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坐在車裡沉默了一會兒,林皓陽長歎一口氣,問道:“荊輝,黃偉亮捐贈的這事兒,你還知道多少?
說給我聽聽!
”
荊輝掐滅了手裡的煙頭兒,又點上了一支,他叼着煙回憶了一下,就說了起來:那就要從林皓陽的“犧牲”說起了……
那一年,林皓陽“犧牲”的消息傳回了濱城,濱城公安局算是塌天了,全局上下一片哀痛!
與此同時,濱城開發區人民法院的法庭上,正在進行着一場“民告官”的官司:黃偉亮的堂兄黃偉光,狀告濱城市民政局“非法侵占其堂弟名下的資産”!
原來,“綠葉幹洗工廠”彼時已經遷入了開發區的新廠房,設備也已經完成了調試,可是老闆黃偉亮卻一直不見蹤影!
于是乎,其堂兄黃偉光便堂而皇之的自稱老闆,準備代失蹤的堂弟管理工廠。
黃偉光是黃偉亮的堂兄,并且一直幫堂弟管理着工廠,他接手工廠也是很名正言順的事兒啊!
不料,黃偉光的“老闆夢”卻最終未能如願……
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卻也很蹊跷:黃偉亮似乎早就預知自己某天會遭遇不測,所以,他在工廠初建之時,便與濱城市民政局簽訂了一份協議!
該協議認定:綠葉幹洗連鎖,系“挂靠”在濱城市民政局名下的福利機構!
還有一個補充條款:假若因某些不可抗因素,造成黃偉亮不能繼續履行“綠葉幹洗連鎖”的法人職責,屆時,“綠葉”的經營權以及相關産業,将無償的劃歸“濱城市民政局福利機構”所有!
啥不可抗因素能造成當事人不能履行法人職責?
毫無疑問,這個“不可抗因素”肯定包括:癱瘓、疾病、失蹤和死亡!
黃偉光當然不信那份那些協議,而他不信的理由是:“那不是我堂弟簽的!
我都沒聽說過!
”于是,他一紙訴狀,将濱城市民政局告上了法庭。
而黃偉光“沒聽說過”的事兒多着呢!
經過筆迹專家的鑒定,法庭宣布:那份協議确實是黃偉亮親筆簽署,合法有效!
就這樣,黃偉光毫無懸念的敗訴了……
濱城市公安局彼時正在籌備着“烈士”林皓陽的葬禮,開發區那邊又出事了!
“綠葉幹洗”的舊廠房被拆除,可是在拆除的過程中,坍塌的樓體損毀了舊城的排污管道,并造成了嚴重的堵塞!
一時之間,上塔鎮附近的區域污水橫流!
試想一下吧:“綠葉幹洗”的樓下被黃偉亮掏出了那麼大的兩間密室,幾乎都成空殼了!
密室的下面就是舊城的排污管道,并且,黃偉亮為了“排污”方便,把那管道也掏了一個洞!
現在上面的樓體一塌,僅憑一樓衛生間那層薄薄的地闆,哪兒能承受住那麼大的重壓?
排污管道被砸毀并不奇怪,它要是安然無恙反倒奇怪了!
有關部門的施工隊伍迅速趕到了拆遷現場,進行了排污處理,并動用重型機械,對排污管道進行了清理和疏通!
不料,又出事兒啦:施工人員在清理管道的過程中,從亂石堆裡清理出來一具屍體!
并且,那具屍體已經被亂石砸的支離破碎,根本無法辨認!
當時的濱城……哦不,可以說是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荊輝和董超知道那具屍體是誰了,王常貴呗!
要說,隻不過是被亂石砸過,就算再嚴重,也不至于“無法辨認”啊!
别提了!
那場拆遷幫了林皓陽的大忙,現場被破壞的可以說是淋漓盡緻:倒塌落下的水泥塊和混凝土,不光砸塌了樓闆、損毀了王常貴的屍體,還砸毀了地窟裡大量“窖藏”的濃硫酸和消毒液!
王常貴的屍體本來就被砸得四分五裂,再經過了強酸的浸泡和“洗滌”,誰還認得出來啊!
不光如此,地窖裡的那些物品也被損毀殆盡:狗籠子被砸成了形狀怪異的鐵架子;浴缸被砸成了碎片,與一樓衛生間的潔具、瓷磚混在了一起;那台粉碎設備也被砸成了一堆不知用途的零件;那書櫃早已碎成了渣兒,下水道裡到處都散落着不知所雲的書籍……
也正是由于屍體無法辨認,開發區流傳出了這樣一條妖言惑衆的謠言:政府粗暴強拆,砸死了一個“誓死絕不撤離”的“釘子戶”!
一時之間,這則謠言得到了廣泛的傳播,而且越傳越神乎其神:從死了一個,到死了兩口子,最後成了“一家五口”;并且有名有姓;據說被害的死者中,歲數最大的是年近七十的奶奶,而那個死在襁褓中的小孫子,才五個月……聞者垂淚,作孽啊!
群情激奮,民衆向政府讨要說法,并要求嚴懲殺人兇手!
政府方面屢次辟謠,可是效果甚微:民衆要真相!
網絡上竟然還出現了這樣一條被無數次轉載和點贊的假新聞,标題是:“官匪一家、沆瀣一氣!
濱城政府,你到底在為黑惡勢力掩蓋什麼?
!
”文章中甚至還“揪”出了承建“上塔鎮改建項目”的建築商……
民衆要真相,可以啊,政府已經給了真相,可民衆們就是不相信!
這是要逼死人的節奏啊!
迫于民衆輿論的壓力,開發區政府責令開發區公安局:查明屍源、限期破案!
開發區公安局不負衆望,終于查明了死者的真實身份:萊縣七裡鎮王疃村的失蹤村民王常貴!
可是破案……就沒那麼容易了吧?
幾十公裡外的王常貴,怎麼會死在上塔鎮的下水道裡呢?
最終,公安局隻能給出了一個很含糊的結論:前段時間濱城突降暴雨,王常貴極有可能是在上遊的某個水域溺水身亡,然後被湍急的水流沖進了排污管道,并順流來到了上塔鎮……
這個解釋雖然不盡人意,但好歹确認了死者的身份,從而平息了那些肆虐的謠言!
去年夏末,黃偉亮失蹤足足滿了四年,他的堂兄黃偉光又去了開發區法院:申請确認其堂弟的死亡、并辦理相關的證明!
黃偉光還作為堂弟唯一的、有皿緣關系的親屬,向法院申請了遺産繼承!
按照相關的法律條文,法院依法核準了黃偉亮的死亡,并開具了《死亡證明書》,但是對于黃偉光提出的遺産繼承……哎,命苦啊!
黃偉光的如意算盤再次落空:黃偉亮的代理律師在這時候出現了!
原來,黃偉亮早在多年前就在律師處留有遺囑:他自稱絕不會結婚,所以不可能留有子嗣;在他死後,他賬戶内所有的資金,以及可以變賣的所有資産,都将無償的捐獻給他的母校:上塔鎮中學!
至于不能變賣的房産、公司财産以及其他資産,他将全部無償的捐獻給濱城的福利機構!
黃偉光這回是徹底傻眼了:堂弟這是要幹嗎?
他為什麼把“好處”都留給了外人?
自己死等苦熬了整整四年啊,敢情堂弟一分錢都沒給自己留!
黃偉光瘋了,他要找律師,他要打官司!
不料,他前前後後找了幾十個律師,可是沒有一個律師願意為這場必輸的官司做代理!
不死心的黃偉光拼了,開發區地方法院、市中級法院、省高院……他這通流淚的忙活吆!
一場毫無懸念的官司,愣是被他的“上告”拖了半年!
最終,黃偉光沒有象上次一樣“竹籃打水”,他如願以償:市民政局的福利機構,支付給了他一筆“慰問撫恤金”,總算讓他偃旗息鼓的消停了下來!
很快,黃偉亮的“裸捐”引起了民政部門、福利部門、教育部門和新聞部門的重視!
他的事迹被刊登在各大報刊上,而黃偉亮苦難的童年、曆經磨難的青少年時期,以及他後來的牢獄生活和“改過自新”的勵志奮鬥故事,都被披露在報端,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