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到了?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猴子明顯呆了一下。
前來禀報的妖怪點了點頭。
“我們在沙灘上發現……”
還沒等那妖怪說完,猴子已經沖出了水簾洞,正巧遇上抱着昏迷的風鈴趕回來的黑子。
“猴子哥,這個是不是……”
猴子沒有說話。
蒙蒙細雨中,他的眼眶漸漸有些濕潤了。
分别六年,她已經長大了,變得國色天香,一身的紫色長裙,早已不再是原本那個圓臉道童。
可猴子依舊記得那眉宇之間特有的神韻。
短暫的定格之後,猴子快步走到黑子身前伸手奪過風鈴半蹲下來按住她的脈門。
“應該是海嘯。
”黑子支支吾吾地說道:“已經派人去請楊婵姐了,不過不知道她方不方便。
”
“海嘯?
”
貿然拔了定海神針,沒想到連累了她。
猴子身手一揚,道道靈力覆蓋到風鈴的身上,瞬間便将殘留的海水與鹽巴全部清除幹淨。
“她沒事。
”抱起風鈴,猴子一步步地往回走:“去找楊婵讨幾粒強旺皿氣的丹藥便好了。
”
“明白。
”黑子呆呆地點了點頭。
進了水簾洞,猴子親自将她安頓在自己隔壁的房間。
這是任何人都沒有的待遇。
一切安排停當,猴子坐立不安地守着,目不轉睛地盯着。
這一幕看得門口圍了一堆的妖怪都有些詫異了。
呂六拐從妖怪堆裡擠出個頭來看了一眼,眉頭蹙成了一團。
轉過身,他看到靠在牆邊的短嘴。
“這個就是大王要你留意的人?
”
“應該是吧,怎麼?
”
“她叫什麼名字?
什麼來頭?
”
“不知道什麼來頭。
”短嘴略略想了下,道:“名字倒是提過一次,好像叫風鈴?
”
“風鈴?
”呂六拐默念了兩次,似乎明白了什麼。
從身旁走過的以素正巧聽到,整個怔住了。
“風鈴?
”
“怎麼?
你認識?
”短嘴轉過臉來瞧着她。
“沒?
”以素搖頭淡淡笑了笑,将手中的藥瓶塞給短嘴:“這是楊婵姐讓我送過來的。
”
說罷,也不等短嘴反應過來,轉身就走。
握着藥瓶,望着已經消失在隧道末端的以素,短嘴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嘿,她這是怎麼啦?
”
“不明白?
”
短嘴低頭看着搖頭晃腦竊笑的呂六拐搖搖頭:“不明白。
”
那呂六拐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拉着短嘴低聲道:“這以素,是你們去惡龍潭的路上大王收留的對吧?
”
“是啊,這個還是我告訴你的。
”
“前前後後,那一路大王也就收留過她一個,對吧?
”
“對。
”
呂六拐回頭望了一眼擠滿妖怪的房門口,伸手比劃着:“六年前,以素大概這麼高,至于那叫風鈴的姑娘嘛……”
短嘴恍然大悟:“你是說……是了,之前以素鬧脾氣那次,那個名字好像就是‘風鈴’!
”
呂六拐啧啧笑了起來,一副賣弄的神情,悄悄掩住嘴道:“恐怕還不隻。
”
短嘴往四周看了兩眼,連忙辦蹲下來将耳朵湊到呂六拐嘴邊。
“既然這姑娘大王如此重視,你覺得,楊婵為何不來?
”
“她不是……身體未愈嗎?
”
“老夫先前才去看過她,雖然有些虛弱,但絕不礙于行動。
”
短嘴瞪大了眼睛望着呂六拐,整個怔住了:“你是說……”
“不用說出來。
”呂六拐拍了拍短嘴的肩膀:“就是你想的那樣了。
哎……這接下來,可有的亂了。
”
倆家夥互相交換了下眼色,達成了一緻意見。
剛一轉過頭,卻發現敖聽心躬身站在身後伸長了耳朵!
“你!
你什麼時候來的!
”短嘴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就你剛蹲下的時候。
”
“你聽到什麼了?
”
“别擔心。
”呂六拐略帶敵意地瞧着敖聽心悠悠道:“便是聽到了,她也未必聽得懂。
”
“是嗎?
”敖聽心挑釁似地瞧了呂六拐一眼,直起身子半掩着嘴眉開眼笑地回頭望了望那房間:“哎呀呀,這可比看戲精彩。
恩,有戲看,在花果山的日子也不至于太無聊了。
好了,你們接着聊吧,我出去走走,不用再擔心我會聽到的。
”
說罷,敖聽心扭頭就走,神色之中盡是期待。
短嘴與呂六拐對視了一眼,目光斜向遠去的敖聽心。
“這就是個攪屎棍。
”
“有同感。
”短嘴點了點頭。
不多時,敖聽心敲開了楊婵的房門。
“楊婵姐姐,聽心有禮了。
”她恭敬地福身。
依舊坐在卧榻上的楊婵微微擡起眼皮,擺了擺手:“坐吧。
花果山還習慣嗎?
”
“這裡風景秀麗,聽心怎會不習慣呢?
”敖聽心輕輕坐到以素搬來的椅子上,那坐姿簡直溫柔得無可挑剔:“聽說楊婵姐身體虛弱,東海龍宮也有些珍藏的丹藥,剛巧這次出來聽心也帶了在身上,想起來,便給楊婵姐送來了。
”
說罷,從衣袖裡掏出一白色藥瓶放到桌上。
楊婵用眼角瞧了藥瓶一眼,好不容易擠出笑容:“謝了,聽心妹妹無需那麼客氣。
這次那猴子實在魯莽了,回頭我讓他把你送回去。
”
敖聽心掩着嘴笑了笑:“這倒不必。
聽心在這裡,說是人質,美猴王也未為難過。
若是回去了反倒讓父王為難,往後定海神針之事對天庭不好交代。
”
“難得妹妹這麼明理,楊婵謝過。
”
楊婵朝着敖聽心點了點頭,屋内三人包括以素在内,一陣沉默。
半響,敖聽心忽然問道:“楊婵姐姐可知道那個叫風鈴的,是什麼人啊?
”
楊婵的眉毛微微抖了抖,低下頭,擺弄着手指輕聲道:“斜月三星洞的道徒,須菩提首徒清風子坐下四弟子。
說起來,她也有個與妹妹相似的名号,四公主。
隻是有名無實罷了。
呵呵呵呵。
”
那笑聲聽上去有些虛。
“這麼說起來,便是美猴王的師侄咯?
”
“算是吧。
”
“若隻是師侄,為何美猴王那麼……”敖聽心扭頭朝窗外看了一眼,接着說道:“整個花果山可都以為花果山的王後來了呢。
”
說着,她又是掩着嘴笑。
楊婵的臉色整個刷地黑了。
選擇性無視楊婵的臉色變化,敖聽心繼續笑盈盈地往下說:“先前二郎神還誤以為楊婵姐與那美猴王之間……現在想來,該是誤會了。
聽心當時聽寸心姐姐說起,還信以為真了呢。
真該給楊婵姐姐賠個不是了。
”
楊婵的嘴角猛地抽動,依舊默不吭聲,緊扣的十指直扣入肉裡。
以素就差拿掃把趕人了。
意識到氣氛的變化,敖聽心微微收了收神情,瞧着楊婵低聲道:“現在花果山的統領們都收到了風聲,一個個都自覺去拜會,卻唯獨楊婵姐您沒出現,大家都議論紛紛地……這樣恐怕……”
她悄悄瞧着楊婵的神情。
楊婵眨巴着微微有些發紅的眼睛緩緩擡起頭來,抿着嘴唇想了許久,深深吸了口氣,笑道:“行吧,我也去看看她。
”
在以素的攙扶下,她雙腳落了地。
……
門外圍着的妖衆已被猴子勒令散去,隻留下一兩隻小妖供使喚。
狹小的房間裡,一盞青燈。
猴子依舊安靜地守在風鈴身旁,指尖輕輕捋着風鈴的發絲,靜靜地瞧着那張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臉。
她安靜地睡着,恬靜,如同孩童一般。
“這小妮子,真的走過十萬八千裡路來找我了。
”
本想永遠瞞着她,可終究是瞞不住。
接下來,該也是會将她一并卷進來吧。
“真是,倔得和我有得一拼啊。
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
靜靜地注視着風鈴,猴子的心有點酸酸地。
想起在那朱紅大門前,她裝兇狠地要趕自己下山,見了皿卻驚慌失措地要逃開。
想起偷入藏經閣被青雲子捉住押送到師傅面前,這小妮子還冒險跑去幫自己藏書,最後哭得稀裡嘩啦地……
想起那個秋風蕭瑟的晚上,她吞服了闊靈丹擋在自己身前,那時候的她,弱得連猴子都打不過,卻一邊流着淚,一邊瑟瑟發抖地對着一衆道徒叱喝道:“誰也不許傷他!
”
這個小女孩,在那個秋風蕭瑟的晚上,強忍着不哭出聲響,攙着他,走過很遠很痛的一段路。
自己一刻不停地走,她卻一路在追。
她和自己,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着一般,剪不斷。
“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猴子撫着風鈴的額頭不由得欣慰地笑了出來:“現在,我再也不用你護着了。
還記得那晚我跟你說的嗎?
那不是開玩笑的,我要讓你知道,什麼叫做‘齊天大聖’。
所向無敵的,齊天大聖。
總有那麼一天,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做任何事。
”
說着,他不由得略略有些得意了。
風鈴忽然微微動了動嘴唇:“水……”
“水!
”
猴子連忙轉過頭去,身後的妖怪已将盛滿水的杯子遞送過來。
扶起風鈴,一點點地喂進去。
許久,她微微睜開眼睛,望着猴子,咬着嘴唇,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墜。
“猴子,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忍了許久,她終究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撲入猴子懷中。
緊緊地摟着她,猴子輕聲歎道:“好了,以後我都在身邊,随時想見都見得到了。
”
門外,楊婵面無表情地看着,扶着以素的手越攥越緊,瑟瑟發抖,緩緩轉身,眨了眨眼道:“走吧,我們改天再過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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