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移氣,養移體。
聞府就是四房這樣的地,房裡都少不了幾本順手放着的書籍。
聞春意用了晚食,又在房裡漫步幾圈子,才在通明燭火下坐定下來,随手拿起聞朝青最愛看的經史書翻看起來。
這一刻,她慶幸自已是女兒身,隻要上得了台面的書,都可以拿來翻一下。
四房裡,看書最雜的人,就是聞春意,她是什麼樣的書,都有興趣拾起來看一看的人。
隻是她從來不是一個凡事求精的人,她隻求能記得住一些皮毛事,日後與人說話時,能提得起話茬兒出來。
幸甚聞朝青和金氏兩個也不是什麼有大志的父母,他們對兒女要求不高,隻求他們吃好喝好認一些字,能平平安安的長大,至于出息什麼的,就要各人的造化。
聞雪意這個十八孝姐姐,她是有心想為自家妹子未來好好的謀劃一番。
可惜聞春意天生有那樣的一雙眼眸,盡管早已經不會含風水情,眼下,瞧着就是一雙冷淡的眼,隻是府裡的長輩已習慣成自然的不怠見她。
聞雪意縱使想費心操持什麼,前路已經堵塞的無路可走。
她想後退一步,回頭自已想法子,把聞春意培養教育成為十全十美的書香女子。
聞雪意是一個有恒心的人,做什麼事情,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去實施下去。
再說,前有聞秀玉這個成功範例,她對聞春意的事情,更加的有信心。
何況聞春意本來不傻又肯上進好學,再加上大房那邊,随着聞老夫人慢慢在府裡的隐退,也釋放出接納聞春意的信号。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聞春意願意下功夫去修習閨秀女子必備的十八般武藝,隻是她天生沒有帶來那根弦,怎麼彈,都彈不到那個精彩的點上面。
她舍得花十分的功夫,卻隻能得到一分的成效。
偏偏閨秀女子要修的本事,是極其需要天分的,與後天本人的努力是有關聯,卻是師與匠的關聯。
聞春意是那種努力過後,知道自已達不到了那個高度,便會安然放手,而絕不會後悔的人。
隻是聞雪意不如她這般的放得下,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在别人誇獎她是一個非常盡心盡責的姐姐時,她的内心深處對聞春意都有一種說不出的郁悶情結。
而聞秀玉這個兄長性情最象父母,何況聞春意又是一個女子,他對這個妹妹最大的願望是她吃好喝好健康已足夠了。
聞春意自打聞雪意不得不放棄養成計劃,她覺得頭上的山立時移開去了。
低了的天空,刹那間恢複往常那般的高遠,小鳥的叫聲,都不是那麼的煩人,而是變得那般的美妙動聽起來。
聞春意重活一世,總算不用再來一次全能小學生活,她喜歡目前這種成年人自修方式。
夜更加的黑下來,聞春意聽到外面輕快的腳步聲音,她放下手裡書本,等着主院那邊的消息。
一會過後,門被小心翼翼的拍響:“小小姐,我們小姐要我來傳話。
”“進來”聞春意把身子坐正起來。
穿着桃花襖子的大丫,笑眯眯的推門進了房,向着聞春意滿臉興奮神色說:“小小姐,今天主院熱鬧,老夫人興緻高,留下所有的人一塊迎新年。
”聞春意眉梢擡了起來,這對四房來說,可是往常都沒有的榮幸。
聞春意仔細瞧瞧大丫的神色,再掃了掃她那握緊成拳頭放在身側的手,她淡淡的開口說:“知道了。
”大丫又候了候,見聞春意拿起書重新看起來,趕緊低聲說:“小小姐,你用過餐了嗎?
”
聞春意似笑非笑的擡眼望着她說:“外面天黑這麼久,我還會沒有用過餐?
你家小姐想你留下來陪我?
”大丫點頭後又趕緊搖頭說:“不是,小小姐,我想着去了主院,又不能候在小姐身邊,小姐說,不如來看小小姐要不要我端茶倒水服侍。
”聞春意沖她擺手說:“大丫,你去跟着你家小姐,我看書時,不喜歡有人候在我身邊。
你回去,跟我姐姐說,好好玩,别操心我。
一會,我想睡時,會自已睡。
”
大丫終是給聞春意勸走了,她的眼裡掩飾住的神情,瞧得聞春意輕搖頭不已。
她那可能如他們猜想的那般脆弱,聞老夫人年紀漸大,心思漸漸的多變起來。
聞春意有眼下這般清靜的日子,遠勝過為了虛浮的面子,出現在聞老夫人面前,惹起以後無盡的麻煩。
汝之蜜糖,彼人砒霜。
聞府阖家歡,嫡庶之間的界限,那有這般輕松給塗抹掉。
聞老夫人從前不曾主動邀請庶子留下來礙眼,這大過年的日子,她開了這口,聞春意想想都有些狐疑不解。
大年的夜裡,聞春意睡時還慶幸着,不會有迎新年的花炮驚醒夢中人。
四房院子裡的氣死風燈亮了一夜,近天時,四房的人才歸家。
聞朝青和金氏進了房,瞧了瞧睡在榻位上聞春意,對兩個年紀大的兒女說:“去睡吧,你們祖父祖母慈愛,許明天可以晚一些時辰去拜年。
”聞雪意和聞秀玉兩人笑着離開,聞秀峻帶着聞秀節進去梳洗過後,兄弟兩人自覺的上了榻位,拉開自已的被褥睡下去,他們倒下去,很快就睡沉下來。
聞朝青和金氏兩人返回來,望見睡熟的三張小臉,兩人輕輕的進了内室,他們要睡一會,明天的事多。
聞春意是四房醒得最早的一人,她瞧瞧睡熟的聞秀峻和聞秀節,再側耳聽聽房裡面的動靜,她悄無聲息的起了身,去了外面尋問守夜的婦人。
等到四房的人,全部起身之後,仆婦送上早餐,比平日要豐盛,多了四樣點心出來。
用過餐後,四房的人去請安,拜年這樣開年大事,聞春意自是要跟家人的身邊。
聞老太爺和聞老夫人遇這樣的大事,夫妻會一起端坐在主廳内,接受子孫們拜新年,順帶發紅包。
聞春意跟在聞雪意身側,跪拜恭賀新禧,吉兆的話,自然由聞雪意一人說,聞春意隻在一旁點頭就可以應對過去。
姐妹兩人接下聞老太爺夫妻給的紅包,再一起退到衆位姐妹的立身處。
聞春意不用刻意的去削弱她的存在感,聞府有衆多的姐妹,她沒有交好的姐妹。
聞春意每逢這時,都有一種越熱鬧越能感覺到寂寥。
大家歡歡喜喜的說着話,聞老太爺夫妻歡歡喜喜的瞧着滿廳的人。
新年的第一天,聞老太爺夫妻都不拘着兒孫們,廳裡擺了幾桌牌葉子,聞老太爺夫妻分開坐下來,由着聞朝鴻夫妻分開陪着他們玩耍起來。
聞春意聽聞雪意講解過那種玩法,有些類似鬥地主,隻不過玩的花樣要多一些。
四房裡,通常隻有聞雪意會給留下來陪侍在聞老太爺身邊,别的人,則會早早尋别的借口歸家。
聞春意很不喜歡這樣的場合,聞老夫人瞧着她時,那冷冷的眼光,總是圍繞着她身前身後。
聞春意其實有些想不通聞老夫人的邏輯思維,按理來說,她要相愛相殺的人是老姨娘,而不是她這一個無辜到極點的孫輩。
偏偏聞老夫人從年青時到現在,她對老姨娘的存在是萬般的縱容。
聞春意慶幸她是經了一世的人,要不就聞老夫人和一府人待她這種的糾結,都能生生把一個活潑靈動的人,生生的逼迫成陰郁至極的人。
廳裡笑聲不停,金氏手裡抱着聞秀節,回頭望一眼神情淡然的聞春意,她的眼裡同樣閃過不快的神情。
聞老夫人大過年的日子,都冷眼瞅着聞春意不放松過。
金氏瞧着身邊的女兒,想了想問:“這次去舅家拜年,你和我們一起去,你爹說了,我們用過中餐,就去街上轉轉。
”聞春意想起金府那幾位姨母和表姐妹陰陰的眼光,她們一個個不敢對付聞雪意,就把注意力全放在她的身上。
聞春意是用不着在金府生活下去,可是喬姨娘和金風岩卻是要在金府活下去的人。
如今聞春意的年紀在這時代也不能算年紀小,她不能再借用小孩子不懂事的外表,來掩飾她的反駁和對抗。
聞春意立時輕搖頭說:“我不去舅家,等到以後小舅舅分府出來,我再去舅家。
”金氏瞧了瞧聞春意,知道她是輕易不會改了意思,低聲勸說:“雪朵,一府這麼多的姐妹,你有時還是要跟姐妹們想法子親近一些。
”
聞春意笑着瞅金氏一眼,說:“娘,你和姨母們也是多年姐妹,你待她們這般的友善,彼此還是無法多親近。
娘,如果不是發自内心的親近,還不如象現在這般,至少我們這一房的人,多少能保持一些安甯。
”聞府别的房的人,常有交往人家的女子互相來往,那種面和心不和的小女子交情,聞春意覺得太浪費感情和時間。
金氏瞅她一眼,說:“我和你姨母們,與你們姐妹是不相同,我們是嫡庶的區别。
”
聞春意瞧瞧低落心情的金氏,笑起來說:“娘,那是你們在娘家的身份,你在聞府可是堂堂正正的四爺嫡妻,身份跟她們一樣。
憑什麼,她們還能象從前那般冷待你,隻不過知道娘的性情寬和,不會跟她們計較這種任性的事。
”金氏笑看女兒欣慰不已,笑着說:“我們過好自家的日子,有些事情,何必去計較,惹得自已一家人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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