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蘇齊徽也隻是抱着搏一樂的态度看待此事,再順道向衆人展現一下他自己的技藝,因為接缽以來,大家僅知道他手藝精湛,還沒有多少人真正見識過他的真本事。
“瞧你一天都樂呵呵的,蘇兒拈個周便讓你這麼高興?
”成靜芬在下人的幫持下把幾個孩子收拾上床後,回到裡卧,瞅見蘇齊徽神情歡愉,遂出言打趣。
“倒也不單單為着她!
也為我親手做出的兩件制品!
”有時做出一件讓自己十分滿意的作品本身就是件喜事。
成靜芬了然,點點頭:“連老爺子都被征服,何況平常人!
”
蘇齊徽揚唇輕笑,将話題引到小女兒身上:“蘇兒竟是一路看着其他東西,最後出手取了這對钗簪!
”
“我看她八成是沖着你爬過去的!
小孩子家懂什麼!
”成靜芬說這話不免帶點兒酸,“這小妮子我整日整日地帶她,她難得給我個笑臉,偏一見到你,就喜得跟什麼似的!
”
聞言,蘇齊徽笑意更濃:“蘇兒長相随我,自然與我投緣!
”
成靜芬撇撇嘴:“瞧你這話,陵兒三個長得就不随你?
”
“都随,都随,蘇兒更随!
”蘇齊徽哈哈大笑。
成靜芬難得見丈夫如此開懷,等他笑完了,才提起白日的事:“肖大此回給蘇兒上的禮厚了些!
”
“哦?
”蘇齊徽面上一整,撫了撫下巴,“白天忙得有點兒亂,肖大家今日來的誰?
”
“肖大夫婦倆都來了!
”蘇齊徽平時不大出門到鄰裡間串串,是以認識的人還不如成靜芬來的多,“肖大媳婦又懷上了。
”
“我記得肖大有一個兒子的,好像比咱們貝兒大兩歲!
”蘇齊徽回憶道。
“你說的是肖蒙,嗯,今年三歲!
今兒個也跟她爹娘一道來了!
模樣長得倒周正!
”成靜芬遞了一隻禮盒給蘇齊徽,“一尺來長的玉如意!
”
蘇齊徽打開盒子,眉頭挑了挑:“嗯!
這份禮是有點厚!
”
蘇家莊裡外姓人不多,除了被雇傭來的,還有就是投奔親戚來的,在這長期安居,落地生根,而肖家則是在為數不多的外姓人當中混得最有頭臉。
“明日,你尋個由頭帶份薄禮過去看看!
至于厚禮的事,你剛不是說肖大媳婦有了身孕,待他家辦滿月酒我們再把禮還上吧!
”蘇齊徽補充道。
“行!
”成靜芬點點頭,“近幾年,肖家在江南一帶越發吃得開,生意做得越來越紅火!
肖大幾個兄弟在家的日子不多!
肖大媳婦因為才有的身孕,最近很是歡喜!
”
蘇齊徽頗為感慨:“肖家諾大家業也是從無到有慢慢積累起來的,借着他們家的關系網,咱們蘇家莊的首飾也有了更廣闊的銷路!
”
蘇齊徽的話,成靜芬沒有聽得進,她一徑蹙着眉苦思,半晌,她輕輕一拍腦門:“蘇兒滿月酒的時候,肖大上的禮跟以前差不多,這回突然加厚,該不是瞧上咱們蘇兒了吧!
”
“瞧上咱們女兒的多着去呢,這可不是先來後到的事!
”蘇齊徽合上禮盒,遞回成靜芬手中,口吻自豪,“貝兒和蘇兒還小,她倆的親事暫且不急!
若非上上人選,咱們可不嫁!
”
聽了丈夫這話,成靜芬原本激動的神情蓦地斂起,怔怔地盯着蘇齊徽。
蘇齊徽見成氏面上神色,忽也意識到什麼,收起這個話題不再多說。
辦完滿周宴,蘇齊徽與往年一樣出了趟遠門,回來帶了不少好物件,剩下幾個月裡,他便要将自己關在屋裡,潛心研制飾品,等着與秦楓的下一次交易。
隻是今年似乎出了點狀況,因為家裡添了個新丁,還是個有些粘人的小甜丁。
成靜芬推開南耳房的門,一臉無奈地看向正埋頭拿着皮砣給手上的一塊白玉抛着光的丈夫。
蘇齊徽耳根動了動,雖聽到動靜卻無暇分心探看,一心專注于手上的活計。
抛光看隻是砣玉的最後一道程序,但是同樣至關緊要,一個不小心,就會令玉受力不均,影響整個玉件的光澤美度。
成靜芬知道自己來的時候不對,雙臂用力抱緊懷中的小人,不斷給她使眼色,不斷給她做噤聲的手勢。
臉上淚斑點點的蘇蘇扭頭瞅着伏案用功的父親,當真就不再吵鬧,濕着眼眶安靜地抱住她娘親的脖子,候在門口。
過了許久,蘇齊徽才輕吐一口氣,捏住手中的玉,擡起頭來,對着光線整個地打量抛好的玉片,見光滑有緻并無什麼瑕漏,點點頭,進而目光一轉,瞥向門首。
見成靜芬抱着小女兒一聲不啃地立在門口,便蹙緊眉尖問道:“站在門口做甚麼?
為何不進來?
”
“怕影響你!
”成靜芬撇了撇嘴,面有不情願。
平日裡,一般這樣的時節,除了飯時,她極少來耳房打攪丈夫,今日要不是被小女兒鬧得實在沒辦法,她怎會吃這麼一口憋,在門口一站就是半個時辰。
“那也不必站在門口,進來找張椅子坐下便是!
”蘇齊徽将手中的玉片放入錦盒中。
“弄出動靜,壞了你的玉,那責任我可擔待不了!
”成靜芬抱着蘇蘇走進房内,坐在椅中,一連兩句話裡都透着不快。
蘇齊徽何嘗聽不出來,他偏過頭,目光仔細在成靜芬的臉上睃巡,确認她确是面有不快時,不由站起來趨到成靜芬跟前,低聲問:“你怎麼了,拉着一張臉!
”
成靜芬擡眉睨了他一眼,又低眉觑了眼懷中的小女兒,噘着嘴道:“你問問你的寶貝女兒!
”
聞言,蘇齊徽彎下身子,歪頭看向小女兒,這才發現她臉上隐有淚痕。
蘇蘇聽到娘親提及自己,又看到父親朝她望來,委屈不住,低下頭,再次抖着小肩膀抽噎起來。
成靜芬歎口氣,無奈地翻個白眼,朝蘇齊徽瞪了一眼。
蘇齊徽抿嘴輕笑,偏着頭柔聲問:“蘇兒這是怎麼了?
”
蘇蘇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盯着蘇齊徽,粉粉的小嘴口水盈盈,片時後,她才伸出兩隻小胳膊,嬌聲道:“爹爹抱!
”
眼前的小女兒跟個瓷娃娃似的玉質冰清,又一副梨花帶雨的小可憐樣兒,蘇齊徽耳聽她一聲嬌喚,一顆心幾要化了,兩隻手來不及找帕子擦拭,隻在衣服上随意蹭蹭,便滿滿地答應一聲,同時伸臂從成靜芬懷中将小女兒抱出。
蘇蘇伏在父親肩頭,大概繼續抽噎了幾聲,然後就抹抹眼睛,咬着手指,轉頭瞅向坐在椅子上的成靜芬破涕而笑。
見此,成靜芬則面無表情地回視着小蘇蘇,盡管小女兒戀得不是别人是她親爹,但做為生她養她的母親,成靜芬還是禁不住吃起幹醋。
蘇齊徽看着懷中的小女兒,心頭不由浮起一抹自傲之感,原來被兒女需要依賴的感覺是如此美妙。
成靜芬把丈夫的神情也看在眼中,悶悶地說道:“從一早上睜開眼睛就一直嚷着吵着要找你,怎麼哄也不行,我還得收拾午飯,沒空再陪她瞎鬧,就抱過來看看你有沒有空幫着帶一會兒!
”
“哦!
蘇兒想爹爹啦!
”蘇齊徽捏捏蘇蘇的小臉蛋,話中都要流出蜜來。
聽在成靜芬耳裡,她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我剛好做完細巧活,下面要做的活要稍稍粗一些,蘇蘇就留我這兒吧!
那張椅上不是還系着綁帶了嘛,你把她綁在坐椅上,我一邊看着她一邊幹活便是!
”蘇齊徽倒答應得很爽快。
“那行!
這丫頭不喜我帶也好,正好我能多花點兒時間在貝兒身上,要不冷落了她!
”成靜芬起身,端過蘇齊徽所指的那張高椅,然後小心地從蘇齊徽手中接過蘇蘇,發現她沒有掙紮也沒有哭鬧,遂繼續接下來的動作,把她放在椅上,又拿綁帶圍着她的小身子繞上兩圈再系緊,将她固定在椅中。
沒想到小丫頭從頭至尾竟都沒有意見,成靜芬頗為訝異:敢情隻要跟她爹在一起,就算再不舒服的姿勢,她也樂意?
撇撇嘴,成靜芬給蘇齊徽交待一句:“要不要我找個丫頭過來幫你看一下?
”
“不用了,我幹活時不喜屋裡有其他人!
今兒個咱們寶貝蘇兒是例外!
”說着,蘇齊徽對蘇蘇揚眉逗笑。
蘇蘇兩手一拍,張嘴大笑,蘇齊徽喜得眉開眼笑,将成靜芬推出門去:“你先去忙你的吧,蘇兒有我呢!
”
成靜芬又嫉又恨地反推他一下,張嘴嗔道:“若她鬧人的話,你可不許動氣不耐啊,她是閨女,你可不能像對待陵兒和墨兒那樣對女兒家!
”撂完這話,她方才甘心地離開。
蘇齊徽看着妻子窈窕的身姿搖曵而去,咽了口唾沫,回到屋裡,先是彎腰簡單将自己的作案收拾幹淨,接着從一個盒中抽出兩根極扁細的金絲擺在瓷盤中,又從另一個盒中取出一把尖尖的小鑷子、一把小剪刀和一個圓柱狀模具,一道擺在盤中。
然後,他扭頭觑了眼蘇蘇,對她微微一笑,直起上身朝她走去,伸臂把蘇蘇連人帶椅端到自己的作案旁:“蘇兒要乖乖地坐在爹爹旁邊,陪爹爹做活,不要亂動,也不要說話,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