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中,須菩提手握拂塵,面無表情地朝着華山的方向飛去,暗暗加速。
沒有肆虐的氣流,沒有讓道的雲彩。
與猴子不同,他的氣息溫和得如同一股清泉一般。
……
小鎮上,劉彥昌剛從私塾回來。
推開房門,他坐在卧榻上,有些失落地注視着角落裡早已經被收起的小被子。
長長歎了口氣。
……
地府,小小的閣樓中,一位鬼差對着地藏王微微躬身:“禀世尊,須菩提祖師離開了斜月三星洞,看方向,該是往華山去了。
”
“哦?
”地藏王放下手中的竹簡微微笑了笑。
“要去嗎?
”一旁的正法明如來輕聲問道。
地藏王緩緩搖了搖頭,道:“換個方式。
”
“換個方式?
”正法明如來一臉的疑惑。
……
大殿中,猴子睜大了眼睛望着雀兒與于義。
“你們說會不會是那樣?
”
那眼神之中同時摻雜了期待與忐忑,看得于義都蹙起了眉頭。
那種感覺,就好像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曾經叱咤風雲的齊天大聖、萬妖之王,而是一個糾結的孩童罷了。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看似強大,看似看破一切,超然物外,其實,不過是沒被擊中軟肋罷了。
雀兒似乎也已經漸漸意識到什麼了,她默默地低頭抿了一口茶。
“怎麼樣,你們别不說話啊。
你們覺得……會不會是他爹騙他呢?
”猴子伸長了脖子希望聽到哪怕一點建議。
在場的兩人悄悄對視了一眼,于義尴尬地笑道:“悟空師叔,你問我們,我們哪裡知道呢?
既然師叔仍有疑惑,為什麼不去查一查呢?
翻一翻地府的生死簿,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
”
說罷,于義兩手一攤。
猴子頓時一愣,猛然發現兩人的神情都有些怪異了。
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收了收神。
低頭深深吸了口氣,他擺了擺手道:“地府已經去過了,就是查不出來才到這裡來的。
如果不是這樣。
我才不想見到那個所謂的師妹呢。
”
雀兒掩着唇淡淡笑了笑,道:“清心妹妹……好像也沒做錯事吧。
不知大聖爺身為師兄,為何卻如此生分。
”
“因為讨厭。
”猴子瞥了雀兒一眼,道:“反正我看到她就讨厭,最厭惡這種什麼都不知道就愛多管閑事。
實力薄弱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了。
”
“也許……大聖爺誤會她了呢?
”
“誤會了什麼?
”
“例如……她其實什麼都知道,甚至知道的比大聖爺還多。
”
這一說,猴子略略有些遲疑了,那臉上的神情微微收了收。
這個雀兒,原本是另一個雀兒的替代品。
這猴子是很清楚的。
如今這雀兒在兜率宮任職,這猴子也是知道的。
難道在兜率宮呆久了,也學會了話裡有話這一招?
可是,這裡面能暗藏什麼話呢?
一雙眼睛咕噜咕噜地轉了好幾圈,猴子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随口道:“她看上去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嗎?
就算是。
也不關我啥事。
難道還要費力去了解不成?
沒那個閑工夫。
讨厭就是讨厭,老死不相往來,就當……是上輩子結的怨,這輩子八字不合好了。
”
上輩子結的怨……
雀兒低頭抿着茶,不再說話了。
扭過頭,猴子對着于義說道:“我記得,我以前入觀的時候,要記下一些過往,現在是還如此嗎?
”
“自然是如此。
斜月三星洞不收來曆不明之人,這規定。
千年未改。
”
“把沉香的卷子給我看一下,那上面,應該有他原本的住址才對。
”
于義點了點頭,扭頭着人去取。
……
聚在一起的灰色屋頂看上去就好像嵌在平原上的一塊鱗甲一般。
四周的丘陵上盡是梯田,耕農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忙碌着。
撲面而來的雲霧之後,那山間小鎮終于顯現在了須菩提的眼前。
整個一片安靜祥和的景象。
隻見須菩提淩空雙手一掐,那身形迅速淡去,變成了半透明的形态,如同幽魂一般不細看根本注意不到。
緊接着。
他降低自己飛行的高度無聲無息地穿行在城鎮之中,蒼老的眼中暗光微微閃動。
隻一會,他便已經找到了劉彥昌的住址。
由始至終,這大街小巷中的人甚至都沒察覺絲毫的異常。
悄無聲息地落到庭院中,須菩提顯現身形,一抖拂塵,快步朝着劉彥昌所在的房間走去。
随手一揚,那門“咣”的一聲自動打開了。
房中的劉彥昌驚得站了起來。
可還沒等他張口說話,須菩提已經伸手一指,劉彥昌身子微微一傾,失去知覺,“咣當”一聲倒在了卧榻上。
對這結果,須菩提似乎還算滿意。
他默默點了點頭,邁開腳步就要往劉彥昌走去,可就在此時,那擡起的腿頓在了半空中。
短暫的沉默之後,他緩緩地将腳收了回來,轉而回過頭。
在他的身後,那房門口站着一個虛影――地藏王!
……
握着沉香的卷子,猴子沖出了大殿一躍而起,化作一道金光朝着華山的方向沖了去。
……
劉彥昌的房中,地藏王與須菩提對視着。
地藏王眉目帶笑,須菩提的眼睛卻已經緩緩眯成了一條縫。
許久,須菩提捋着衣袖輕聲歎道:“佛門如今的實力,真是越發讓人忌憚了。
果真是,後生可畏。
”
“不敢當。
”地藏王的虛影雙手合十微微躬身,恭敬地朝須菩提行了一禮。
“有何不敢當的?
”注視着地藏王,須菩提輕聲笑道:“快了就是快了,慢了就是慢了。
老夫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察覺的,沒想到,佛陀已經搶先了一步。
果真是,後生可畏啊。
”
“此事埋藏甚深,祖師晚一步,不奇怪。
至于貧僧。
不過是僥幸知之罷了,先到一步,也無甚意義。
‘後生可畏’這四個字,實在當不起。
”地藏王又是躬身行禮。
仰頭道:“祖師是想修改這位書生的記憶吧?
将他的記憶改為,他與三聖母相戀,生下沉香。
”
須菩提意味深長地瞧着地藏王,那雙目緩緩地眯成了一條縫,卻不吭聲。
見狀。
地藏王面無表情地說道:“普天之下,貧僧最佩服的,除了如來尊者,便數您,須菩提祖師了。
”
“哦?
”須菩提微微一愣,面無表情地瞧着地藏王道:“老夫何德何能,受此殊榮啊?
”
“不顧道門、天庭、佛門三方重重壓力,為蒼生,出手助金蟬子一臂之力,可謂德之至也。
八百年籌謀。
将計就計,順勢而為,四兩撥千斤,布出這西遊大局。
既在局中,卻又置身事外。
八百年了,三界之中,除了祖師您,還有誰的手沒沾皿呢?
此為能也。
”望着須菩提,地藏王淡淡笑道:“甚至連西行之後對你那徒兒的安撫都已經想好了,讓他遠離飛揚跋扈的楊婵。
安排另外一個穩定的歸屬,确實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啊。
這世間,論佛法,當數西天如來尊者。
論智。
論德,論能,則當數您須菩提祖師了。
”
聞言,須菩提頓時哼地一聲笑了出來。
他捋着長須拂袖道:“佛陀太過擡舉了。
老夫,不過一蒙混度日的老道罷了。
此番言語,可切勿對他人說起。
免得贻笑大方。
”
……
此時,長空中,猴子正以極快的速度沿着須菩提先前走過的路朝這裡呼嘯而來。
……
朝着西方的天空看了一眼,須菩提話風一轉,道:“說正事兒吧,佛陀出現在這兒,總不會是專程來向老夫表達敬仰之情吧?
”
“這倒不是。
”
“那。
”須菩提伸手指了指一旁躺着的劉彥昌道:“莫非佛陀是想制止老夫?
我那徒兒若非不得已,絕不會登老夫的門。
既然已經上了斜月三星洞,肯定,也已經去過生死殿,查過生死簿了吧?
”
地藏王緩緩搖了搖頭,道:“貧僧是來勸祖師的。
”
“勸我?
”須菩提淡淡一笑,看似不以為意,那雙手卻不由得緊了又緊。
對他來說,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對。
”地藏王點了點頭道:“那地府的生死簿,已經被貧僧撕了,他自然查不出什麼。
貧僧也不是非要礙着菩提祖師不可。
讓那猴頭平白生出些誤會,對貧僧也并無好處。
隻是……那猴頭之苦,該由自己掙脫。
祖師所做的已經夠多了,接下來,能否證道,就順其自然吧。
一旦過了,屆時,即便貧僧不出手,也自然會有人出手。
”
注視着地藏王,須菩提的眉頭微微顫了顫,那掩在袖中的手緩緩攥緊了。
……
片刻之後,一道金光從天空中悄無聲息地落下。
看到地藏王的虛影的瞬間,猴子整個怔住了。
那腦海中無數個念頭閃過。
他瞬間将金箍棒握在手中,怒視着地藏王道:“你怎麼在這裡?
”
地藏王淡淡笑着,望向了一旁。
順着地藏王的目光,猴子看到了虛掩的房門。
下一刻,他沖入房中,看到了還昏迷的劉彥昌。
“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對他做什麼了?
”猴子猛地咆哮道。
地藏王又是淡淡笑了笑,瞧着猴子攤手道:“貧僧說什麼都沒做,大聖爺信嗎?
”
猴子的眼角微微抽了抽。
一陣微風徐徐吹過,那虛影緩緩地消散了。
“别跑――!
”猴子舉起金箍棒,想也不想地朝着地藏王砸了過去,卻落了空。
“查生死簿,查月樹,找這個,找那個。
大聖爺,這八百年的光陰,您似乎一直在做這種事。
這可一點都不像您那決勝深謀遠慮,未雨綢缪的師傅啊。
”微風中,地藏王的虛影消散無蹤了,隻剩下一個聲音在猴子的腦海中回蕩着:“聽貧僧一句吧。
其實,什麼,都有可能是假的。
什麼,也都有可能是真的。
關鍵是你信什麼,又不信什麼……否則,等您把一切都弄得清清楚楚,自己的心,卻再也不清明了。
”(未完待續。
)
PS:抱歉哈……又跳票了。
甲魚真不是故意的,越寫越難寫啊。
不過,保證不會太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