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甯城,是大彧朝開國皇帝太祖的出身地,地處大彧東南,依山靠海,?33??景一物莫不透露着江南的精巧雅緻,可就是這麼一個長年花紅柳綠、輕風軟雨的地方,愣是養育出了太祖皇帝那種橫刀立馬的英雄人物來。
前朝末代皇帝荒淫無度、殘暴不仁,天下萬民在其苛政之下苟延殘喘,苦不堪言。
恰又遭逢百年不遇的寒冬,大雪洋洋灑灑,在地面上積起了數尺之厚仍不見停歇,數不清的民房被壓垮,更有數不清的人被凍傷凍死,在生死間掙紮的災民們,等到的不是朝廷的救濟,反倒是朝廷要他們去北海鑿冰雕刻水晶宮以供所謂的皇室貴胄們賞玩的時候,沸騰了許久的民怨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口,被折磨的苦不堪言的百姓們紛紛揭竿而起反對暴虐的朝廷。
當這星星之火燎到建甯城的時候,太祖皇帝拜别父母妻兒,隻一人一馬一刀就殺出了家門。
十二年後,大彧朝建立,建甯城作為太祖的家鄉,地位自然非同一般,再加上它本就屬于東南富庶之地,魚米之鄉,在朝廷的大力扶持之下,漸漸成了大彧朝僅次于皇城暄陽的第二繁華地。
時值陽春三月天,正是楊柳依依莺鳥吐脆的絕佳好時節,有四個年輕人前後走近了建甯城巍峨的城門。
這四個人兩男兩女,那兩個年輕的男子,一看就是哪家的文雅公子帶了個貼身小厮,而那兩女,則明顯就是富家的千金小姐帶着個貼身的丫頭,兩男兩女,兩主兩仆。
就見那身着天青色長衫的年輕公子滿臉無奈的走在前面,後面緊跟苦成一張包子臉的小書童,那位身着淺桃色裙衫的俏麗小姐不知道是第幾次橫了一眼前面那個天青色的背影之後,狠狠的躲了幾下腳,加快腳步上前,攔在了那位公子的面前。
“姓秦的,我到底哪裡不好?
”
這年輕公子正是逃婚出來的秦艽,不過,他的運氣明顯不夠好,因為剛出皇城就被聞訊趕來的公主殿下杓蘭給逮了個正着,成了個怎麼都甩不掉的尾巴,并且一路上都在他的耳邊叽喳個不停,害的他老覺得自己的腦袋比常人要大上那麼一圈。
現在,看着瞪圓一雙水杏大眼,又氣呼呼攔在自己面前的公主殿下,秦艽伸手扶住腦袋,長長的歎了口氣後說道:“問來問去都是這句,一千多遍了,你就不能換句新鮮點的?
”
聽到他說的這般無奈,杓蘭的心頭火一下子就冒出了三尺高來,水亮的大眼睛的也瞪到了極緻,“既然我都問了那麼多次,那你,為什麼一次都不回答?
!
”
秦艽和杓蘭兩人,那是男的帥、女的俏,要是他們兩人微微笑着并肩站在一起的話,估計看到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說出一句天生一對地造一雙來,但是現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完全不對,那些漸漸被吸引過來的路人們都覺得這對小情侶怕是鬧别扭了,便有那熱心腸的上前來勸解。
從暄陽城到建甯城這一路下來,杓蘭全憑着身為公主那股傲氣一路強撐着,誓死要從秦艽嘴裡問出一個答案來,想她身為堂堂公主,皇帝的心頭肉掌上珠,總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就被逃了婚,要是得不到一個說法,還不得被早就看她不順眼的韋貴妃一行人給笑掉大牙,到時候,可是讓她拿什麼臉在宮裡面走動。
現在,聽着周邊熱心人們不着邊際的勸解,看着面前滿臉無奈的逃婚驸馬,杓蘭好像還聽到他在心裡歎息自己是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強忍了一路的酸澀之意一下子噴湧而出,怎麼都壓不下去,眼睛一紅,成串的淚珠就順着臉頰滾落了下來。
秦艽見她忽然就哭了,頗有些措手不及的樣子,“诶,我又沒有說什麼,你作何哭成這樣?
”
聽他這麼一說,杓蘭心頭的委屈更甚,唰的一下抽出了手中的三尺短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發狠說道:“你什麼都不說,比那說了千言萬語的還要傷人呢!
現在我割了你的舌頭把你變成個啞巴,也算是對得起你一聲不吭就逃婚的行徑了!
”
秦艽的小書童墨言被吓了一大跳,趕緊上前,想伸手把劍尖從秦艽脖子上推開又不敢,便對着杓蘭賠笑說道:“公……小姐,這刀劍無眼,你可不要沖動啊。
”
那邊,杓蘭的小丫頭檸芗也奔了過來,拉着她的胳膊也勸她不要沖動。
在杓蘭一把将檸芗推開的同時,秦艽也将墨言給推到了一旁,并上前走了一步,任由三尺短劍的尖端刺進他頸間的皮肉,“如果這樣能讓你消氣的話,那麼,請吧。
”
看着他頸間漸漸滲出的刺目紅色,杓蘭不知覺間開始手抖,色厲内荏的喝道:“姓秦的,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
秦艽對着她笑了笑,一向清冷的眸子裡好像有晃動的水紋一樣閃了閃,然後閉上了眼睛,一副任由處置的樣子。
檸芗和墨言同時将一口氣提到了心口,連同圍觀的人們一起張大了嘴,生怕那把短劍再向前挪動一寸。
看着面前閉着雙眼的秦艽,杓蘭的手抖的更加厲害,就見她緊蹙着眉頭,将嘴唇咬了松,松了咬的,愣是将那薄薄的一片菱唇咬的腫脹了起來。
就在每個人心頭的那根弦繃到極緻的時候,杓蘭唰的一下收劍還鞘,冷着一張臉說道:“秦艽,别逼我殺你!
”
秦艽偷偷在心底的松了口氣,睜開眼睛,視線在那紅腫的嘴唇上停留了下,默默在心裡大逆不道的問候了下遠在暄陽皇城中的景元帝慕渌修。
慕渌修是大彧朝的第三代皇帝,年号景元,臣民皆以景元帝稱之。
江山傳到他手中的時候,經過了三十多年的休養生息,天下已經大定,可謂是八方朝賀四海升平,盡享太平的景元帝年逾五十,膝下四子兩女,早殇的大皇子杓旸和小公主杓蘭皆由皇後王氏所出。
可惜杓蘭出生的時候王皇後難産,拼着最後一絲力氣将一根白玉簪刺在頸間,逼迫向來愛妻如命的景元帝舍母保子,結果,杓蘭出生,王皇後殒命。
所以,随着年齡的增長,當杓蘭越來越和王皇後相像的時候,景元帝對她的疼愛也越來越甚,以至于後來離譜到杓蘭要上房揭瓦,堂堂的皇帝就立馬颠颠兒的搬把梯子跟在後面。
皇帝畢竟就那麼一個,寵愛也就那麼多,既然杓蘭得到了父皇差不多全部的寵愛,别的皇子皇女能分到的自然是少之又少,因此,膝下養育了三皇子杓勍和大公主杓芝的韋貴妃每次看到景元帝毫無邊際的疼寵杓蘭,隐藏在寬大繡袍中的雙手都會将一方絲帕擰成麻花,一雙狹長丹鳳眼中滿滿的都是綠。
三皇子杓勍很是對的起他的名字,長得那可真是孔武有力、英氣十足,是四位皇子中最肖似太祖的一個,也是各種呼聲最高的一個,所以這麼優秀的兒子總是得不到皇帝的正眼相看,難怪韋貴妃心中不忿。
至于榮嫔膝下的二皇子杓沣,則是個恭順緘默的性子,萬事不出頭,就算是有什麼差事落到身上,辦的也是中規中矩毫不出彩,要不是榮嫔隔三差五的去給景元帝請安時提及這個兒子,滿眼裡都是杓蘭的皇帝估計都快要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兒子了。
四皇子杓昀則随了他母親淑妃的性子,像是個隐士清客一般,每日裡醉心山水沉迷魚蟲,每年倒有大半的時間都晃蕩在皇城之外的青山綠水間。
這日陽光晴好,正在禦花園裡面喂食湖中金魚的景元帝,在秦艽的念想之下,忽然間一連打了六七個噴嚏,吓得他身邊的老太監常福念了一通的長命百歲之後,忙着就要宣太醫,卻被他毫不在意的擺擺手給制止了,“罷了,這指不定是蘭兒和秦艽哪個想我呢,唉,也不知這倆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
常福是自小就跟在景元帝身邊伺候的,這麼多年下來,早就把景元帝的脾氣秉性琢磨的透透的,現在聽到他這滿是挂心的歎息,趕緊揚起笑臉接話,“皇上放心,暗衛們一路上傳來的消息都說公主好的很。
”
景元帝抓了一把魚食灑進池塘,看着擠作一團搶食的金鯉魚,淡淡的說道:“蘭兒要是知道了朕的私心,怕是要恨死朕了。
”
事關朝堂,常福謹慎的低下頭沉默不語。
景元帝又盯着池中的鯉魚看了許久,才拍拍手中的碎屑問道:“蘭兒他們到哪裡了?
”
“回皇上,據暗衛們飛鴿傳回來的消息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公主他們現在已經到建甯城了。
”
聽到常福的回話,景元帝很是不高興的皺起了眉頭,臉也拉了下來,回頭對着常福就瞪了過去,“什麼叫不出意外?
”
常福的一張老臉像是秋日裡盛開的菊花,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了,賠笑着說道:“皇上不必擔心,那麼多的暗衛可不是吃白飯的,有他們護着,公主他們不會有任何閃失的。
”
景元帝哼了一聲,轉回身去繼續喂魚,他當然明白常福指的是什麼意思,他的心尖肉被人莫名其妙的逃了婚,成了宮中最大的那個笑話,當然不會善罷甘休,這意外,當然就是杓蘭不定時爆發的壞脾氣了,從暄陽到建甯,這一路之上秦艽可是沒少受折騰。
知道秦艽受折騰的皇帝陛下,可是萬萬沒想到他的寶貝女兒曾在一瞬間動了殺心,想要秦艽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