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喜腳下速度不慢,腦中思緒也運轉不停,他無暇推測蘇蘇從何得來如此寶物,但按照常理,将這禮物獻呈皇上,應該不會出現差池,而且也無需擔心被他人窺見,皇上不可能當着衆人拆開盒子一探究竟的。
素園離曦園不算遠,此時華燈初上,因為貴人的到來,後宅各處宮燈耀眼,亮如白晝。
蘇蘇遙望不遠處曦園内的高檐黑瓦,抑制住澎湃的心緒。
不一會兒,三人便來到園外,蘇蘇吐了兩口濁氣,撫了撫兇口,按下亂蹦的心跳,将要擡腳進園門,她蓦地問向王大喜的背影:“少爺可是也在裡頭?
”
王大喜聞言,扭頭恭聲應道:“回大少奶奶,大少爺自然是在裡頭的,剛才還得聖上贊譽呢!
”
蘇蘇避開臉,面上閃過一抹不自在,可是堂内坐着聖上,聽說一道跟來的還有十六皇子。
當今太子排行十一,上面還有十個哥哥,但現今仍健在的隻有五十八歲的四皇子,四十九歲的七皇子,餘者不是早夭便已病逝,太子今年四十,正值壯年,不管是精力還是能力都達到峰值。
蘇蘇心裡這麼想着,腳下已來到明德堂門口,再次調穩氣息,等待宮人的通傳。
“宣!
”這一聲低沉渾厚,像是老年人的聲音,蘇蘇知道應該就是高宗皇帝本人的聲音了,緊接着就有一個面白清瘦的中年宮侍前來傳喚,蘇蘇對他行了一禮,緩步進到明德堂内。
從門檻到距離最末位一位賓客還足有二十來步的距離,足見明德堂内的寬敞闊綽。
蘇蘇低頭徑往堂央走去,不敢擡頭,更不敢四下探看,周邊靜寂的氛圍讓她幾乎都可以聽到兇腔内心跳如鼓的聲音。
而高堂之上,一身龍袍的高宗皇帝亦朝她看來,她微微垂頸,但面目五官一覽無移,高宗緩手端起茶盞,小啜一口,可長長的白眉之下,兩道如炬目光卻在看到蘇蘇的臉後變得晦暗不明來,然這一變化都被他拿盞蓋給遮住了。
約摸感覺差不多到了過道中央時,蘇蘇輕輕跪地,行完三叩九拜之禮後才自報家門:“臣女蘇蘇恭請皇上聖安!
”
很顯然,蘇蘇大方得體的舉止令高宗皇帝十分滿意,他放下茶盞,朗聲一笑,擡手虛扶:“平身!
賜座!
”
聲音一落,就有宮人在王洛堯身側給備了一套幾椅。
蘇蘇微含的眼珠一轉,事不宜遲,自袖中掏出來時備下的紫檀木盒,呈過頭頂:“這是臣女親手打制的冠簪,今日得見龍顔,别無他憾,微薄之心,不成敬意,望皇上能笑納!
”
高宗皇帝見此,以手捋髯,瞅了一眼蘇蘇手中的盒子,然後瞥向蘇恒衛,蘇恒衛老臉不禁一紅,以袖掩口低咳一聲遮飾面上尴尬。
蘇蘇此舉說她不當,倒也不能說不當,她能有心對皇上獻孝敬,無可厚非,偏她非要強調她親手打制,豈不招人眼目?
蘇恒衛對蘇蘇的手藝還是有些信心的,并不如何擔心她打出的東西完全不入皇帝的眼,隻是她終究是個女兒家,這般招搖,許會惹來嫌話!
高宗皇帝将蘇恒衛神色納在眼底,他轉眸看向兩隻手仍高舉禮盒過頂的蘇蘇,不忍她多跪多舉,示意宮人将禮物接過并呈至他跟前。
聽說盒中是柄冠簪,且是蘇蘇親手打制,高宗皇帝有些好奇了,遂親手開了盒子,隻是掀起盒蓋,輕掃那麼一眼,堂下衆人是無法得見盒中之物的。
高宗皇帝将盒子遞給宮人,再次伸手捋捋髯,爾後低吟一聲道:“嗯!
想不到你年紀這般年輕,卻有此等巧奪天工的手藝,倒是叫朕越發刮目!
”
王洛堯盯着宮人将盒子收起,目光在那盒子上面久久不願移開,他忍住伸手撫向頭頂的沖動,幾不可見地嘟了嘟嘴:他頭上這柄冠簪雖是赤金打質,但什麼造型紋路都沒有,想必蘇蘇送給皇上那柄定是相當精美的了!
她送給小五親手制的首飾,甚至下人都送,便是素不相識的百姓都舍得贈送,卻從為送他一丁點兒親手所制的東西,如今他身上從裡到外所穿所戴還都是鳳玲給他做的!
他收回目光,觑向堂央的蘇蘇,再次自忖:好像他也沒正兒八經送過她什麼東西!
罷了罷了!
扯平扯平了!
蘇蘇聽完皇上的褒獎,微笑含首謝恩,然後依令朝王洛堯身側的席位走去。
這時,王洛堯正擡眸迎向她,當着衆人的面,就算他與蘇蘇再有什麼小糾結,這會兒也不能表現出來,再說他這兩天無時不刻不在想她,目光一射到她身上,便挪之不開了。
蘇蘇一身華麗裝扮,雖少了平日那份絕塵的清麗之美,卻多了數分高貴明豔雍容端莊,讓他眼前一亮。
蘇蘇幾步走來卻沒有瞥向他,目光隻定在他身側的空席面,不過天知道她現下的心跳比之剛才進堂前更加快得厲害。
若是換一個場合,這麼碰到王洛堯,她定會找他好好算賬,可是現在偏偏是在這麼個場景下與他碰頭,她能怎麼辦?
蘇蘇半阖眼簾,目視身前的長幾,腳下一拐,拐進長幾的後頭,提起裙裳,預備坐倒,不想眼前伸來一隻手指修長的大手,她面上一怔,飛快掃了一眼四周,發現對這隻手她想裝作視而不見的話是不可能了,無奈,為了衛國侯府的臉面,也為了不讓蘇家老爺子難為,她惟有跟着伸出一隻手,遞到這隻大手的手心。
王洛堯不動聲色地五指一握,将蘇蘇柔荑捏在手中,這一霎,不管是他還是蘇蘇,兩個人皆是渾身一緊,心頭為之一顫。
蘇蘇閉了閉眼,心神微定,雙腳稍稍分開,朝身後的座椅坐去,許是她心神不甯,也許是她心不在焉,左腳移動間,一下踩到裙裾,登時,身子失衡,朝另一則的杜高階倒去。
蘇蘇暗道一聲“糟”,随即就被吓出一身冷汗,在這種場合摔到杜轉運使身上,豈不太丢面子了,卻忘了她的一隻手還握在王洛堯手中呢。
就在蘇蘇以為下一瞬就要出糗時,被王洛堯握住的那隻手蓦然間收緊,整條胳膊都在悄然之間被那隻手朝他那一側扯去,在他一收一扯間,她的身體重新站穩。
悄送一口氣,蘇蘇一顆心回落,落座間,她欲抽回手,這個動作有些熟悉,數月前的永康會館外,她就這麼做過,不過當時王洛堯可是死皮賴臉呀!
那會兒的情景才在她腦際間一閃而過,不料這一次,她一抽之下仍然是沒有抽回手,不但沒有抽得回手,某隻大手還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兩下。
蘇蘇耳際發熱,當着衆人,她不敢扭頭瞪視王洛堯,也不敢使大動靜搶回自己的手,隻得蹲坐下來,将兩隻握在一起的手掩到長幾下面。
直到她端端坐穩,王洛堯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
蘇蘇迅速将滾燙的手縮到袖中,臉上的脂粉也擋不住她從皮下滲出的一片茵紅之色。
待心情平定下來後,她悄然間觀察了一下場中之人,發現她這一邊的老侯爺身側坐着一個青年男子,看裝扮,想必就是十六皇子了。
十六皇子在大梁朝以才華著稱,蘇蘇與他中間隔了四個人,無法看清他的容貌,隻看到他有着一管極是挺立的鼻子。
似感應到蘇蘇的目光,十六皇子稍稍偏了偏臉,斜眸朝她這裡觑了一下,然目光卻在碰到王洛堯時,定在了他的身上。
蘇蘇不敢亂看,安靜地坐在長幾前,簡單地飲飲茶打發一頓飯。
心下有些奇怪,老皇帝此行便沒有帶一個妃嫔?
餘下的時間裡,老皇帝并沒有再理會她,而是和場中賓客一通暢飲,接着賓客們再一一回敬他,一來一往,又一往一來,王洛堯祖孫三人作為東道主自然更不能少喝。
一場宴過來,蘇蘇自覺還算順當,沒有什麼不愉快的小插曲兒,回到素園後,她仔細把老皇帝的模樣同艾芙幾個仔細描述了一下,好好滿足了她們的好奇心。
聽說老皇帝八十多歲,精神頭還那麼旺,不由皆很驚訝。
“有何驚訝的?
侯老爺,還有咱們的老太爺不都八十來歲了,瞧他們倆不也都是老當益壯?
”蘇蘇
翌日一大早,老皇帝同十六皇子再次出府,蘇蘇沒有機會随行,便去頤園找老祖宗畢氏。
“皇後高齡,行動間已是不便,就像我這老婆子,平時能不出門就不出門,能少出門就少出門!
”畢氏聽到蘇蘇的疑問,語帶溫和地應道。
然而她應完這句,心裡卻是另一番想法:此番皇上出巡,看似遊山玩水,實際上不過是為太子登基察看一下長江以南各地的民情官情軍情,倘真是為着玩水,何必一個女眷不帶?
但話說回來,老皇帝歲數确實大了,這一趟出來很可能就是最後一趟了!
他出來看一看,也當完成一個念想。
PS:昨晚精神不濟,頭腦暈沉,寫文時思路有些含混,一大早起來将重新修了一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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