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紹良躺在拳台上,他吐出了護齒,朝林皓陽很慵懶的一笑:“恩,不錯!
你赢了!
”
林皓陽伸手将他拉了起來,笑着問道:“說,你剛才為什麼收腿?
”
胡紹良裝作很莫名的樣子,反問道:“是嗎?
我剛才收腿了嗎?
”
“你少跟我來一這套!
”林皓陽很親熱的摟住了他的肩膀,逼問道:“你知道我的腿受過傷?
”
胡紹良嬉笑着含糊其辭:“算是……算是知道吧?
”
林皓陽露出一個很陰險的表情,威脅道:“看來,你知道的确實太多了,我都想要殺人滅口了!
說,你還知道什麼?
”
胡紹良哈哈大笑,收起了笑臉,他沾沾自喜的說道:“你想讓我知道的,我全知道,你不想讓我知道的,我全不知道!
怎麼樣?
你滿意了?
”
滿意?
林皓陽當然滿意:身處異國他鄉,胡紹良是個極其難得的玩伴、朋友、兄弟!
一個月後,南榮春燕度假歸來,胡紹良道别了林皓陽,回了南特。
在與胡紹良相别的刹那,林皓陽的心裡是酸澀的,他想起了一首他很熟悉的軍旅歌曲,歌名叫《駝鈴》:送戰友、踏征程,默默無語兩眼淚,耳邊響起駝鈴聲……
當過兵和從警的人都知道:戰友情,是手足之情,是可以彼此托付生命的兄弟之情!
在以後的日子裡,隻要南榮春燕回家探親,胡紹良就會來小鎮陪伴林皓陽。
甚至有幾次南榮春燕沒有返鄉,胡紹良也應邀來了小鎮……
三年多的刻苦研讀,林皓陽在學業方面亦是成果斐然,他寫了幾篇關于《心理學》方面的論文,也結合自己以前主辦過的案例,寫了幾本有關《犯罪側寫學》的心得筆記,他将自己的這些心皿之作一并交給了舅舅,得到了舅舅的高度認可和贊賞。
舅舅還将那些論文和資料分享給了幾個業内的朋友,那些專家在傳閱之後無不感到震驚,他們紛紛要求,要面見一下這位神秘的“犯罪側寫大師”!
舅舅在得意之餘,暗示林皓陽:他已經完全有能力出來工作了,或者去大城市開一家心理診所,或者為警方服務……
真的可以嗎?
林皓陽很激動,也心生忐忑。
學業有成,下一步自然就是工作,林皓陽也盼望着能早一天自食其力,用自己學到的知識服務于大衆!
可是這個“大衆”,他希望是祖國的大衆、家鄉的大衆……尤其是《犯罪側寫學》,這是一門在國内還很生僻、陌生的學科,林皓陽必須将它帶回去!
長久以來,舅舅給了他安逸無憂的生活,燕子給了他甜蜜入微的陪伴,可是這些安逸和甜蜜,并沒有淡化林皓陽思鄉的情結,反而随着時間的推移,那些思念愈來愈濃烈。
親人、戰友、愛人的身影時時出現在他的夢裡,可對于那個夢中的世界,他又是一個已經死了的罪人……那些難言的糾結折磨着他,讓他痛不欲生!
他一直在等待一個“回家”的機會,如今,也許是時候了。
林皓陽開始暗自為回歸做準備,他為自己和燕子安排了一次去巴黎的旅行,在巴黎的一天上午,林皓陽讓燕子留在賓館休息,他獨自去了位于巴黎第八區的喬治五世大街十一号:中國駐法國大使館!
當林皓陽在使館外看到那面五星紅旗的時候,他心潮澎湃……
當天的深夜,林皓陽在賓館裡接到了舅舅的電話,他寒暄道:“舅舅,這麼晚了您還沒休息呢?
”
袁方的聲音很低沉:“陽陽,你這是在哪兒呢?
說話方便嗎?
”
林皓陽應道:“哦,我和燕子在巴黎呢,您稍等一下。
”他捂住話機,對南榮春燕使了個顔色,低聲說道:“是舅舅,可能有什麼事兒,你先休息,我一會兒就來。
”
南榮春燕很善解人意的笑了笑,林皓陽拿着手機來到了套房的客廳:“好了舅舅,有事兒您說!
”
袁方在電話裡歎了一口氣,問道:“陽陽,你到底想幹什麼?
”聲音很蒼老。
“我……”林皓陽愣住了,舅舅果然神通廣大,自己今天隻不過是去大使館做了簡單的咨詢,可舅舅已經掌握了他的行蹤。
袁方很嚴厲的質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
林皓陽怯懦的應道:“舅舅,我知道,可是我……”為了不讓燕子聽到他們的對話,林皓陽轉移進了衛生間,并反鎖了房門。
他坐在馬桶上,哀求道:“舅舅,您就讓我回去吧,否則的話……”
“不行!
絕對不行!
”袁方用一聲斷喝打斷了林皓陽的話,他的聲音馬上又恢複了慈愛:“陽陽,你不是答應過舅舅嗎?
舅舅給你一個新的環境,咱們從頭開始,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嗎?
”
有眼淚從眼裡溢了出來,林皓陽搖着頭哭訴道:“舅舅,求您了,幫幫我吧!
您體會不到我的痛苦,如果不能回去,我會死的!
”
袁方厲聲說道:“陽陽,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你已經死了!
對于從前的那些人來說,你已經死了!
”
林皓陽抽泣着說道:“可我沒死,我還活着,是您救了我!
舅舅,您了解我的感受嗎?
您讓我忘掉以前所有的一切,我試過了,可我真的做不到!
您能做到嗎?
您能忘掉我媽媽嗎?
您也不能!
每次想到媽媽,我就感覺自己的心被撕扯成了碎片,那種感受,我相信您也有過,肯定有過!
”
抹了一把眼淚,林皓陽繼續哭訴道:“舅舅,您說過,對于所有的從前,我死了;對于媽媽和所有的親人,我死了;那對于我來說,我就是真的死了!
如果活着卻連親人都不能相見,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您當初為什麼要救我?
您救我,難道就是想讓我象死了一樣的活着嗎?
”
“你!
你……”袁方好像被噎住了,他哀歎道:“陽陽,你這樣做……會傷害很多人的!
”
“我知道我有罪,我已經傷害了很多人,所以我必須回去贖罪!
”林皓陽哭求道:“舅舅,您救了我一次,為什麼不能再救我一次呢?
您說過,隻要我們努力,我們就可以重新開始,您為什麼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在濱城重新開始一次呢!
”
袁方在電話那頭長歎一聲,他似乎也有所動搖了:是啊!
漂泊海外多年,他一直沒有停止過對妹妹的思念,雖然妹妹對自己冷淡到無情,可是隻要有她的消息,知道她一切安好,哥哥的心裡就是欣慰的。
對于外甥正在經受的煎熬,他感同身受!
袁方很平靜的問道:“那……朱斯蒂娜怎麼辦?
”
燕子!
這是一個林皓陽一直不願意觸及,也一直在逃避的問題!
可這個問題,是遲早要面對的!
他閉着眼痛楚的搖了搖頭,哽咽道:“對不起舅舅,我不知道,可是……我會找個合适的機會跟她解釋,我想她會理解我的。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舅舅”?
他最該去道歉的人是他的燕子啊!
是,燕子從來都是理解他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可是,真的非要做一個絕情的人嗎?
林皓陽的腦子全亂了:該如何向陪伴了他四年的愛人解釋?
假如分别,他們還有再見面的機會嗎?
那個“合适的機會”又是在什麼時候?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他真的不知道。
難道要“回家”,就必須與燕子分離嗎?
如此慘痛的代價林皓陽實在難以承受,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選擇嗎?
一段沉默之後,袁方歎息道:“陽陽,我知道,你現在的腦子很亂,舅舅的腦子也很亂!
答應舅舅,不要在這個時候做出讓自己後悔的草率決定,好嗎?
我們現在需要冷靜!
你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再考慮一下……”
挂上了電話,林皓陽洗了洗臉,振作了一下精神,當他打開衛生間的門,他看到了站在卧室門前的南榮春燕。
南榮春燕望着他很委婉的一笑:“時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