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這群乞丐非但沒有因此退後,反而個個如見仙子一般,睜大雙眼将蘇蘇上下打量。
蘇蘇暗吃一驚,忘記自己一身女裝打扮,被一群惡狼盯視,她額間滲出一層細汗,眼瞅着其中個别乞丐眼中犯亮,她腿腳不由就有些發軟。
肖蒙悄然将蘇蘇拉回到身後,扭頭輕聲道:“為免麻煩惹大,不若把銀子給他們,先将他們打發了再說!
”
“不行,要是這一次松口手軟,那今後他們知道咱們是好欺負的,日日來讨,月月來這麼一出,彙珍樓如何吃得消,往後還有沒有主顧敢光臨了?
”蘇蘇當即否認,“吳光不是去報官了麼,先等等看再說!
”
說完這句,蘇蘇忽地意識到吳光怕是就近去找王洛堯了,那彙珍樓不就給暴露了?
要不她現在先速回府裡去?
可是她是彙珍樓的主子,怎可關鍵時刻臨陣脫逃呢?
肖蒙見她固執,又怕她吃虧,要待苦勸幾句時,這群乞丐卻是不耐煩了,相擁着朝他們二人擠來。
蘇蘇暗下一驚,不由自主地扯住肖蒙的衣袖,她是真怕了,我寡敵衆,又是這麼一群說不通道理的人。
見此緊狀,林平也一個箭步沖過來,護到了蘇蘇跟前:“你們這是要做何?
”
地上的矮瘦叫花子嘿笑一聲,站起來:“不給銀子,咱們就要到裡頭坐坐去!
”
說着,他将手一揮,身後跟着的衆乞舉起棍棒,吆喝着朝前走來。
蘇蘇眼見情勢危急,就要松口放銀,這時不知自何處傳來低沉靡懶的一道男聲:“慢着——”
隻這一聲出來,衆乞盡皆腳下一頓,扭頭看向聲源處,蘇蘇等人亦循聲望去,西邊街道上緩緩駛來一輛黑篷馬車,剛才那聲音就是自馬車内傳出來的。
一看這馬車,蘇蘇臉色便是有些一沉:沒等到王洛堯,卻是等來這麼個避之不及的家夥,他喚住這幫乞丐,預備怎麼做?
馬車内的人沒有露臉,而僅僅伸出一根手指,在車簾外做了一勾,蘇蘇等人瞅見,不知他此舉作何,正自皺眉間,卻見之前遠遠跑開的小乞丐自馬車後面快步走到車窗外,躬身立着。
車内之人似是隔着車簾同他說了什麼,然後小乞丐扭頭瞥了一眼蘇蘇所在的方向,接着便一路小跑,跑到矮瘦叫花子跟前,踮着腳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肖蒙目光不溫不冷地盯觑着黑篷馬車,在看到矮瘦叫花子聽了小乞丐的話後,二話沒說得領着群乞各自散去後,目光裡沒有浮現丁點暖意,反而冷意愈甚。
不曉得達烨同小乞丐說了什麼,但蘇蘇好歹是暗舒一口氣,對小乞丐微微笑了笑。
小乞丐沒有回示,偏頭掃了眼黑篷馬車,進而回眸對蘇蘇點了下頭,示意她進前一步。
蘇蘇心下疑惑,不過腳下還是很配合地經過肖蒙和林平,來到小乞丐身側。
小乞丐面上神色神秘,沖蘇蘇勾了勾食指,蘇蘇會意地微微垂首,小乞丐擡起下巴,附耳同她輕語了兩句。
聞言,蘇蘇面色便是一僵,轉目斜觑了一眼馬車,達烨始終未曾露臉,在她瞧過去的當口,馬車啟動,自彙珍樓前疾馳而過。
“艾芙——”蘇蘇微定心神,不想當着餘者的面失态,遂喚來艾芙,命她給小乞丐遞些碎銀。
小家夥蹦跳着走後,肖蒙即蹙眉探問:“馬車裡的人是誰?
那小乞丐同你說什麼了?
”
蘇蘇不願多說,面色無波地随口敷衍了一句:“一個熟人,那小乞丐替他傳了句話給我!
”
肖蒙沒有再追問下去,進店内安撫了一下驚得不輕得肖雪。
既是圍解了,蘇蘇就不想耽擱,欲要趕在王洛堯現身之前離開彙珍樓。
“一會兒要是他來了,你們就把事情同他說一下,隻說我是來買首飾的,他們散了,我也回府去了!
”臨行之際,蘇蘇這麼同肖蒙兄妹說道。
“吳光還沒有來!
”林平提醒道。
“讓他自己回府,咱們三人驅車先回!
”蘇蘇說着,腳已到門外,她該有多麼不願同王洛堯撞見,近乎逃也似的鑽進馬車。
林平自然不好再耽擱,跑到外面,駕了馬車便駛往衛國侯府。
蘇蘇前腳走,王洛堯後腳沉着一張臉出現在鋪門前,在鋪内一眼沒有掃見蘇蘇,裳擺一撩,踏進門來,劈面就問向肖蒙:“蘇兒人呢?
”
蘇兒?
肖蒙聞此,眉尾幾不可見地挑了挑。
王洛堯看他沒有直接應話,轉而又問:“那群乞丐呢?
”
肖蒙目光一閃,低應一聲:“已經無事!
”
“你們該不會順從地給了他們二百兩息事?
”王洛堯視線還在肖蒙身上,聲音裡透着一股涼氣。
蘇蘇不在,肖蒙自然就以主人的身份上前一步,朗聲回應:“銀子沒給!
聽說去報官,便都散了!
”
肖蒙沒有提那輛黑篷馬車,他也不知那馬車裡坐得何人,但蘇蘇對他都有所遮掩,想必王洛堯更是不知道了。
王洛堯聞言,目帶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知他在說謊,但既然肖蒙意欲隐瞞,那麼再三問也是問不出什麼來的。
這時,自王洛堯一進鋪視線即粘在他身上的肖雪回過神來,象征性搬了一張凳子,招呼道:“怎麼都站着,坐下說吧!
”
聞聲,王洛堯朝她瞄了一眼,此際,他才有功夫打量鋪裡的情況,三面三排展櫃,櫃台内擺着各式精美非常的首飾,數量衆多,他分不清其中是不是有蘇蘇親手打制的,可是彙珍樓生意火爆這是他知曉的。
而這番良好态勢的形成,肖蒙自當功不可沒,想必對他,蘇蘇定然是感激非常的。
王洛堯飛快再次打量一眼蘇蘇口中“青梅竹馬”的肖蒙,沒有多說,盡快回衙,派人暗中查詢上午彙珍樓前發生的事。
知道竟是達烨替着解了圍,他暗下又是一訝,他的想法同蘇蘇一樣,江甯城内的乞丐何時凝成一條繩,隻是他比蘇蘇多想了一點,達烨與這條繩之間可有關聯。
這一來,他越發盼着席參的出現,席參前往蘇家莊已經數天,以他平日的速度,昨日就該回到江甯了,隻是這會兒仍不見他的身影。
蘇蘇讓林平帶着她到貢院附近,自一家紅豆餅坊買了幾包紅豆餅回府,蘇貝愛吃這家坊裡做的紅豆酥餅。
回去的路上,她都在想小乞丐同她說的話,達烨自認出她的真實身份,知道她是女子真身後,不但沒有主動避嫌,反而左一次右一次地接近。
前日她失約未去會他,貌似令他心懷不滿。
所以他才讓小乞丐轉述那麼一段話,先是鼋鼉,再是老道士,又是群乞,她似乎當真欠他不少,可這人手段殘忍,卻是不好共與,那個老道士雖然可惡,但惡不至死,然他卻是逼得他到衛國侯府門前吞藥自盡。
她實該離他遠遠的……
其後十來天裡,蘇蘇有空即借着由頭出府到外頭逛一逛,遇有出售的鋪面,她即領着吳光前往詢問探價。
幾遭轉下來,在王洛達成親吉日的頭兩日,她便同肖蒙議定下四處店面的購置事宜,除了自彙珍樓收回的本金兩萬兩白銀,她又從嫁妝裡撥了五千兩銀貼補上,成功盤下四個鋪面,紛紛挂牌彙珍樓。
短短數月,原本瀕于衰亡的彙珍樓一躍成為江甯城最大的珠寶首飾樓。
九月初五,席參終于回江甯。
“怎麼用了這麼久?
”王洛堯早已不耐。
“蘇家莊裡外一條心,對外人相當設防,屬下喬裝多次,但莊内的人根本不願多說一句話,本以為要無功而返的,前日,一個自稱蘇宅過逝的一個管家的兒子得了銀子,同屬下透露了幾句話。
”席參說至此處,頓住,擡眸看了一眼王洛堯。
“說下去!
”
席參重新垂下頭:“他的父親在三年一場海難中去逝,當時他的父親是跟着少奶奶父女兩個出海到南洋的途中碰到海寇,然後又遇海暴,少奶奶父女安然歸來,但他父親卻沒有回得來!
”
若蘇蘇遇到的那幫海寇正是達烨一夥,事情似乎太過湊巧了,可若非這般湊巧,許多事就說不通了。
王洛堯并沒有因為得知這樣一個事實而松一口氣,相反,他越發心沉。
經常出海?
蘇蘇竟是經常跟着她父親出海遊曆麼?
他這個嶽丈心裡在想什麼呢?
現成的兩個兒子不帶,為何老帶個小女兒往海上跑?
莫非他原是打算将蘇蘇培養成蘇家祖傳匠藝的繼承人?
而對此,蘇蘇心裡亦是有數的?
王洛堯有些了然,若真是如此的話,蘇蘇會養成那樣一副與衆不同的性子便有緣由了,而她那般不滿這門親事也許與此不無幹系。
想通這條,他又開始琢磨蘇蘇與達烨之間,那次劫難,蘇蘇才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達烨将近而立,他們二人之間能有什麼?
總之不會有男女之情就是!
王洛堯叩了一下桌案,對席參吩咐道:“近日,你在城裡四下偵看一下,是不是多了不少叫花子,再看那些叫花子可暗下結成幫派!
”
“是!
”席參對這個任務頗是意外,看來,他這回又得要扮一次乞丐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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