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舒嫣華想的那般,舒妍玉的功課,在舒二叔眼中根本不及格。
舒二叔看着漲得滿臉通紅的小姑娘,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把書房裡多寶閣上放着的一套陶瓷娃娃遞給她,“玉兒,這是二叔送你的小玩意,拿回去玩吧。
”
舒妍玉收下瓷娃娃,細聲細氣的道謝。
舒二叔又轉頭看向自家大哥,想了想,斟酌着建議:“大哥,玉兒還小,不如我請個先生回來?
”
其實言下之意就是舒妍玉學藝不精,那程度簡直不忍直視。
舒修和從頭旁觀到尾,以他在官場上曆練的厚臉皮,自然不會因為女兒答不上題目就感到羞恥,反而安慰的拍了拍女兒的頭,聽到二弟的提議,直接就應了下來:
“好,西席交給二弟你去找,我放心。
”
又轉頭看着女兒,柔聲安慰:“玉兒,不用灰心喪氣,你姐姐在你這個年紀,也是同你一樣,待過兩年,你也能去女學進學。
”
舒妍玉焉了吧唧地垂下了頭,輕輕的應了一聲,不一言。
知道小姑娘不好意思,舒修和起身牽起她的手,對二弟說:“夜深了,我們回去了。
”
舒二叔親送大哥和侄女出院門,見他們在小厮和丫環提着的燈籠下沿着小道回去,直至見不到人影,才轉回自己的上房。
舒燕巧回到自己居住的玲珑居,進門就見一個嬌柔的女子正在火燭下做着一件綢衣,大紅色的綢衣上繡着牡丹穿花遍地紋,牡丹層層疊嶂,開得繁複豔麗,似活了一般,可見女子的繡工極其厲害。
“姨娘,夜深了,不可再做,當心熬壞了眼睛。
”
舒燕巧一眼就看出姨娘手上那件綢衣是嫡母的,自她記事起,就時常見姨娘問嫡母身邊的陳媽媽要好料子,做外裳給嫡母,姨娘也隻會做外裳,至于爹爹的衣裳,一件也沒有做過,連荷包也沒有送給爹爹。
小時候她不懂,後來長大之後,她才知曉姨娘的艱辛,這個疼她愛她的女子,為了她,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智慧,在嫡母跟前扮演着一個蠢頓的小妾,明明姨娘比嫡母更加聰慧,奈何就輸在了出身上。
舒燕巧不甘極了,也誓,日後她絕不要做人小妾,要做就做正妻!
方姨娘見女兒回來,又聽她關心她,舒心一笑,小心的收起手中的綢衣,吩咐院子裡的丫環提熱水,親自給女兒擦背洗漱。
淨房裡,隻兩母女在,方姨娘低聲在女兒耳邊問道:“今兒可生了什麼事?
”
方姨娘是梅氏為了彰顯賢良,懷了舒鴻文的時候納進門的,直到梅氏兒女雙全,才停了她的藥。
三個月後,方姨娘有了身孕。
當是時,方姨娘有喜悅,但更多的是恐懼和害怕。
幸好生下來的是女孩兒,要是男孩,她肯定如今世上已然沒有了她,她的孩兒也必定會因為某些原因夭折。
她進府一年,就摸清了梅氏的品性,除了梅氏自己的親生兒子,她不會容忍府裡還有其他女人生的兒子出現,因為庶子會分薄了她親生兒子的家産。
所以大少爺舒鴻煊,注定是一個可憐人。
所以當方姨娘在産房裡聽到接生婆說生了一個千金的時候,才放心的暈了過去,此後更是把女兒愛得如珠如寶。
在梅氏眼皮子底下,她從來沒有試圖勾搭侯爺,也不會過多的出現在侯爺跟前,在巧兒出生之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已經不是那個偉岸的男人,而是她十月懷胎的寶貝,為了她,她什麼都能做。
方姨娘沒有蠢到試圖在侯府安插眼線,甚至在她們居住的玲珑居裡,也沒有把梅氏等人的眼線拔掉,這麼多年,她隻保證了她和女兒貼身之人都是值得信賴之人就好,至于侯府的消息來源......
身為侯府三小姐的舒燕巧,能知道很多事,比她辛苦安插眼線來得安全。
她們母女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刻,由女兒跟她訴說當天生的事,她再從中分析出一二。
舒燕巧把今天生的事,詳細的說給姨娘聽,然後就見姨娘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姨娘,可是想到了什麼?
”舒燕巧同樣也小聲的問道。
在自己居住的地方,還要這般小聲,唯恐隔牆有耳,舒燕巧心中更是不忿到極點。
“看來,二小姐又要跟大小姐一争高下了。
”
方姨娘看着坐在浴桶裡,小小的小人兒,瓜子臉,柳月眉,杏圓眼,皮膚白皙,雖比不上舒嫣華那般風華,也是美人胚子,日後未必不能綻放光彩。
隻可惜,無論是二小姐還是巧兒,都要在大小姐的光彩下黯然失色,幸好,這種日子不用熬多久,隻等二小姐及笄,要開始選夫婿的時候,就再也不用掩蓋在大小姐的風華之下。
方姨娘心中如是想到。
舒燕巧被姨娘看得有些不自在,小聲問道:“姨娘,你怎麼啦?
”
方姨娘回過神,定定的看了女兒一眼,沉聲問她:“你可會心中不忿?
”
這句話來得沒頭沒尾的,但舒燕巧腦瓜子也聰慧,想到剛剛姨娘說的那句話,撇了撇嘴,小手輕輕拍打浴桶裡的熱水,見水裡濺起幾朵水花,才輕聲回答:
“我才不會像那個蠢貨那般,自讨沒趣呢。
”
臉上不屑的神情非常明顯,半點不見平日裡跟在舒妍玉身後乖巧讨好的神色。
方姨娘輕輕的給女兒擦背,聽到她的話,贊賞的看了她一眼,“巧兒,姨娘很高興你能認清現狀,現在這種時候,大小姐和大少爺的風頭正盛,你可不能招惹他們,二小姐有夫人保駕護航,姨娘可沒有本事護着你。
”
舒燕巧卻不覺得姨娘說的全是對,至少最後一句她認為是姨娘的自謙。
隻憑着她每天帶回來的隻言片語,姨娘就能把嫡母等人的舉動猜得**不離十,這可不是沒有本事。
“不過二小姐再怎麼想争,恐怕也争不過大小姐,我猜,夫人不是請西席回來好好教導二小姐,就是讓二小姐去錦繡學院讀書,後一個可能性,最大。
”
方姨娘示意女兒起身,把布巾子裹住她,迅的擦幹淨她的身體,給她穿好衣服,抱着她回到床上。
舒燕巧眸子裡的不屑更加清晰,聲音細若蚊蠅的在方姨娘耳邊道:“那蠢貨功課連我也比不上,還想比得過大姐,簡直癡人說夢。
”
方姨娘輕輕拍了拍女兒,一個眼神示意,舒燕巧就不再說話了,出了淨房,再也不能說家中任何一人的壞話。
“你莫管她,有先生,就跟着先生好好學,既然大小姐開了先例,你自然也能去考女學,姨娘等着你為姨娘争臉呢。
夜深了,快睡吧。
”
方姨娘坐在床沿,有規律的輕輕拍着女兒,聽到綿長又深沉的呼吸,才起身離開上房。
房裡的火燭被人吹滅,房間陷入了黑暗,許多人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