹙起的眉撫平,想要把二哥緊抿着的唇彎起。
”
“放心,二哥不會再讓自己有事,再讓你擔心了,”聽出妹妹話語裡的關心,楊戬安慰,“我還要為我的寶貝妹妹挑一個如意郎君呢!
”
聽到哥哥要把自己嫁出去,楊婵從哥哥的肩上擡起頭:“我才不嫁人呢!
”
“哦?
”
“天底下再出色的男子也不會有我的二哥那樣疼我,再疼我的男子也不會有二哥出色。
我隻要和二哥在一起,就兄妹倆相依為命,相伴一輩子。
直到二哥娶了嫂子,到時候我才不賴在二哥身邊。
”
“你要是想,一輩子和二哥在一起也沒關系,就怕有一天,你嫌棄二哥了。
”
“才不會!
”楊婵斬釘截鐵地否認,認真道,“二哥永遠永遠都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永遠不會變。
”
楊戬聽到永遠二字,隻當妹妹孩子氣,沒反駁。
永遠有多遠?
對修道之人來說,這是一個沒有盡頭和期限的承諾。
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沒有人知道明确的答案,誰又料想得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呢?
隻要妹妹能夠過得平安快樂,是不是最愛的人,這并不重要。
楊婵與楊戬解了心結,兄妹二人相擁在一起,卻聽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這聲音,像極了石柱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