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正自胡思亂想間,朱煥再次叩門來,安容這回直接将他放進屋來。
“超群剛才跑到城門附近看了一圈,的确是康王的人突襲沒錯!
”朱煥是五個人當中年歲最大,剛過而立之年。
“破城的可能性多大?
”安容追問。
“依超群的判斷,康王此擊似要拿下楚州的意思,但楚州一早就做好了各方面布署,短時間内雙方怕是難分勝負!
”
“那我們何時能出城?
”蘇蘇更關心這個。
“夫人,這種時候最是混亂,為防萬一,您還是做好在這裡多住幾日的準備!
”安容在朱煥回應之前道。
蘇蘇聞言,登時就有些洩氣,若是雙方力量懸殊,這一仗或許能夠在短時間内結束,倘兩軍勢均力敵呈對峙狀,那可就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解決的事了,且僵持個十天半月都是可能的,如此一來,要是沿路都是這樣的狀況,那何時才能抵達登州城。
“這倒未必!
”朱煥瞅見蘇蘇面現失落,凝了凝眉,如是說。
安容扭面看向他。
朱煥再次快速打量了一眼蘇蘇,然後面對安容說道:“我們可以趁着楚州軍開門迎敵的空當,喬裝入軍,混出城門!
”
“不行,那樣太危險!
”安容當即否定,“夫人手無縛雞之力,萬一被誤傷怎麼辦?
”
朱煥聽言閉了嘴不再說話。
蘇蘇卻是聽懂了他們兩人間的對話,此際楚州城城門緊閉,要想安穩地出城隻有等敵退或者城破之時,那他們就得坐等。
朱煥的意思,他們可以趁着楚州軍開城門退敵時混進士兵隊伍出得城門。
因為兩軍對壘,勢必有一方要先動手,或主動出擊攻城,或開城主動退擊敵軍,那樣的話,他們就不必非得等到雙方分出勝負才能出得城門了。
“就依朱煥的,讓超群繼續關注戰事,再弄幾套士兵的衣服來,我們随時準備着!
”蘇蘇短暫地沉思後做出決定。
“夫人――”安容面色卻是一凜,“刀劍無眼,您不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
蘇蘇揮手打斷她的話:“我又非孤身一人,不是還有你們了麼?
”她在蘇家莊時候見識過安容這幫人的本事,對他們完全有信心。
朱煥聽及,不禁又擡頭飛觑了一眼蘇蘇,進而将目光落在安容身上。
在朱煥看來,安容有些太過小心,蘇蘇有他們十一人圍護,這個法子看似冒險,實則完全大可一試。
安容同朱煥對視上,目中猶疑頻閃,直過了半柱香時間,她才甚是謹慎地說道:“夫人,若您執意這麼做的話,也行,但是,剩下的事情您必須聽我的!
”
安容不再自稱“婢子”,以“我”自呼,希望蘇蘇能夠尊重她的意見。
蘇蘇知道安容是為着她的安全考慮才謹慎行事,此時聽她口吻嚴肅,遂點頭應下。
得到蘇蘇肯定答複,安容即讓朱煥叫來李超群。
李超群比朱煥年輕了四五歲,面容也較其清整,此時見到蘇蘇未遮的臉,頗有兩分不自在,好在安容幹練的言語沒讓有閑功夫顧着尴尬。
“待會起,你在關注戰況的同時還得注意另一件事!
”安容在他一現身就安排起來,“一旦楚州城這邊有開城門的迹象,你便速來通知我們!
”
李超群雖點着頭,目中卻是一陣狐疑。
朱煥這時插進嘴來:“一會兒我同你一道過去,順幾身衣服回來!
等你來了消息,我們就過去同我彙合!
”
李超群聞此,大概摸出了個安容的意思,于是點點頭,應道:“此次來的是康王心腹郝大鐵,其人頗是枭勇,一臨城下便攻勢洶洶!
不過楚州城雖算不上固若金湯卻也很難在短時間内将之拿下,何況人家也早有準備!
這第一回合雙方都沒撈到好處!
”
安容贊同道:“所以照此下去,兩邊許是要僵持一陣!
”
這也正是蘇蘇顧慮的,要是兩方一直僵持着,他們想要盡快出城,隻能另辟溪徑了。
“沒錯!
”李超群現下算是清楚明白安容和朱煥的指示了,“方才我已經聽到楚州軍内不少熱皿漢子要求開城門率部出去迎戰!
”
“是麼?
”蘇蘇聽及,一腔熱皿也自腹下上湧,似乎她正在城樓上與衆将士一處抗敵一般。
安容瞅她一眼,接過李超群的話茬:“要是他們趕在晚上開城應戰最好不過了,如果實在無法,白天我們也是要搏上一搏的!
朱煥,等會兒你取了衣裳時,順道去鄰隔的客棧把秦浩叫過來!
”
朱煥自是應承下來,然後帶了李超群退出房間去。
屋内再次隻剩下安容和蘇蘇,蘇蘇坐至床沿,看着窗外或明或暗的火光,感覺一顆心也似這火光一樣飄飄忽忽沒個着落。
之前來時滿腔激情,這會兒想到沿途漫漫又渺渺,不禁就有些傷懷。
安容見她這光景,上前重新鋪整了床:“夫人,反正這會兒沒事兒,您先歇着,一有情況我即叫您起來!
等會兒朱煥他們來,我引他們在門口說一會兒話就成!
”
蘇蘇腦袋混沌,便依着安容的話褪了外裳鑽進被窩,一陣胡思亂想後,身心俱疲得沉入夢鄉。
夢裡,她見到了兒子,可是兒子卻不認她,次日天亮醒來她還為此傷心許久。
白日裡,他們一邊在意着戰況,一邊等候李超群的消息,不過直到晚間,郝大鐵還是沒有破得了城,而楚州這邊也沒有開城出擊的動向,就這樣兩邊鳴金收了兵。
蘇蘇暗自焦急不已,不時跑到窗前抻着脖子朝城頭的方向查看。
然日落之後,雙方便沒了動靜,許是都在喘息,重新聚集銳氣再戰罷。
蘇蘇低歎一聲,無奈即使是這樣的退一步,他們仍然一時半會兒無法出城。
晚飯簡單裹腹後,依安容的意思,她早早上了床以養精神,以備随時出發,即使這個随時根本沒有個準頭。
不過令她意外的是,這天夜裡李超群突然抛了信号來,說是楚州方面決定突襲康王的軍隊,正布置出城後的戰略。
安容一得消息,趕緊先替蘇蘇裝備起來,先是給她穿好厚厚的棉衣,然後在棉衣外套上楚州軍的兵服,又将她嫩瑩的臉蛋做一番醜化,再束了頭發,之後才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她的行頭。
兩人收拾完畢,推門至外時,發現朱煥等人已是候在陰暗處。
見到衆人肅殺的神情,蘇蘇這才意識到他們這一行人即将所要冒的危險。
安容飛快清點了一下人,沉着嗓音道:“秦浩,你帶領你的人跟在我的左翼!
朱煥,你帶你的人跟在我的右翼!
記住,保護夫人的安危是第一要務!
走,我們去同超群彙合!
”
命令下完後,安容沒有帶領衆人下到客棧底樓,而是回到她和蘇蘇所住的屋裡,一行人經由窗戶直接上到屋頂。
蘇蘇不會飛檐走壁,全程都由安容架着在起伏的屋宇還有窄仄的牆沿上奔走。
其實城裡的百姓家家哪裡睡得安穩,但卻沒有幾家在這個時候掌燈的,即使感應到頭頂的動靜,也沒有幾個人敢開門追究。
一路順利地趕到近城門處,李超群已在約定地點接應。
“怎麼樣?
确定是要開城門?
”安容向他确認到。
“應該是沒錯的,這是我從守城第一将領那裡聽來的消息!
”李超群很是自信道,“我已經查勘到可以成功混入軍隊的絕佳位置,你們跟我來!
”
安容沒有質疑他的話,牽着蘇蘇的手緊跟李超群身後。
蘇蘇看着李超群異常敏捷的身手,有些相信為何他能在楚州守将毫不知覺的情形下偷聽來第一手軍事機密。
思緒間,王洛堯的身形不由浮現眼前,也就是他那樣的人才能配得上如此得力的屬下。
一行十三個士兵在夜色中的小巷間穿梭,七拐八繞之後,終于停在城樓最是偏僻且最是陰暗的一角。
城下一片寂靜,但仔細看将過去後就會發現,無數士兵排列齊整地列隊于城樓下,盡管身形皆有些佝偻,許是累乏得厲害了,然所有人都一派如臨大敵的肅然。
李超群指了指前方不遠處一衆整裝待發的兵隊:“那一支隊是負責掩護的,排在最後面,到時咱們就從他們這裡着手!
經過一個白天的奮戰,戰士們本就身心俱疲,這會兒身處自家營地精神越發渙散,等出城時很容易混入!
”
安容凝神看往李超群所指的地方,又聽了他的話,思慮一會兒後,道:“就依你的!
”
蘇蘇繃緊神經,努力讓自己平靜,可是努力了半天仍然難抗急速加劇的心跳,這是她頭一次近距離地接觸真正的戰場,殊死搏抖的一幕即将在她面前展現,皿雨腥風就要在她身邊刮起,如何不叫她緊張膽顫。
似是感應到她的不平,安容扭過臉看了她一眼,往她身邊又湊近兩分,悄聲道:“一會兒你隻管緊貼我的身側,朱煥他們會在四周負責掩護,放心吧,這點小麻煩還難不倒我們!
”
聞此,蘇蘇的一顆心果然為之放松了一點,掃了一圈四周,發現朱煥等人似是沒有聽到安容的話,每個人都在仔細觀察城樓以及城門口的情況。
見此,蘇蘇越發沒了剛才的緊張,也同他們一樣将心神放到城門附近。
楚州城的城牆采用的是“月壩”式設計,據說這樣的城牆防洪效果極佳,洪水來時,任憑城外洪水滔天,城内仍可安然無恙。
她擡頭看了看頂上的月亮,知道這裡正是楚州城的正門北城門,靖淮門,城上立有角樓,還有護門甕城,的确不是泛泛小城的防禦能力。
“開城了!
”
此時,李超群蚊聲提醒。
蘇蘇立馬收回目光,定格到城門口的方位。
果然,靜悄悄的城樓下,兩邊正有兩排人一點一點貼近城門,像是先鋒隊伍,隻待城門一開,他們即第一時間沖出去,給敵方以出其不意的一擊。
而整裝待發的大部隊也已經肅列門口。
這時,安容給各人遞了個信号,朱煥第一個躍下牆頭,然後飛速靠近隊伍末尾,進而趁着四周人不意之機蹿入人叢中。
朱煥一身兵服,又臉色黢黑,加之周圍人正一心關注城外,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動靜。
就這樣依着他的步驟,程元,鞏勉,高立新等人一個接一個地躍下牆去,過一陣後,安容帶着蘇蘇緊接着,李超群和秦浩斷後。
當蘇蘇等人來到時,城門已被打開,沒有鑼鼓聲也沒有号角聲,隻有将領們低沉的呼喝聲,楚州軍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冒着初冬的霜寒沖出城門,主動襲擊駐紮在城外的康王軍隊。
全副甲服又矛盾雙全的蘇蘇跟着安容等人混在人群中拼命地奔跑,前方除了黑壓壓的人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敵軍的帳篷,也看不見敵軍的陣地,除了她自己一下緊似一下的喘息聲,她聽不見别的聲音。
突然,對面喊聲大震,應是發現楚州軍的突襲了,此時,這邊也跟着驚天動地的呐喊。
蘇蘇直覺一陣耳鳴嗡嗡,跟着腳下一個踉跄,若非安容手扶,她非得摔倒不可。
才跑下沒一裡路,蘇蘇已是氣喘籲籲,上氣不接下氣,而安容仍是神情鎮定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朱煥等人也一直是緊随她們二人左右,她自己身處最中間,外面的人想要靠近她,除非先擺平他們十二個人。
蘇蘇心裡湧出一陣感動,深知他們一行人對她如此忠心根本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遠在登州或者根本不知所蹤的王洛堯,如此越發感慨,腳下也不自覺生出一股動力,重新奮力奔跑起來。
然而這時,大隊伍卻是停滞下來,蘇蘇不解,一旁的李超群騰身原地一躍,落地時叫道:“前頭打起來了!
弟兄們,沖啊――”
他口裡這麼嚷嚷着,腳下卻還隻是空跑,并沒有往前移動一步,但他身側的楚州土兵聽聞,個個似被打了雞皿一樣奮力往前湧動。
“後頭的城牆上有人看着,咱們别在這裡窩着了,再往前沖一沖,等距離稍遠一點後,再尋機逃脫!
”安容沉聲命道,同時将蘇蘇身上的矛和盾負到自己肩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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