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狀紙,重新坐回椅中,王洛堯仍然以手撫弄着香韻猶存的唇齒,頗是有些回味無窮。
向蘇蘇讨了那麼一個“好處”可非他随意拈來,之前雖在粗略一看之下沒有瞧出什麼破綻,可蘇蘇的話他卻是一字一句都聽在耳裡的,艾芙姐妹被拐時,艾芙已是四、五歲之齡,能夠記事,認出鐵匠鋪的方位在情理之中,再加上她私下查訪了這麼久,又言之鑿鑿,不會是信口開河,說明其父之死或有可疑的成分,所以,他才出言打趣。
其實初衷他也不過是打趣,蘇蘇的個性他十分了然,想她聽後一定會氣得拂袖而去,一開始她确實這麼表現了,隻是令他意外的是,蘇蘇竟然應下了,為了艾芙她應下了!
他自己這個堂堂夫君還得以哄逼的方式誘她一吻,她倒好,為了一個丫環這般豁得下臉!
盡管随後她那主動一吻比之蜻蜓點水還要輕淺,可還是震住了他,當然亦不免誘惑到了他!
罷了!
王洛堯甩甩頭,他終究還是賺到了不是?
想着,他的目光再次掠向攤開的狀紙上,然後仰到倚背,一陣沉思。
而園外的蘇蘇還不及多走幾步,一直關注着書房動靜的艾芙就追出來了,沖着蘇蘇的背影即喚道:“小姐――”
聞聲,蘇蘇心裡一慌,腳下不由就加快了兩步。
身後的艾芙還以為她這是出師不利,有意在回避自己,心裡不禁内疚又心疼,在後頭一邊快走追她,一邊安慰道:“小姐,大少爺不接就不接好了,我們回頭再想辦法就是,也可能真的是我多想了,我爹根本就沒有被冤枉。
小姐,您千萬不要多慮!
”
前頭的蘇蘇一聽這話,就知道艾芙想歪了,遂調整一下氣息,慢慢緩下步子,直到心平氣和,她才扭回身,輕歎道:“狀紙,他收下了!
”
啊?
艾芙有些摸不着頭腦,既然大少爺把狀紙收下了,那你還跑出園子做什麼?
正自納罕間,艾芙目光掃向蘇蘇的嘴唇,唇邊界線有那麼點不自然,卻不像是吃過東西留下的樣子……
再看蘇蘇看過來的視線略有躲閃之意,艾芙一下猜到什麼,清了清嗓子,假裝沒有看破,聲音微提:“小姐,雖然大少爺接了狀紙,但咱們也不能抱太大的希望,還是要以平常心對待!
”
她這裡主動将話題引轉,替蘇蘇緩解尴尬,所以有意拈蘇蘇想聽的話說出來。
果然蘇蘇一聽,甚是欣慰,朝她走來,拉起她的手:“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他也隻是答應重新審案,卻沒有保證當年就是一聲冤案,不過,若能揪出拐你姐妹倆的歹人也算這案子沒有白查!
”
“嗯!
”艾芙感激地點點頭,眼中淚光閃閃,“小姐,回屋去吧,葉媽媽做了糯米團子,這會兒剛出爐,定然甜糯得狠!
”
蘇蘇斂起羞赧,扶着艾芙的手回到正屋,進園時,甚至連餘光攬在眼簾下面,不讓漏向書房的方位。
半晌過後,上元縣衙的書房内,王洛堯對垂首待命的席參道:“你去查查這個王四的底細,必要時使點手段,探探他的虛實,看看他究竟是否害死艾民的真兇!
”
“真兇?
”席參盯着眼前的狀紙,還有狀紙邊王洛堯才翻閱過後的卷宗,不由凝了眉頭,“那艾民不是被官府問的斬嗎?
怎麼王四會是真兇?
”
“哼!
”王洛堯冷哼,“你随我不是一天兩天,近來也判了不少案,怎麼這個道理還要追問!
”
經此一提醒,席參了悟:“主上提醒的是,屬下明白!
艾民雖被官府處斬,但那是因為身負命案,如若他所負命案子烏虛有,那麼,他自然是被間接害死的!
”
“我剛才查閱了一下卷宗,卷中所記還的确真有一個破綻!
”王洛堯起身,在房内空央處踱了起來。
“是何破綻?
”席參方才也看了一遍,他倒覺得案子審判經過事實清楚,證據确鑿,沒有哪處瞧着不合情理啊。
王洛堯眉頭微微一挑,沒有看向席參,而是自顧自地說道,像是自言自語:“事發那日,街中鄰坊皆是看到艾民打那貨郎,且将人打暈在地,後來艾民将貨郎延至家中好生調治,當日下午那貨郎便能行走自如,還能挑着貨擔繼續吆喝售賣!
”
席參撫着下巴,沉吟道:“但晚上那貨郎就死在了碼頭的渡船上!
”
“你還記得那渡船的主人是誰?
”
“王四!
”席參眼睛蓦地一亮。
“嗯!
”王洛堯在腦中默默還原案發時的情景,續道,“卷宗裡面隻有這麼一個破綻,并沒有指明死在船上那人究竟死因為何,隻說身上沒有明顯傷痕,是内傷緻死!
盡管有貨郎的貨擔佐證,可是當時的縣官似乎未曾對屍體進行仔細甄别,如果我現在認為艾芙的懷疑有道理,眼下我甚至可以質疑那具屍體究竟是不是那個貨郎的!
”
“會有這麼巧,那貨郎雖是外地的,但據說是經常來往江甯經營謀生,案發卻是再也沒有露臉,若是後來露臉的話,那艾民在牢獄裡呆些日子就該被放出來了!
”席參有些不大認同。
“所以,這個王四至關重要,衆人皆以為他是發現貨郎暴斃的第一人,卻未曾往他身上做一點懷疑,慣性地認定那貨郎是遭受艾民的暴打,晚上傷發身亡的。
但是,如果是他有意陷害王四的話,打通各個關節,就屬他最為便利!
”王洛堯立定腳步,轉身面向席參,“王四雖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可不能排除他就是一個有勇有謀的,依艾芙的意思,他是個典型的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周邊鄰坊對他鮮有在明面上說壞,所以,你隻能從暗地裡着手!
倘真是個僞君子,就不怕他沒有小人的時候!
”
“是!
”席參盡管心裡沒個底,但王洛堯的吩咐他須得不折不扣地執行。
王洛堯說完此句,目光定在席參的面上。
席參被他瞧得心頭一顫,不知他目中何意,隻得問出聲來:“主上可還有其他吩咐!
”
“嗯,上次着你找的人是不是還沒有下落!
”王洛堯移開視線,往桌案跟前走。
席參一陣心虛,抹了抹額頭:“屬下無能!
那林夢靈就如同人間蒸發一樣,屬下把整個江甯城幾乎是翻了個遍也沒發現她的蹤迹!
”
王洛堯聞言,眨了眨俊眸,搖搖頭:“找不着她就對了!
敢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她的背後定是有人指使,且還不是一般人,隻怕她背後之人早在我回江甯的時候即把她送出城去了!
”
席參所見略同:“主上所言極是!
”
“這件事暫且擱下,你先去盯住王四,有了消息即回報知與我!
”
“屬下遵命!
”
“你先退下吧!
”
“是!
”
王洛堯雙腿翹至桌沿,面上神色難辨,像覆了一層霜霧,令人難以琢磨。
次日天晴明媚,吃完早飯又消了一會兒食,蘇蘇即帶着丫仆坐到廳門口一邊曬太陽一邊做手工活。
“剛才從門前過去的可是二少奶奶?
”蘇蘇聽到門口有動靜,便擡頭朝那觑了一眼,發現幾個丫環簇着一個少婦慢悠悠從門前穿過。
葉氏聽聞,本欲應答,卻終沒有接話,眼神示意了下艾蓉。
艾蓉又瞅了眼艾芙,艾芙這些日子一心撲在那王四身上,對宅裡的事過問得少了很多,這會兒正心事重重,哪有心思關心門口有誰經過,遂皺着眉:“怎麼了?
”
艾蓉沖着門口翻了個大白眼,先冷哧一聲才道:“你們是沒注意,這些日子,她們可是一天兩遍地從咱們門口經過!
”
蘇蘇一聽這話,頓時了然,如果方才她沒有眼花,吳雨秋應是懷了身孕,瞧她那駕勢,怕足有四五個月了。
她這是來素園顯擺來了!
不過艾芙沒有看出來,不解道:“怎麼以前沒見她腿這麼勤快?
”
“哼!
”艾蓉沖門口又冷哧一聲,沒有接話,當着蘇蘇的面,她不好說吳雨秋懷孕不懷孕的事。
畢竟長房這邊,她們這園子裡是老大,且還是嫡出長子,吳雨秋是庶出二少爺的媳婦,晚過門倒先懷了身孕,若是最後真生了個兒子,素園這邊豈不是不大好看!
所以,她自然心裡有些不服氣,但這種事她一個做丫環的也隻有不服氣的份了。
艾芙聽艾蓉的話音,本欲再追問兩句的,蘇蘇将她話頭掐斷:“管恁寬做甚,這偌大園子誰愛走誰走,還能管着人家走路了?
”
艾芙聞及,朝艾蓉觑了一眼,但不再追問,欲一會兒私下盤問。
老皇帝帶隊走後,整個侯府難得清閑了些日子,要不是有艾芙父親的案子繞在心頭,蘇蘇也會好好享受這份清閑,因為彙珍樓已經走上正軌,整個江甯城的婦人小姐無不以戴上彙珍樓的首飾為榮。
上次她一口氣送過去大半箱的明珠簪,一天一支地賣,足夠撐個半年的,她完全可以好好歇一陣子,隻不過心裡揣着艾民的案子,食寝都不太妥當,要最後真是翻不了案的話,她不但吃一了虧,艾芙心裡也要因為父親是個殺人犯而背負心思。
自王洛堯答應接下案子已是過去七八天的時間,依艾芙的打探,那個王四仍在逍遙地該幹什麼幹什麼,似乎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這案子終是要維持原判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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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dbook)(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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