艦隊緩緩減低高度,底下射出的巨大光柱将山間映成了白晝。
在綠葉的陰影下,無數的妖衆匿藏着。
戰艦四周環繞的天兵無不瞪大了眼睛細細地觀察着地面的一舉一動,便是那卓天将也從船沿探出頭來用千裡鏡細細查看。
然而,由于距離,他們什麼也沒發現。
此時,隻要地面有一絲異常,卓天将便會當即下令全艦隊上浮撤離這裡。
甚至他心底期待着異常的發生好早點結束這冒險的行徑。
迫不得已的冒險,隻不過是不想多擔一條抛棄同僚的罪名罷了。
強光掃過,那主戰場上四處都躺着天兵及妖衆的屍體,鮮皿早已經将一草一木都染成了紅色。
遍野的屍骸上,數百名天兵結成戰陣勉強抵禦着時不時朝他們沖擊的妖衆。
這些殘存的天兵身上大多皿迹斑斑,甚至很多連站都站不起來隻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但此時四周散落的妖衆也已經不多,這才使得這支傷痕累累的小隊得以活到如今。
往外看,圍困天兵的妖衆大約有五六百,看上去狀況比天兵們要好得多,隻是似乎缺乏指揮難以組織起有效的攻勢。
至于再往外,則是零零散散四處奔逃的妖怪。
卓天将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看上去,還真像玉簡中說的那麼一回事。
随着艦隊高度的降低,那些個殘存的天兵歡呼了起來。
而四周的妖衆則開始恐懼地逃散。
“将軍,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一位小将問。
深深地吸了口氣,卓天将将自己的頭從船沿外縮了回來,略略思索了下,道:“五百人……調整下,放三艘戰艦下去就行,其餘保持高度,戒備!”
不多時,有天兵飛到戰艦之間揮舞着旗杆,幾艘戰艦靠在一起開始換乘了。
戰艦下方數百丈的地方,原本妖衆密布的崖頂如今已經空無一人。
或者說,妖衆們都屏住呼吸,各自隐藏在綠草乃至泥沙之中了。
伸手撥開頭頂的綠葉,猴子悄悄地透過縫隙朝外查看。
“他們這是幹什麼?
”躲在一旁的老牛問。
“換乘,警戒心很強。
看來他們主将始終認為這會是一個陷阱。
”抿了抿嘴唇,猴子憂心忡忡道:“不過也不奇怪,被我們折騰成這樣,誰都會警惕。
”
另一邊的獅子精低聲笑了起來:“我還是第一次和天兵對陣這麼爽的。
如果一直能這樣,我們還怕啥?
他們就算警惕也沒用,我們現在兩萬對三千,他們還能翻天不成?
”
四周的十餘名首領聞言一個個跟着低笑了起來,但很快,他們都發現猴子沒有笑。
不隻沒有笑,而且神色更為憂慮了。
那笑聲戛然而止。
遠遠地看着一隻小心翼翼躲在一片芭蕉葉下握着手中短刀擡頭仰望艦隊神色緊張的穿山甲精,猴子眨巴了兩下眼睛問道:“你真的認為,正面沖突我們會赢嗎?
假如兩萬對三千的話。
”
“難道不是嗎?
”獅子精瞪大了眼睛看他,四周的首領們也一個個豎起了耳朵。
“你知道,為什麼天兵的最低标準是納神境嗎?
他們大多是都是悟者道修者,如果單從舞刀弄劍而論,巅峰狀态的凝神境行者道未必輸給初入納神境的悟者道。
”
“這……”那些個首領一個個面面相窺,答不上來。
許久,猴子長長地歎了口氣,在透過枝葉的間隙灑下的月光中,那淡淡的霧氣升騰,擴散。
“因為。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納神境才能使用法器。
”
簡短的一句話,猶如當頭澆下的一盆冷水頓時讓在場的首領一陣拔涼。
忽如其來的勝利讓他們興奮不已,甚至選擇性忽略了那道原本無法跨越的鴻溝。
天軍,與妖衆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能坐到猴子身旁的,一個個最少都是納神境巅峰,獅子精甚至是煉神境初期。
可他們有法器嗎?
沒有,獅子精這煉神境更是個空殼,甚至連懂兩個陣法的老白猿都不如。
除了一身的蠻力,他們什麼都沒有。
這就是差距。
一時間,所有的首領忽然都沉默了,或者說他們都幡然醒悟了,從原本飄飄然的氣氛中醒悟過來。
仰起頭,猴子緩緩地說道:“開戰前,我看過他們幾乎所有常備武器的圖紙,可剛剛的戰鬥中,他們使用的不到十分之一。
我們真的是靠實力獲勝的?
如果是大家堂堂正正地對戰,我們毫無勝算。
”
天軍照下的光柱掃過,透過綠葉的間隙照亮了他的臉。
強光下慘白的臉上,神色之中,有一種甯靜,一種面對生死的覺悟。
周遭的喘息聲明顯重了幾分,借着微弱的月光,猴子看到那一雙雙的手都攥緊了武器。
“現在他們最多降幾艘下來,不會全下來。
隻要我們稍有動靜,他們立即就會升空。
還有二十一艘戰艦,雖然兵力剩下不是很多……但對方可攻可守,如果在高空作戰,我們完全不是對手。
”
“那我們該怎麼辦?
”
“隻能搏一搏了。
如果放任不管,留下這麼一支部隊跟在身後,後面……我們會很被動,甚至全軍覆沒也不是沒有可能。
”
仰起頭,三艘輕型戰艦已經完全騰空,四周布滿了警戒的天兵,開始徐徐降低高度。
“這三艘交給你們了,能搞定吧?
”
“那你呢?
”
透過三艘輕型戰艦巨大的黑影,猴子淡然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了那艘作為旗艦的巨型戰艦上。
“我去……把它打下來。
”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匿藏在周遭的幾個首領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去……去把它打下來?
你要一個人去打旗艦?
”獅子精一把拽住猴子的手道:“不,沒有必要這麼冒險,我們不是已經去搶奪東路的戰艦了嗎?
隻要有了那些戰艦,就算艦戰我們一樣可以……”
猴子淡淡地看了獅子精一眼,答道:“如果真那麼容易,妖就不會被壓着打那麼多年了。
你懂艦戰?
”
“這……”
“你不懂。
”回過頭去看了一眼匍匐滿地的妖怪,猴子道:“我也不懂,他們,更不懂。
戰艦考驗配合,我們沒有時間磨合。
即使拿到戰艦,和天軍進行艦戰我們也必死無疑。
況且……”
所有的首領都屏住了呼吸。
猶豫了半響,猴子終究還是開口說道:“況且,可能還有一支天軍在附近……”
頓時,環繞在周圍的所有首領一個個瞪大了眼睛,無不駭然。
對于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晴天一霹靂。
“還……還有……”蛇精驚得捂住了嘴。
該說的,總是要說的。
深深地吸了兩口氣,猴子接着說道:“現在還不清楚,但我們的斥候偵查的結果,有這個迹象。
大家最好做好心理準備。
現在,保存實力。
如果真有……”
猴子沒有再說下去。
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毫毛,那一衆首領的情緒瞬間瀕臨崩潰。
黑暗中,猴子看到有好幾個差點噔地站起來。
“你……你早就知道了!
”一隻蜥蜴精用布滿皿絲的眼睛惡狠狠地盯着猴子嘶吼道。
此時此刻,他甚至已經不顧忌他們是處于匿藏狀态了。
“是的,我早就知道了。
”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
“開戰前一刻我才知道,如果那時候讓你們知道,你們還會有心思打戰嗎?
”
“你――!
我殺了你!
”那蜥蜴精猛地朝猴子撲了過去,卻被獅子精直接按倒在地。
一時間,那些個激動萬分的首領都懵了。
看着在獅子精的壓制下瘋狂掙紮的蜥蜴精,猴子淡淡地說道:“放開他,他若真想動手,就讓他動手吧。
我不會還手。
”
那神色依舊是無比的甯靜。
此話一出,原本的躁動反而一沖而散了。
他們一個個怔怔地望着猴子。
空氣中彌漫着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許久,一直在一旁一聲不吭的老牛幹咳了兩聲,咽了口唾沫,道:“他做什麼都好,我們都沒資格怪他。
”
“你說什麼?
”
“我說我們都沒資格怪他!
解開惡蛟咒法的藥是他弄來的,他身上沒有妖氣!
如果他丢下我們走,惡蛟能把他追回來?
天軍能追蹤到他?
我們誰有資格怪他?
”
“你是他的人!
你肯定幫他了!
你們……”
蜥蜴精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獅子精一巴掌甩在腦門上,懵了。
那獅子精低吼了一聲扭過頭去瞪着那些個首領:“如果不打,你們誰能給我一個可以逃脫的辦法嗎?
”
他深深地喘息着,用充滿殺氣的眼睛瞪着那幫子閉口不言的首領:“誰和他過不去,就是和我過不去!
”
說罷,他扭過頭來不再說什麼了。
陰暗的樹蔭下,猴子能隐約看到那一個個身軀在顫抖。
該知道的,終究是知道了。
此時此刻,該是無比複雜的思想鬥争吧。
他淡淡地笑了,看着獅子精。
獅子精撇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我隻是說句公道話而已,就是因為如同一盤散沙,我們這些當妖的,才會一直被壓着打,連生存的權利都被剝奪,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
猴子笑得更歡了。
沉默,許久的沉默。
許久的沉默之後,一隻老虎精緩緩地開口:“獅子說的對。
我們就是因為各想各的,才會有今天。
”
說着,他也朝着猴子撇了一眼,伸出手輕輕錘在猴子的臂膀上:“猴哥……謝謝你。
你是我的恩人,無論這次能否活下去,都是我的恩人。
老子一輩子自私自利,今天倒佩服起不自私自利的人了……呵呵呵呵。
”
“猴哥,要是能活下去,我這輩子就跟你混了!
”
“猴哥,我聽你的。
”
“我也是!
”
那一衆首領三三兩兩地表态了。
陰暗的地面上,蜥蜴精趴着,捂着臉,一滴滴眼淚下落,哭了。
獅子精松開了壓制他的手。
他咬着牙撐起身子緩緩地坐回了原地,将頭埋到雙膝之間:“對不起……”
“沒事。
”猴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都是好兄弟。
”
抿了抿嘴唇,猴子掃視着衆首領:“這一戰,我們必須要赢,無論對手有多強。
我們一定能活下去的,至少,能活一部分。
但大家最好有心理準備,那個活下去的,也許不是自己。
”
一直沒有開口的熊精慢悠悠地歎道:“我以為好不容易能活下去了,沒想到,還是要死。
也好,當妖太累了,早死早超生吧。
隻是死之前,好歹多拉幾個墊背的,不然豈不是讓他們太舒服了?
呵呵呵呵。
”
這一歎,頓時把衆妖都逗笑了。
“這條命本來就是撿的,丢了也不算虧,要是真能活下去,就賺大發了。
嘶嘶嘶嘶。
簡直就是無本買賣啊!
”蛇精吞吐着信子道。
“接下來的戰鬥會很艱難,大家……一定要活下去!
”
“活下來的都是生死兄弟!
”
“媽的,能殺一個是一個,跟他們拼了!
”
“幹他們!
”
戰艦的強光從他們的頭頂掠過,又是一陣低吼。
淡淡的笑聲中,每一個首領的眼眶中都布滿了皿絲,每一個首領都咬緊了牙關。
這就是一幫子走投無路的猛獸,真正的困獸之鬥,開始了!
仰起頭,猴子看到那三艘戰艦已經在數百名天兵的拱衛下,下降到了與崖頂持平的高度。
“動手!
”
一聲暴吼,猴子率先從樹叢裡沖了出去一躍而起,駕馭着筋鬥雲朝着旗艦直沖過去。
在他的身後,是驚天動地的嘶吼,是翻滾的黑色浪潮!
“那是什麼?
”甲闆上一位天兵微微眯了眯眼睛朝着猴子望去,下一刻,他驚得瞪大了雙眼:“沒有翅膀……煉神境妖怪――!
好多妖怪啊――!
”
“敵襲――!
”他歇斯底裡地吼了出來。
艦隊下方,無數的妖魔從各個角落裡一下湧了出來迅速填滿了每一寸土地,一時間甯靜的夜晚為猛獸的怒吼所取代。
“敵襲――!
快――!
快!
上升!
”
面對黑壓壓一大片的妖怪,三艘戰艦猛地停住,不顧下方天兵的呼喊開始改變方向上升。
正當此時,轟隆一聲,三艦猛地一震,傾斜。
“怎麼回事?
”戰艦上站都站不穩的天兵驚恐地朝着四周望去,懸崖上,地面上,無數的妖精馭使着飛縱爪好像蜘蛛網一樣将三艘戰艦硬生生扯住!
更多的妖怪也同樣手持飛縱爪旋轉着試圖尋找一個合适的機會。
“砍斷繩索――!
”戰艦上的小将嘶吼道。
話音未落,漫天的箭雨已經朝着他們襲來,數名天兵聞聲而倒。
戰艦甲闆上的天兵已經被壓制,拱衛在一旁的天兵則與飛禽妖怪糾纏在一起脫不開身。
一隻隻的妖怪攀着繩索開始朝着戰艦甲闆而去。
僅僅是數百名的天兵,如何可能抵禦來自上萬妖怪的突擊呢?
轉眼間形勢便已經岌岌可危。
而正當此時,猴子已經重重地撞在旗艦慌忙中撐開的拒流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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