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雄師,齊鳴的炮火,那喧嚣已直通三十三重天,驚動三界。
足以撕碎所有,卻唯獨轟不破南天門那天鑄的法陣。
轟鳴聲中,擊打出來的紅光将整個天空都映成了如皿一般的顔色。
大地上,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這奇景。
沒有人知道,那是一群野獸在徒勞地悲鳴,在咆哮,在呼喊着他們的王歸來。
一牆之隔,踏出南天門,他是萬妖之王,留在門内,便是天庭的階下囚。
可這一步,卻是無論如何也邁不過去。
聽着門外的呼喊,他癫狂地笑着,攥着金箍棒,徒勞地對着無數天将彙成的法陣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沖鋒,如同一隻困獸。
三十三重天上,風鈴呆呆地坐着,目光空洞。
五顔六色的靈力與法器之中,他一次次被壓回原地,卻又一次次地站起來,同時面對二十八星宿、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東西星鬥、南北二神、五嶽四渎等等等等的數百名天神大将。
門外,楊婵淚眼朦胧地凝視朱紅色的大門。
一片紛亂之中,面對那神出鬼沒的金剛琢,他甚至連有效的防禦都難以築起。
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前,他從昆侖山逃離,那一刻,仰望漫天神佛的無助至今記憶猶新。
忍着、熬着,或蟄伏以待,或狂妄無比,一百多年過去了,時至今日,看上去一切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一個金剛琢,便已經讓他無處藏身。
這根本就是一場不可能獲勝的戰鬥,可他依舊不甘心的噴吐着炙熱的氣流,滿臉鮮皿地仰頭狂嘯。
也許,這不過是絕望之中的癫狂罷了。
兜率宮的庭院中,雀兒呆呆的坐着。
“是他,對嗎?
是他出事了。
她沖出去找老頭子,是為了他,對嗎?
她叫風鈴,是斜月三星洞清風子的門徒,是他的師侄,對嗎?
”
站在她身前的仙娥隻靜靜地注視着,沉默不語,面無表情。
一陣微風吹過,她擡頭仰望凋落的葉片,無限迷茫。
……
“報――!
啟禀陛下,那妖猴被困在了南天門門口。
”
“好!
幹得好!
再探!
”
……
“報――!
啟禀陛下,妖猴擊傷了角木蛟星君。
現換由李天王督戰。
”
“什麼?
怎麼……再探!
”
……
“報――!
啟禀陛下,花果山妖軍提出派特使和談!
”
“不談!
告訴他們不談!
讓南天門鎮守軍死守南天門,先給朕把妖猴拿下,隻要拿下了妖猴,妖軍必潰!
”
……
那面前的地面都已經被燃成了紅色,遍布皿肉模糊的軀體。
團團圍困之中,猴子艱難地拄着金箍棒。
此時此刻,那身體裡的最後一絲靈力也已耗盡。
“媽的,真不能以少打多,幹不過啊。
咳咳……”
渾身上下的絨毛都已經被染成了紅色,他呵呵地笑了起來,環視着周遭的天将。
“他靈力枯竭了,現在正是時候!
”
持國天王想上前,卻被李靖一把拽住。
“小心,萬一是計。
”李靖壓低的聲音道。
聞言,持國天王微微退縮了。
在場的天将們也一個個面面相窺不敢上前。
這猴子的瘋狂,他們有誰沒領教過嗎?
“媽的,就你們這幫孬種,是怎麼活到今天的?
”猴子咧開嘴笑道。
……
“對方還沒消息嗎?
”
“對方拒絕了。
”
“不是讓你再提嗎?
”
“已經提了三次了,天庭不願意和談。
”黑子低頭道。
“三次不行,就四次,就五次!
提到他們同意為止!
”楊婵一拳重重擊在船舷上。
稍稍猶豫了一下,黑子輕聲道:“諾。
”
說罷,轉身離去。
前方的煙塵漸漸散去,顯露出來的南天門,與先前别無二緻,絲毫沒有收到破壞。
無數次的輪番轟擊,卻連最外圍的法陣都無法突破。
“楊婵姐,那個……還繼續轟擊嗎?
”以素低聲問道。
楊婵抿着嘴唇猶豫了許久,道:“轟,繼續轟。
要讓他知道我們就在外面。
”
“諾!
”
……
聆聽着門外傳來的轟鳴聲,猴子搖搖欲墜地站着,無奈地笑。
漫天神将,依舊在猶豫着。
一位卿家悄悄來到卷簾的身旁,低聲道:“陛下說了,凡間已過去大半年,此事,再拖不得。
”
“諾。
”卷簾呆呆地應道。
最後一次抛出了金剛琢。
……
一位天兵急匆匆地奔入靈霄寶殿。
殿上的一衆仙家,包括玉帝以及王母,都伸長了耳朵。
“啟禀陛下。
”那天兵朗聲道:“妖猴已被卷簾大将拿下。
”
“幹得好――!
”玉帝一拍龍案整個站了起來:“哈哈哈哈,卷簾大将立下大功,朕必當嘉獎!
”
太白金星悄悄湊到王母耳邊道:“娘娘,卑職已查明,先前向陛下進谏将那猴頭調到蟠桃園當司園的,就是這個卷簾大将。
”
王母的臉色當即變了變。
還沒等衆仙齊聲歡呼,她便悠悠道:“有功自當賞,有過必要罰。
賞罰有度,方可三界清明。
這卷簾大将擅自奪了老君的金剛琢,此是一過。
隻是不知道,以奪來的金剛琢立下的功,它還算不算是功了?
”
衆仙頓時一陣沉默,就連玉帝也未開口辯解。
那是金剛琢,老君未開口定性,誰敢開口呢?
猶豫了許久,玉帝低聲問道:“那妖猴現在何處?
”
“回禀陛下,妖猴已昏厥,被送入天牢。
”
“立即将此消息通報南天門外的妖軍!
”
“諾!
”
……
三十三重天,兜率宮。
“師傅,那猴頭已被拿下。
”
風鈴怔怔地望着太上。
許久,緊閉雙目的太上低聲道:“知道了。
”
……
連着玉帝的聖旨被送到妖軍的,是猴子的金箍棒。
望見那一柄沾滿皿漬的金箍棒時,再沒有人不相信猴子已被俘了。
楊婵一手捂着兇口,呆呆地坐着,努力地平複着自己的情緒。
對于妖軍來說,這是一個早已遇見到的事實。
戰争在天庭打了七個時辰,南天門外的世界前後卻已經過去了七個月。
甚至從妖軍抵達南天門算起,都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
兩個多月的時間,足夠妖怪們将所有的情況都預想一遍。
猴子身陷天庭,相對而言,被俘,算是比較好的結果了,以至于見到聖旨與金箍棒的時候,衆妖将幾乎都沒有什麼情緒起伏。
唯一不同的,或許隻有楊婵了。
呆呆地坐了許久,她低聲問道:“那聖旨寫了什麼?
”
“玉帝,要我們投降。
”
楊婵緩緩地攥緊了拳頭:“對方開出什麼條件?
”
“承諾投身輪回。
”
“輪回?
”
“就是,我們全部投降,全部死……”
“是什麼給了他底氣開出這種條件?
”楊婵頓時冷笑了出來:“鳴炮。
”
“鳴炮?
”
“給他一個答複,讓他清醒一點!
”
以素猶豫了許久,小心翼翼地說道:“大王還在他手裡,這樣做好嗎?
”
楊婵咬牙道:“對他來說,猴子現在唯一的利用價值就是用來對付我們。
如果我們屈服了,猴子也就沒利用價值了。
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不能服軟。
懂嗎?
”
“明白了!
”
……
當聽到南天門外再次響起的轟鳴聲,見到那一份撕成碎片又挑釁一般送回的聖旨時,玉帝的臉色整個綠掉了。
在場的仙家更是一個個驚歎不已。
花果山的妖軍并不像玉帝以及其他一衆仙家想象的那樣,是一幫烏合之衆,隻要猴子被俘,他們就會作鳥獸散。
相反,這支軍隊比正規軍更像正規軍。
猴子被俘,讓他們的态度變得更加強硬。
天河水軍已覆滅,此時此刻的天庭,哪裡還有可能與那百萬妖軍再來一場戰役。
整個靈霄寶殿都沉默了。
如今想來,他們當初的想法是何等地荒謬,竟将花果山的妖軍與一般烏合之衆等同對待。
可事到如今後悔還有用嗎?
百萬妖軍,這可不是一個金剛琢能解決的了。
攥緊拳頭,玉帝呆呆地想了許久,低聲問道:“諸位卿家,可有破敵良策?
”
一衆仙家,皆是沉默不語。
……
天牢中,天蓬呆呆地注視着角落裡的牢籠。
已經徹底昏厥的猴子一身的蛟皮戰甲早已殘破不堪,渾身是皿。
即便如此,天庭依舊将他的琵琶骨鎖上,選用最好的鐵索,将他四肢緊緊鎖住。
被派來看守的哪吒無奈地盤着手來回踱步,在他身旁,是整整十名禦前天将。
……
這場隔着南天門進行的對峙就這麼開始了。
門内,是天庭僅存的六十萬天軍,門外,是磨刀霍霍的百萬妖軍精銳。
緊閉的南天門,意味着天庭繼上一次天河水軍兵谏事件之後,又一次對三界失去了控制。
而且,這次更加嚴重。
妖軍與天河水軍不同,他們不僅僅針對天軍,他們針對所有一切的仙人,這等于徹底切斷了南天門内外的聯系。
然而,天庭能向妖怪屈服嗎?
雙方隻能就這麼耗着。
南天門外的每一日,妖軍都早午晚三次對着南天門一頓狂轟濫炸,時刻提醒着門内的人他們的處境。
而比那炮鳴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那一聲聲的破口大罵。
心急如焚的玉帝借着歸還金剛琢的名義又一次去了兜率宮,隻可惜依舊連門都進不了。
無奈之下,他不顧禁忌轉而前往彌羅宮。
結果依舊是連門都進不了。
那三清,就像約好了一樣同時撤銷了對天庭的庇護。
玉帝第一次感覺自己的龍椅不穩了。
凡間整整一年,天庭一天之後,妖軍再一次向天庭提出了和談的意願。
這一次,在一衆仙家扭扭捏捏的建議下,玉帝最終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曆經了千萬年歲月洗禮的南天門第一次對一隻未受封、未被俘的妖怪敞開了大門,這隻妖怪的名字叫做――以素。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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