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無人煙的街道上,玄奘背着行囊,緩緩地走着。
可直到走到小鎮的最核心地帶,他竟連一個活人都沒遇到。
玄奘那眉頭都蹙起來了。
他站在大街的正中央,有些詫異地四下張望。
每一個角落都積滿了落葉腐爛之後留下的那些個碎末,踩上去有一種清脆刺耳的沙沙聲響。
兩旁的樹木都已經枯死,隻剩下枝桠在風中搖晃。
看上去曾經繁華的街道兩旁,幾乎每一座房子都盡顯破敗的氣息,失修的窗戶隻剩下一端還挂着,咿咿呀呀地叫着。
更甚者,一些牆壁都已經經受不住無止境的幹旱與冷熱交替,坍塌了。
如果這個地方來一場大風沙的話,大概明早起來,就再也找不到了吧。
玄奘想。
看見眼前的場景,先前的興奮勁已經一掃而空,轉而換上的,是無奈。
就這麼站在小鎮的正中猶豫了好久,玄奘才邁開腳步繼續往前探索。
不管怎麼樣,既來之則安之,無論如何,還是要先找口水喝的。
不一會,他就在一處廢棄的院落中找到了一口水井。
然而,當他把旁邊舀水的桶用繩子系好,丢下井去的時候,卻聽到了“咚”的一聲清脆的聲響。
“井已經幹了?
”
玄奘伸長了脖子朝井裡望去。
那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
不過,剛剛的聲音已經給出了答案了。
無奈,他隻得重新背起行囊,繼續尋找救命的水源。
很顯然,這個小鎮已經基本上廢棄了,廢棄的理由,是因為幹旱。
要在這樣一個小鎮裡找到水源,簡直比登天還難。
不過,好在那遠處還有幾縷炊煙。
有炊煙,說明這裡還是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人的。
他們手頭上應該有水。
就這麼一路搜尋着,玄奘緩緩朝着那炊煙的方向前進。
此時此刻,小鎮外,猴子正端坐在一個廢棄的葡萄架子下納涼呢。
牛魔王匆匆走了過來,拱手道:“啟禀大聖爺,事情差不多清楚了。
确實是天庭在這地方禁了雨。
已經三年,連一滴雨都沒下過。
”
猴子抿着唇略略想了想,随口道:“禁雨的原因呢?
”
“因為不敬天庭。
”
“怎麼不敬法?
”
牛魔王蹙着眉頭,支支吾吾地說道:“聽說……好像是把哪個天神的廟給拆了。
”
“哪個神?
”
“不知道。
”
“不知道?
”猴子微微挑了挑眉。
一直站在一旁的呂六拐摩挲着手,輕聲歎道:“天庭最愛禁雨了。
當年二郎神反天,禁雨。
後來的花果山,禁雨。
”
“對對對,他們就在這麼幹。
”牛魔王呲着牙道:“當年霜雨山,他們也禁雨。
好像遇到什麼事,天庭首先想到的就是禁雨,也不管有沒有用,反正先禁了再說。
其實禁雨,也就凡人怕而已,我們哪裡會怕禁雨啊?
”
猴子眨巴着眼睛細細思量着。
許久,猴子伸手指了指牛魔王,輕聲道:“走一趟天庭,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讓玉帝給我一個解釋。
”
“諾!
”
……
此時,一艘戰艦正緩緩地駛入獅駝國。
與一般的戰艦不同。
這戰艦看上去更小,更精緻,其上甚至有着許多戰艦所沒有的雕塑。
華麗得就好像不是用來打仗的一般。
遠遠地看到這艘戰艦,站在樓台之上的楊婵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這艘艦是……”
“啟禀聖母大人。
”那身後的妖将躬身拱手道:“這是多目大人的戰艦。
”
“他的?
”楊婵不由得有些遲疑了:“他不是已經被削去了所有的官職嗎?
”
“末将聽說,這艘戰艦當初是為了迎接大聖爺準備的,一直都沒能用上。
”那妖将輕聲答道:“雖說多目大人的官職削去了,但這艘戰艦并沒有列入軍籍,依舊歸他個人所有。
所以,他還是能調動得了。
”
默默點了點頭,楊婵又将目光投向了那戰艦,略帶疑惑地歎道:“都是喪家之犬了,這時候将戰艦弄出來,什麼意思?
”
此時此刻,在那不遠處的另一個樓台上,六耳猕猴也在悠悠地瞧着這艘戰艦。
他回頭沖一旁的侍從道:“去,看看多目搞什麼鬼。
”
“諾!
”
……
吊橋緩緩地放下來了。
甲闆上,多目怪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略略遲疑了片刻,清心最終還是擡頭挺兇地踏上了吊橋。
她本是被挾持的人,可一進入獅駝國,情況似乎就變了。
那些個挾持她的人,包括多目怪在内都躬着身子走在她的兩側與身後。
那模樣,與其說是在挾持,不如說是在保護。
一時間,前呼後擁,這隊伍吸引了整個獅駝國的目光。
被猴子毀壞,還沒來得及修葺的建築上爬滿了趕工的妖怪,此時此刻,他們都停下了手頭的活有些疑惑地望着這支奇異的隊伍。
若是一個普通的女子出現在獅駝國,肯定不會引起這麼多的重視,即使她再美也一樣。
妖族,從來就不缺美女。
不過,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認識多目怪,每一個人都知道多目怪的身份。
除了那王位之上的六耳猕猴,還有誰能讓多目怪如此恭敬呢?
此時此刻,幾乎每一隻妖怪都在猜測着這個突然駕到的女子的身份。
清心剛一走過吊橋踏上陸地,兩隻妖怪當即給她撐起了巨大的遮陽傘。
這派頭,簡直堪比帝王了。
清心不由得回頭看了多目怪一眼。
隻見多目怪微微躬身,低聲道:“微臣這是在保護風鈴小姐您的安全。
”
“保護我的安全?
”清心不由得笑了出來。
“正是。
”多目怪面無表情地答道:“越多人知道您在這裡,越多人盯着您,您就越安全。
”
“說得真好聽。
”悠悠歎了一口,清心轉過臉繼續朝着多目怪指引的方向走了去。
短短的時間裡,清心的到來便已經成了所有妖怪關注的話題。
幾乎每一隻妖怪都在談論着這件事,卻沒有一個人能猜出清心的身份。
一位侍從匆匆走入空蕩蕩的大殿,跪倒在了六耳猕猴的王座前,恭敬地說道:“啟禀大聖爺,多目大人求見。
”
“求見?
我不是說了不想再見到他了嗎?
”
“多目大人說,他帶來了一個大聖爺您一定想見的人。
”
“就那個女的?
”聞言,六耳猕猴不由得挑了挑眉。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
”那侍從微微仰起頭,眨巴着眼睛望着六耳猕猴。
許久,六耳猕猴随手将自己書中的奏折丢到了桌案上,道:“讓他進來。
”
“諾!
”
……
“啟禀聖母大人,多目大人已經帶着那女的去求見大聖爺了。
”
“求見大聖爺?
”楊婵的眼睛頓時眯成了一條縫。
多目怪是一個頗有心計的人。
就在不久前,自己才在朝堂上将他徹底打趴下,剝奪了權力。
他肯定不會那麼容易死心,這時候,他應該在謀劃着反擊才是。
可是他帶了一個女人回來……對這個女人極為敬重,而且還第一時間帶去見六耳猕猴……怎麼個意思?
一時間,楊婵也疑惑了起來,拿不定主意。
“那女人的來曆,查清楚了嗎?
”
前來禀報的妖将緩緩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說道:“此事隻有多目大人的親信知曉,隻可惜他們守口如瓶,套不出話。
要不……末将去拿一個回來,嚴加拷問?
”
“不了,你下去吧。
有什麼消息,即刻來報。
”
“諾!
”
……
大殿外,一陣微風輕輕拂過,飄揚了旗幟。
清心隔着校場掃視着千瘡百孔的獅駝國。
在他的身後,緊緊地跟随着多目怪的那一大幫子親兵。
隻要清心往前邁一步,他們就跟着往前邁一步。
清心往後退一步,他們就稀裡嘩啦地往後退一步。
如果清心忽然轉身,他們就會好像一堆蒼蠅一樣散開各處,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在清心的身後聚集。
一個個畢恭畢敬地,卻又似乎不想礙着清心的眼。
那模樣,清心就是想對他們發脾氣也發不起來。
她忽然覺得,這些個不過也是一堆苦命人罷了。
誰願意好像跟屁蟲一樣地跟在别人身後,還惹人厭呢?
說到底,他們也不過奉命行事。
可站在頂端的人,真的就過得更好嗎?
她想起了當初自己對猴子說的那番話:“人的快樂,取決于心的寬度,即使當上了神仙,也不會增減一分……”
緩緩地,她無奈歎了一口氣,笑了。
那是須菩提教她的,可這麼多年了,修為是上去了,真的有誰做到了,修寬了自己的心的寬度嗎?
她忽然想起了花果山的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孔,想起了那隻猴子。
想起了,這個大殿之中坐着的,其實是他的另一個魂魄。
紅塵滾滾,每一個人都置身其中,奮力掙紮。
自己本以為上了岸,結果,又被拖了回來……
……
空曠的大殿内,多目怪邁着小步快速來到了六耳猕猴的王座前,伏地叩首道:“臣,多目,叩見大聖爺。
您日思夜想的風鈴小姐已經轉世,臣,已經替您找到她了!
正在殿外等候傳召!
”
聞言,六耳猕猴的眉頭緩緩地蹙成了八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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