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清澈如鏡,水中石子曆曆可見,上方一朵蓮花婷婷而立,宛如白玉雕成,天幕墨藍如洗,上懸一輪明月。
蓮花上方一尺處,一團白光靜靜懸浮,白光柔和而圓潤,火焰般輕輕跳躍,仿佛蘊有生命。
李慕禅大喜過望,心神附于這團白光上。
劇烈疼痛倏的消失,身體好像一下來到了另一處,變得輕盈,靈動,融融的溫暖包裹着自己,舒暢美妙。
這一刻的感覺熟悉而陌生,他忽然想起來,這是在母胎中的感覺。
他轉世而來,神智在母親身體裡就存在,不過,他所在的母胎,并非這個母親,而是另有其人。
關于自己的身世,他一直裝作不知道,被母親撿到的時候,他隻有一歲大,正常來說不能記事。
他雖是撿來的,母親秦氏卻對他更寵愛,好像大哥與二姐是撿來的一般,他感激于心,與秦氏極為親近,遠勝尋常母子。
比起那早已死去的親生父母,現在的父母他覺得更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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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于這美妙的感覺中,不知時間流逝,他醒來時,屋内已經大亮,窗紙被陽光映照着,甯靜詳和。
他收斂心思,起身解座下榻,腦海中的圖畫消散,舒暢柔軟的感覺猶存,心情格外的清朗。
他推開門,出了正屋,踏入院中。
明媚的陽光照着小院,西邊竹林簌簌,東邊花圃百花齊放,花香缭繞,耳邊是鳥兒叽叽喳喳的叫。
他舒服的伸了個懶腰,呻吟一聲。
“小叔,你醒了?
”趙依依從西廂房裡出來。
她鬓挽得一絲不亂,簡潔利落,上身青花布小襖,下身湖綠襦裙,越顯得柳腰纖細,身段兒窈窕。
“大嫂,爹跟娘呢?
”李慕禅笑問。
趙依依道:“都去李健家幫忙了,肚子餓了麼?
”
“唉……,李健成親,可把他老兩口累壞了!
”李慕禅笑着搖頭,道:“他們吃過飯了?
”
趙依依點頭,深以為然,抿嘴輕笑道:“爹娘去李健家吃,……他們說看李健成親,就權當是你成親了,所以很盡心。
”
“好,那咱們就吃飯。
”李慕禅點頭。
他洗完臉,收拾完了,到了正屋,飯菜已經擺好。
早飯很豐盛,他昨晚捎回來的四個菜,加上兩個下酒的小菜,趙依依又給他斟了一杯自家釀的米酒,她自己則是小米粥。
趙依依動作輕盈,利落,姿态優美動人,斟上酒坐回李慕禅對面,見他左手拿筷子,笑道:“小叔,要不要我幫你?
”
李慕禅搖搖筷子,笑道:“不要緊,我得練練左手。
”
他一拿上筷子,便覺得不同,好像更靈活了一些,一夜之間進步一大截兒,雖然做不到如右手一般,卻也流暢,别人乍一看,會以為他是左撇子。
趙依依笑道:“小叔就是聰明,這麼快就能用左手了。
”
“呵呵……”李慕禅笑了笑,他也奇怪。
他念頭一動,難不成,是因為觀天人神照經?
因為手腳靈活,他吃飯快了許多,兩人一邊閑聊,一邊吃飯,很快吃完,趙依依收拾了碗筷,開始打掃院落。
李慕禅回屋裡拿出劍,到了西邊竹林前練劍。
早晨,父親李柱子習慣先掃院子,然後練一遍太極拳,再擺弄一番花草,然後就到了吃飯時間。
院子沒掃,顯然不是因為忙着走,是怕驚擾了自己。
趙依依系着圍裙,拿着掃帚打掃院子,不放過每一個角落,忙得很。
他站在小竹林前,左手持青鋒劍,雙眼凝注于劍尖,神情肅然,片刻後,緩緩刺出一劍。
這一劍,他傾注全部精神,周身力氣貫注于一劍,一劍過後,又凝神片刻,再刺出一劍。
前兩劍度緩慢,後來越來越快,空氣被刺得嗤嗤響
明媚陽光下,劍光不停的漲開,映亮了他嚴肅的臉龐,清澈的雙眼。
趙依依頭一次見他練劍,大感好奇,沒打擾他,隻是時而擡頭瞥一眼,手上的活一直不停。
她幹活麻利,很快收拾好院子,去廚房拿一個紙糊的圓盒子出來,腰身粗,兩尺高,進了西邊的一間小屋。
小屋與她的屋子相鄰,裡面放的是糧食及一些雜物。
屋中央是一個石磨,兩個磨盤疊在一起,是用來磨面的,平常吃的玉米面就是這裡磨出來的。
她往中間的圓孔倒了一瓢玉米進去,推了推,卻推不動,用盡力氣拼命推,磨盤卻穩穩當當,毫不動彈。
她無奈,隻能出去,站在李慕禅後面不遠處,想找機會跟他說。
李慕禅雖專心緻志,但感覺敏銳,馬上覺了她的目光,停下劍,轉頭望去:“大嫂,怎麼了?
”
趙依依不好意思的道:“小叔,石磨推不動了。
”
李慕禅收劍歸鞘,挂到一株竹子杈上,大步流星進了小屋,左手抓了木柄推了推,不動彈。
他不敢太使勁兒,怕折斷了木柄,低頭往縫裡瞧了瞧,兩塊兒磨石嚴絲合縫,瞧不出異樣。
他左手放進中間的圓孔,胳膊一用力,磨石被提了起來,他看一眼笑道:“怎麼進了塊兒石頭?
”
趙依依忙把混在玉米中的小石子拿了,李慕禅穩穩當當放下磨石,推了一下,推動了。
他笑道:“要磨面,我來幫你。
”
趙依依忙搖頭:“不用,我慢慢來就行,你練功是大事,别耽擱了。
”
李慕禅笑道:“用不了多大功夫,我正好歇歇。
”
說罷,直接推了起來。
他大步流星,度極快,笨重的磨石輕若無物,趙依依忙回過神,拿紙盒接住下面,又倒了一瓢玉米進去。
小屋不大,有些悶氣,淡淡的玉米香氣缭繞,随着石磨轉動,玉米面簌簌落下,一會兒功夫,玉米面填滿了紙盒。
趙依依彎着腰看着,生怕玉米面灑到外面。
李慕禅見她白皙額頭密密一層汗,嬌喘細細,有些吃力,笑道:“大嫂你身子也太弱了!
”
他忙把目光從她白皙的粉頸移開,覺得詫異,自己竟莫名生出一股沖動來,想要一把将大嫂摟到懷裡。
這股沖動一出,他吓了一跳,覺得不妥。
自他修煉有成,定力越來越深,心靜如湖水,波瀾不生,對女人雖覺其美好,但因修過白骨觀,不淨觀,能克制生理沖動。
如今,這股沖動竟沖出了克制,絕非尋常事。
趙依依歎了口氣:“我身子天生不足,從小到大,請了不少好大夫,也吃了不少藥調理,不管用。
”
李慕禅點頭,天生體質不足,确實麻煩,想了想,道:“這樣罷,我教一個法子,你試試看。
”
“什麼法子?
”趙依依端着紙盒往外走。
李慕禅跟在身後,笑道:“我學了一套吐納術,最能增強體質。
”
“我很笨的,怕學不會。
”趙依依笑道。
李慕禅笑道:“很簡單,憑大嫂的聰明勁兒,一學就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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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把玉米面放回廚房,出來時楚楚動人的臉龐露出驚愕。
一張床正擺在院中央,東西橫放,被太陽照個正着。
床上鋪一張涼席,上面放了兩個蒲團,一個蒲團上坐着李慕禅,在陽光照耀下,腦袋閃閃光。
“小叔,你這是……”趙依依笑問,小叔行事就是古怪,這一會兒功夫,竟把床都搬出來了,也虧得他力大無窮。
“大嫂,過來坐下。
”李慕禅指了指對面的蒲團。
趙依依笑道:“真的要教我什麼吐呐術?
”
李慕禅點點頭:“不錯,……練這個應該有效果,你身子太弱,不早調理好了,有損壽元。
”
趙依依遲疑了一下,輕輕點頭。
她先去拉開院門,把門敞開,然後脫下鞋上了床榻,學李慕禅一樣盤腿坐下,兩人隔了一米遠,對面而坐。
“背對着我。
”李慕禅笑道,左手劃了個半圓,隔着這麼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趙依依笑了笑,轉過身去,白皙光潔的臉龐已微紅。
李慕禅開始解說,如何調身,如何調息,如何吐納,講得明明白白,簡簡單單,講得好像極容易做。
趙依依背對着他,側耳傾聽,很是用心,她本就聰明,一聽也就記住了,然後開始照着去做。
她開始調節呼吸,學着吐納,李慕禅慢慢伸出左掌,貼到她後背,溫軟油膩的感覺頓時從掌心傳來。
這是初夏時分,她隻穿了薄薄的短襖,掌與背相貼,與肌膚相親無異。
趙依依身子頓時一緊,繃了起來,嬌豔的紅暈從臉龐蔓延到了脖頸,又一直蔓延下去。
李慕禅溫聲道:“大嫂,放松,我看看你的經脈。
”
說着,他從丹田引一絲内力,慢慢渡過去,内力如絲如縷,想看看她身體的情況,經脈如何。
随着他禅功精進,他内視越來越清晰,感覺也越敏銳。
内力如一縷頭,若有若無,慢慢往裡探,先沿手太陰經推進,緩緩而行,最終歸于丹田,這絲内力化為虛無。
然後,他又渡過一絲内力,探手太陽經,如此施為,一一探明了十二條正經。
十二條正經探完,他臉色蒼白,慢慢放開手,若有所思。
内力進入别人身體,内視不再起作用,但能隐隐約約的感覺到,趙依依的經脈很狹窄,自己的五分之一而已,怪不得她體質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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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思忖間,忽然腳步聲響起,很快進來一人,卻是李慕風。
看到二人坐在榻上,他怔了怔,笑道:“三兒,這唱的是哪一出?
”
李慕禅臉色蒼白,神色卻從容,搖頭苦笑:“大哥,怎麼這時候回來了?
”
他擡頭看看天,日上中天,到正午了。
李慕風很少回家,一個月回來不幾次,都是晚上,還從沒白天回來過。
“還不是因為你!
”李慕風哼道,說着望向趙依依。
趙依依慢慢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她轉過明眸,閃過一絲尴尬神情,馬上又隐去,也不沒說話,冷若冰霜。
“還不快去做飯!
”李慕風擺擺手,沒好氣的道,接着皺眉道:“三兒,在做什麼呢?
”
“我教大嫂練吐納術。
”李慕禅笑道。
李慕風臉色一變:“是學自金統領的天元吐納術?
!
”
“是啊。
”李慕禅點頭。
李慕風臉倏的一沉,眉頭緊鎖,瞪着他道:“你……你怎麼能傳給她?
!
”
看他的神情,已經是怒了,強自克制着。
李慕禅微笑道:“大嫂身體不好,學一學吐納術應該管用。
”
“嗨,胡鬧,真是胡鬧!
”李慕風搖頭不已,沒好氣的道:“這天元吐納術珍貴之極,怎能傳給外人?
”
“大嫂又不是外人。
”李慕禅笑着搖頭,看趙依依臉色不好,忙道:“大嫂,我口渴了,弄點兒茶吧。
”
趙依依勉強一笑,點點頭,輕盈下了榻,轉身袅袅去了,看也不看李慕風。
李慕禅待她進了廚房,忙道:“大哥,到底出了什麼事?
”
“還不是你!
”李慕風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坐到榻上,哼道:“你現在可出了風頭!
梅府上下沒一個不知道你大名的!
”
“我――?
”李慕禅笑了笑:“我怎麼了?
”
“你不是打敗了宮輕雲嘛!
”李慕風哼道,看了看他,撇嘴道:“如今你可是梅府七院第一高手!
”
李慕禅搖頭:“僥幸而已,當不得真。
”
“唉……,你呀你,這次你可闖下大禍啦!
”李慕風搖頭歎息,目光忡忡。
趙依依端着茶袅袅過來:“小叔闖什麼大禍了?
”
李慕風不理她,瞪着李慕禅:“你可知道,這宮輕雲是大小姐的親信,武功是大小姐親傳!
……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回你算徹底得罪大小姐了!
”
李慕禅笑眯眯的接過茶,漫不經心:“切磋而已,沒這般嚴重吧?
”
李慕風搖頭:“唉……,三兒,大小姐可不是吃素的,她隻要一句話,整個梅府的人都會與你為敵!
”
李慕禅笑道:“大哥放心罷,不要緊的。
”
李慕風冷笑一聲:“不要緊?
哼!
……我聽到了風聲,六個院的弟子個個都摩拳擦掌,想要收拾你呢!
”
他忽然一怔,忙問:“對了,你今天怎麼沒去梅府?
”
“跟宮師姐動手,受了點兒傷,想在家養兩天。
”李慕禅道。
李慕風忙點頭:“好好!
避避風頭也好!
……傷得不輕吧,看你臉色不太好!
”
“小叔,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趙依依一驚,剛才還好好的呢。
李慕禅擺擺左手:“大嫂,不要緊,有點兒累罷了,……大哥放心,隻是一點兒小傷,好好養一養就成。
”
李慕風松了口氣:“那你在家好好養傷,别忙着去,……我先去轉寰一下,跟大小姐說說情。
”
李慕禅忙擺左手:“不可!
……大哥,此事你且旁觀,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罷!
”
“這麼成?
!
”李慕風皺眉。
李慕禅道:“你素來公正,不可因此失了凜然正氣,……況且,你去跟大小姐求情,無益有損,此事得我四位師兄,還有統領出馬!
”
“他們能幫你求情?
”李慕風遲疑。
李慕禅笃定的點頭:“會的!
……大哥,你就沉住氣吧,同門相争不過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
“唉……,大小姐的厲害,你是沒嘗到啊!
”李慕風搖頭感歎,仍存猶疑。
不過,他素來對李慕禅相信,見他神情笃定,也安了幾分心,道:“那好吧,我等等看,但願大小姐寬大為懷,不找你麻煩!
”
說罷,他從榻上起來,仔細整了整衣襟,道:“我先回去!
”
李慕禅忙道:“大哥,吃過飯再走啊!
”
李慕風搖搖頭:“我有急事,就不吃飯了。
”
剛拔腳要走,忽然一頓,扭身道:“你真是糊塗,怎麼能把天元吐納術傳給你大嫂?
!
”
李慕禅笑了笑。
李慕風沉聲道:“要被梅府曉得了,可要廢了你武功的!
”
李慕禅不以為然,笑着擺擺手,道:“大嫂練的與天元吐納術不太一樣,不要緊的。
”
李慕風這才松了口氣,哼道:“你呀,膽子太大,早晚要闖大禍的!
”
說罷,轉身便走,看也不看趙依依。
看着兩人這般模樣,李慕禅搖頭苦笑。
趙依依看他離開了,臉色松上來,歎道:“小叔,你何苦為我冒這個險!
”
李慕禅笑了笑:“别聽大哥吓人,不要緊的,大嫂你身體更重要。
”
趙依依從袖中抽出香帕,遞給他道:“瞧你一頭汗,擦一擦吧,……是被我累得罷?
”
“是我修為不足。
”李慕禅接過了棉布手帕,上面繡了一朵金色的菊花,伴着淡淡幽香。
他确實一頭汗,光頭在陽光下锃亮,閃閃放光。
拿香帕擦了擦額頭,笑着還給她:“大嫂,還跟大哥生着氣呢?
”
“哈哈……”一陣大笑忽然從門口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