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搓着手在書房裡走來走去,最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站在杓昀的面前,有些遲疑的問道:“殿下,含煙她,現在還好嗎?
”
“怎麼,如藍沒有告訴你嗎?
”
杜仲聽到杓昀的反問,不知為何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告訴我什麼?
”
杓昀搖了搖頭,說道:“柳含煙,在嚴如藍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
杜仲的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樣,呆呆的站在那裡,隻有一雙眼圈漸漸的變紅了,最後,一滴濁淚劃過他不再年輕的臉頰,落進衣襟裡面,連聲響都聽不到。
秦艽走上前去,先将杜仲扶到旁邊的太師椅上坐下,然後才問道:“這麼多年,丞相就沒有派人去找尋過柳含煙的下落嗎?
”
“我一直以為當年她葬身火海,我一直以為她心裡還裝着那個負心的男人,我一直以為她跟我就是逢場作戲,原來,我一直都錯了......”
秦艽倒了杯茶遞到杜仲的手上,勸慰道:“丞相不要過于傷心,畢竟上天把女兒送到你身邊了不是。
”
杓昀晃了幾下手中的扇子,對着杜仲問道:“時隔那麼多年,丞相就如此确定嚴如藍就是你的女兒嗎?
”
“我問過她的生辰八字,算起來,就是我的女兒無疑。
”
“丞相身為父皇的左膀右臂,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視眈眈的在緊盯着,而這嚴如藍偏偏又來自建甯城,韋家的地盤兒,還是小心些的好,畢竟天下人有相似,而生辰八字更是說什麼就是什麼。
”
沒想到這時候杓昀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杜仲不由覺得臉上有些挂不住,話音裡都帶出了幾絲氣惱之意,“那按照殿下的說法,應該如何?
”
“丞相莫惱,我這也都是為你好,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
你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半輩子,其中的暗黑醜陋比我們這些小輩可清楚多了,隻有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不是嗎?
”
杜仲不由想起了那僅僅因為一個小妾争風吃醋就被韋太師整到丢官下獄的工部尚書,點頭道:“殿下說的有理,是臣糊塗了,臣這就喚如藍前來,當場滴皿認親。
”
杓蘭看了眼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搖頭道:“這這麼晚了,再将如藍姐姐鬧起來,怕是不好吧?
”
杜仲看向杓蘭,露出了個難得的笑臉,“這個時辰公主和殿下都沒有休息,還專門來看望臣,怎麼能算晚呢。
”
杓昀厚着臉皮說道:“丞相太客氣了,聽聞你卧病在府,不來看看,我們這心也放不下來。
”
杜仲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翹起,跟他們三人道了聲失陪之後,就出了書房,尋如藍去了。
書房裡,秦艽對着杓昀說道:“殿下,雖然說這柳含煙是暄陽城的官員帶去建甯城的家眷,但她肯定不是暄陽人氏。
”
杓昀點頭贊同,“嗯,那些因公外出的官員,沒有誰有那麼大的膽子,居然帶着家眷同行。
能在半道上就被人收了的,估計也不是什麼良家女子。
”
“但若真是如此,那我們查起來就要方便許多。
”
杓蘭湊過來插話道:“皇兄,你就多派幾個人去查查看,也好早日幫夜風找到親生父親啊。
”
“那這就要看夜風的意思了,隻要他想找生父,本殿下幫忙到底,但若是他沒有這個意思,蘭兒,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給夜風招煩,知道嗎?
”
杓蘭将杓昀指到自己鼻子上的手指一把揮開,斜着眼睛說道:“你想的倒是仔細,妹妹我是那麼白目的人麼?
”
就在他們說話間,書房的門重新被推開,杜仲拉着一個滿臉不情願的人走了進來。
杓蘭忍不住面露笑顔,迎上前去抓住那人的胳膊搖晃了起來,笑嘻嘻的說道:“如藍姐姐,我好想你呢。
”
嚴如藍站在那裡,聞言并沒有說話,隻是僵硬的扯動了一下嘴角,表示自己聽到了。
“如藍啊,這位是皇上的愛女杓蘭公主。
”
伴随着杜仲的解說之詞,嚴如藍将胳膊從杓蘭手中抽出,慢慢的蹲下身子道,“民女嚴如藍,拜見公主殿下。
”
杓蘭一把将她拉了起來,試探着問道:“姐姐你不高興了是嗎?
建甯城中的事情太過錯綜複雜,我不能随意暴露身份,真的不是有意要瞞着你的。
”
“公主你高高在上,身份貴重,以後還是不要再喊民女姐姐了,民女當不起。
”
杓蘭看她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樣子,有些不高興的鼓起嘴巴道:“我的父皇雖然是皇上,但你的父親也不差,他乃是一朝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你又年長與我,喊你姐姐本就應當,有什麼當不起的!
”
如藍苦澀一笑,搖頭說道:“公主錯了,我父親嚴複不過是建甯城尤溪村中一個普通老農,和當朝丞相并無半分關系。
”
杓蘭眨眨眼睛,轉頭看向杜仲,就見他正看着如藍發呆,滿臉的傷感。
“公主若是沒有事情吩咐,民女就先告退了,畢竟明日民女就要啟程回建甯城去,歇息的太晚不好。
”
嚴如藍對着杓蘭福了一福,轉身就要走,卻不料杓昀在後面喊了一聲,“你給我站住!
”
如藍回頭看向杓昀,不卑不亢的問道:“不知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
杓昀走到她的面前,晃着手中的折扇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頗有些嘲諷意味的說道:“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豈容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
“皇子殿下應該清楚,這裡可不是民女要來的。
”
杓昀的眼皮子一抽,禁不住有些啞口無言的感覺,秦艽則适時的在一旁插話道:“嚴姑娘,你一心要走,難道忘了不遠千裡來到暄陽的目的了嗎?
”
這話像是一把刀直直的插進了嚴如藍的心口,她怎麼可能忘記,因為就在前天,她和杜福的夫人在馄鈍攤前忙碌的間隙,還在偷偷的幻想着,等日後和夜風成了親,再将老父親從建甯城接過來同住,然後将馄鈍攤子擴大一倍,再賣些蒸餃包子什麼的,這樣過上個兩三年,腳邊說不得還有兩個小娃娃在抱着腿喊娘……
可誰料造化弄人,還沒有等她想完那些未來的美好畫面,憑空冒出來的丞相杜仲就打亂了這一切,甚至攪亂了她平靜了十八年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