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何時,三界都好像一個巨大的棋局一般。
萬物在這棋盤之上繁衍、掙紮、厮殺,或興起,或凋零。
個中的酸甜苦辣,也許就連那當事者也未必說得清吧。
每一個生靈,既是這棋盤上的棋子,同時卻又可以是那下棋的人――隻要你的實力夠強,便可以讓整個三界繞着你來轉。
在這影響三界的力量中,有單純的戰力,有單純的謀略,更有一種稱之為“名望”的東西。
“萬妖之王――齊天大聖孫悟空”這個名号,顯然就具備了這個特質。
每一隻妖怪都應該臣服在這面旗幟之下,不管他願意與否。
這就好像萬物向往陽光一樣的,鐵一般的定律。
它不同于佛門的若即若離,不同于天庭的管控與平衡,在幾乎所有人眼中,它代表的是殺戮,是清洗,是無邊無際的妖海,是遮天蔽日的艦隊――那是六百多年前的那場驚天大戰給這個世界留下的,永恒的陰影。
就單單這個名号,便已經足夠讓整個天庭,甚至整個道門坐立不安了。
好在猴子并沒打算拿天庭開刀,從某種角度來說,從五行山下爬出來的那隻猴子,早已經不是原本的那隻。
他甚至由頭到尾便沒将原本的死敵天庭,以及道門當成自己真正的對手。
在他心目中,對手始終隻有一個――西方如來。
也正因此,即使在猴子現世之後,三界還依舊維持着原有的某種平衡。
但現在,情況變了。
“萬妖之王――齊天大聖”有了新的人選……
當接到獅駝國巨變的消息時,玉帝的臉色隐隐有些難看了。
雖說情緒上幾乎沒有什麼波動,但那是因為早在出事之前,李靖便已經向玉帝預料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呆呆地坐在禦書房中,玉帝握着李靖的奏折,望着窗外久久地歎息着。
“接下來,該怎麼做?
”
“臣以為,什麼都不要做。
”
“什麼都不要做?
”
“對。
”
緩緩地側過臉,玉帝輕聲問道:“也不……将這個消息轉傳那正在西行的妖猴嗎?
”
“不需要,那妖猴雖說不比當年,但普天之下,忠于他的妖怪,依舊不少。
很快,就會有人提醒他的。
如今那六耳猕猴篡奪了妖猴原本的位置,兩猴相争的态勢已然形成。
在原本考慮的諸多種情況之中,這是對我天庭最有利的。
即便要出手,也不該是時下。
”
微微頓了頓,李靖接着說道:“每一個猴群中,都隻會有一隻猴王。
除了猴王之外,其餘的猴子,要麼俯首稱臣,要麼被趕盡殺絕。
這兩隻猴子雖說原本是一個人,可事實是,他們已經變成了兩個。
而且,依照性格,都不可能俯首稱臣。
既然如此,誰來當這個猴王,恐怕就不是用嘴巴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即将到來的,必然是一場驚天大戰。
與六百多年前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妖族的内戰。
此時此刻,我天庭自當置身事外,保存實力,在适當的時候……可以幫那落了下風者一把,以求兩敗俱傷之結果。
”
望着窗外院中微微顫動的枝桠,玉帝深深吸了口氣,輕歎道:“明白了,從即日起,關閉南天門,停止巡視凡間。
以免……卷入其中。
”
“諾!
”
……
獅駝國巨變的消息如同雪片般迅速傳遍了三界。
最先收到風聲的,無疑是一直監控着事态發展的佛門。
其次,則是擁有着三界僅次于佛門的情報系統的天庭。
再往後的其他勢力,雖說也有察覺,但卻還遠沒有這兩派知道得清楚。
此時,求法國。
清晨,下了兩天的雨剛剛才停。
那大街上還四處都是積水,一陣清風吹過就能帶起無限的涼意。
就在街邊的小攤檔,猴子與玉鼎碰了頭。
由于其中一桌坐了這麼兩個,今天原本熱鬧的攤檔空蕩蕩的,連一個食客都沒有。
就連大街上的行人也警惕地躲遠了。
這恨得檔主牙癢癢的。
不過,猴子和玉鼎可管不了那麼多,依舊自顧自地大眼瞪小眼。
“您是說,婵兒她生氣了?
”
“對。
”玉鼎真人重重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猛地搖頭:“何止生氣啊,兄妹倆都快動刀子了。
你說我這當師傅的容易嘛我?
要不是鬧到這等田地,我好歹是他們的師傅,怎麼可能跑來當跑腿的呢?
”
聞言,猴子頓時就沉默了。
低着頭,一動不動的坐着。
微微仰頭看了一眼站在猴子身後的猕猴王和天蓬,玉鼎又接着說道:“不是我說你,出來這麼久了,你怎麼就沒想過去華山一趟呢?
你這樣……我就是想在那丫頭面前給你說好話,也真說不出口啊。
”
“謝謝師傅美言。
”猴子忽然深深鞠了一躬。
這一鞠躬,玉鼎頓時愣住了:“你……你剛剛叫我啥?
”
“師傅。
”猴子眨巴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玉鼎,道:“您是婵兒的師傅,也便是我的師傅。
她說了,要像對待自己的父親一樣對待您,我一直記着。
”
聞言,玉鼎一下有些懵了。
那嘴角忍不住上揚,似是想笑,卻又似乎覺得這嚴肅的場合不太适合笑,連忙收了回去。
沉默了好一會,他輕聲歎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我玉鼎不受師兄弟待見,沒想到卻受你們這幫晚輩待見啊……也不枉我幫你說的那些個好話。
不過,這件事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
“我,我就是想着,等扳倒了如來,就去接她……”
“那要是扳不倒呢?
就不接了嗎?
”
“扳不倒,接她,那不就是害她嗎?
”
聞言,玉鼎長長地噓了口氣,蹙着眉頭,看着猴子。
看得猴子都有些疑惑了,連忙說道:“我這樣想難道不對嗎?
當日花果山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就我和佛門那樣的關系,誰跟我扯上,都要倒黴。
難道明知道有危險,我還去見她嗎?
”
“那你為什麼見清心呢?
”玉鼎面無表情地問道。
這一問,猴子頓時就沉默了。
深深吸了口氣,玉鼎輕歎道:“你啊……我們認識有八百年了吧?
”
“有……”
微微頓了頓,玉鼎接着說道:“八百多年了,從你第一次去昆侖山的時候,我們就認識。
那時候,你才納神境。
那修為,擺在昆侖山也就是個墊底的。
莫說淩霄寶殿了,就是天蓬麾下一支負責征兵的小部隊,都可以攆得你到處跑。
他們說你是窮兇極惡的妖怪,不過,我一直不那麼認為。
”
猴子微微擡頭望着玉鼎,就好像一個受教的學生一般。
“為什麼不那麼認為,其實我也說不清。
反正,感覺吧……感覺,你就不是什麼窮兇極惡之徒。
也算不上什麼好人,但壞,肯定也壞不到哪裡去。
隻是沒想到,那時候的你,心裡就已經藏了那麼多事了……呵呵,我算是看着你長大的了,我說的話,應該對你還是有點用處的。
”
猴子默默點了點頭。
抿着唇,玉鼎又接着說道:“你這個人,什麼事都想盡善盡美。
就說你剛開始那會吧,一心想着複活你的雀兒,覺得什麼事都沒你的雀兒重要。
可是結果呢?
”
還沒等猴子回答,旁邊已經走過來幾個修士,遠遠地跟玉鼎打招呼呢。
見狀,玉鼎連忙拱手道:“路過,路過而已,一會就走。
”
說着,他又半眯着眼睛望向猴子,道:“老實說,你真的很強。
論毅力,在我所認識的人當中,包括,諸多大能在内,你都能排得上前三。
一隻猴子,愣是在天庭控制的三界裡折騰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甚至一度君臨三界。
這是誰都不敢想的,可是你卻做到了。
就因為你心中有執念,所以,誰都擋不住你。
可是……你這執念,卻也有它的壞處。
恰恰是因為它,你錯失了昔日的風鈴,而她,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雀兒。
”
“事情換到今日,你依舊是這種想法,想着盡善盡美。
其實,還是跟原來一個路子。
‘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放到複活了雀兒之後再談。
’跟‘所有的事情都應該放到扳倒了如來之後再談。
’,你聽聽,這兩句話何其相似啊。
到頭來,其實不過是讓你錯失了更多罷了。
有時候,活着,真不能這麼活。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
呆呆地望着玉鼎想了好一會,猴子重重地點頭。
“真明白了?
”
“真明白。
”
“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
“扳倒如來之後第一時間去接婵兒。
”
聞言,玉鼎一拍腦門,不看他了。
他默默地端起身旁的水壺,給自己滿上了一杯水,然後“咕噜咕噜”一飲而盡。
長長地舒了口氣,他又扭頭回去看猴子,冷哼一聲道:“這叫明白?
”
“那不然怎麼辦?
”猴子兩手一攤。
玉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猛地叱道:“你先去見一面不行嗎?
把事情說清楚會死嗎?
啊?
還是你覺得勞煩我老人家來回跑很有意思啊?
”
指着猴子,玉鼎咬牙哼道:“孺子不可教也!
”
說罷,一片玉簡拍在桌上,拂袖而去。
隻留下猴子幹坐着,呆呆地眨巴着眼睛。
那大街上人來人往,卻又都時刻和這裡站着的幾個人保持距離,留出了一片真空地帶。
如同一座孤島一般。
正當猴子愁眉不展之際,他忽然微微一愣,低頭從腰間摸出了另一片玉簡,貼到唇邊。
那玉簡的另一端頓時傳來了呂六拐的呼喊聲:“大聖爺!
不好了,鵬魔王、獅駝王,還有九頭蟲和多目怪,通通都投靠了六耳猕猴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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