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功夫,崔子映便拿了一堆邸報和地理志過來了。
姜宓接過,她就盤膝坐在天窗下,慢慢翻看起來。
其實,姜宓這時根本看不進這些,隻是她也不想閑着讓自己胡思亂想,便強迫自己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吃完崔家人送來的一頓晚餐後,天空漸漸黑暗起來。
随着夜色漸深,房中沒有點燈的姜宓也放下了這些資料,她仰躺在地面上,怔怔地透過天窗看着夜空發呆。
又不知過了多久,突然的,房門後傳來了一陣“叩叩叩”極有節奏的敲擊聲。
緊接着,有人低聲喚道:“阿宓,阿宓!
”
姜宓翻身而起,她連忙走了過去,把耳朵貼着牆,姜宓小聲問道:“你是誰?
”
那人聽到她的聲音,大喜,他連忙說道:“我是陳三啊,主人有眼線,知道你被關在了這裡,他讓我們來救你出去。
”
陳三的主人就是她的義兄王屹了。
姜宓笑了,她低聲問道:“怎麼救?
”
陳三低聲說道:“自是破窗而入,你退後一點。
”
也不知跟在陳三身邊的是什麼人,他們破開那個窗戶時,幾乎無聲無息,不一會功夫,整個窗框便被他們完整地取下。
窗外,陳三和幾個黑衣人站在那裡,看到姜宓的面容,陳三一呆,半晌後他紅着臉低聲說道:“沒有想到阿宓這麼好看。
”恢複了本來面目的姜宓,确實稱得上是罕見的美人。
姜宓連忙以徐二的聲音說道:“快點吧。
”
“是。
”陳三清醒過來,他低聲說了一句“抱歉”,他跳入窗中,把姜宓抱起交到一個黑衣人手裡。
生怕姜宓掙紮,陳三小聲說道:“這人力氣大,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
姜宓自是不會反對。
就在那黑衣人抱着姜宓離開時,姜宓回頭看到,另外幾個黑衣人居然拿起那窗戶,又叮叮砰砰的原樣釘上去。
那幾個人也是不凡,這麼三不兩下,便把那窗戶一模一樣的還原了。
看着那關得好好的窗戶,姜宓突然想笑。
黑衣人抱着姜宓跳出院子的圍牆時,圍牆外面曾四帶着人侯在那裡。
看到姜宓過來,他們急忙迎上。
再一次,曾四對上姜宓時,也給呆了呆。
陳三連忙捅了捅曾四,曾四清醒過來,便急忙帶着一行人朝巷子深處走去。
當走得離崔府遠些的地方後,陳三終于可以開口說話了,他向姜宓解釋道:“宅子是主人提供的,這宅子裡是什麼布局主人都一清二楚。
剛才李武又去找崔氏的人了,他們似乎鬧了起來,趁着他們都疏忽了你這邊,我和曾四便下手了。
”
姜宓點頭,她輕聲問道:“李武與他們在鬧什麼?
”
陳三搖頭,說道:“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
姜宓再次點頭。
不一會功夫,衆人便簇擁着姜宓消失在黑暗中。
兩人帶姜宓前往的是一處酒家,酒家裡,王屹正在那裡侯着。
看到姜宓,王屹也是一呆,他盯着姜宓的面容看了半晌,笑着說道:“妹妹的眼和唇卻是與父親極為相似。
”轉眼他又輕聲說道:“湯水已經備好,飯菜也在裡面,阿宓,你要不要先沐浴更衣,再吃點東西?
”
姜宓正有這個意思,她低聲交待了幾樣易容之物讓王屹準備,便進了裡間。
在這徐州,王屹确實神通廣大,這麼大半夜的,他隻用了半個小辰不到便把姜宓需要的易容物準備妥當。
姜宓洗了一個澡,又吃了一點東西後,便對着銅鏡慢慢的打扮起來。
半晌後,姜宓打扮妥當,她順手拿起放在一側的紗帽走了出來。
王屹等人正在外面侯着。
這時應該到了子夜,外面顯得很安靜,隻有蛙鳴聲不斷傳來。
姜宓走到王屹他們對面坐好。
看到面容掩映在紗帽下的姜宓,王屹溫柔問道:“阿宓,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
以後地打算?
姜宓怔怔地轉過頭去,突然之間,她隻覺得全身上下冷得可怕――在崔府時,便是剛才逃離時,她都沒有空暇去想以後。
此時此刻完全閑暇下來,姜宓竟是感覺到一種無以言狀的孤獨和寒冷。
……她的名字,已從崔郎的旁邊删去,是不是從此之後,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半分瓜葛了?
有些事不能細思,姜宓緊緊咬着牙根,好半晌後,她才尋到自己的聲音。
沙啞着聲音,姜宓低聲說道:“徐二是不能再出現了。
”
不管是崔氏一族還是崔子軒,都沒有想過要放開她。
所以徐二的身份對她已經無用。
王屹關切地問道:“那妹妹想以什麼身份出現?
”
以什麼身份出現?
這天下之大,姜宓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她竟是無處可去。
見到姜宓不答,王屹一雙明亮的眼溫柔地看着她,說道:“為兄有一個建議,妹妹可要聽一聽?
”
姜宓正是沒了主張,聞言她啞聲說道:“你說吧。
”
王屹看着姜宓紗帽下那白得沒有半分皿色的唇瓣,他輕歎一聲後,低聲說道:“妹妹現在最需要的是休養,至于以後扮成什麼人,以什麼身份出現在人前,那是以後的事。
”他伸手輕輕握住姜宓的手,又道:“我有一個舊相識,她是一個寡婦,她家大業大也有手段,手下人才不少……我想妹妹這段休養期間便扮成她。
”
什麼?
姜宓不解地擡頭看向王屹,她啞聲問道:“我扮成她有什麼好處?
”
王屹連忙說道:“好處很多。
一來,這是出其不意,不管是崔氏一族還是崔子軒,都不會想到妹妹會易容成一個寡婦。
二來,她與我向來交好,我們走近些也無人多話,最重要的是,這人生來最是看重自身安全,雖然世人都聽聞過她的美貌,可她的真實面容見到的沒有幾個。
再加上她身邊護衛無數,有了這個身份,為兄也可以把一些人手慢慢交托到妹妹手中。
”
略頓了頓,王屹又道:“我這位好友非常能幹,她行得了商打得了仗,手下的人也極忠心。
便是與現在的後周皇帝柴榮也有交情,可以說,有了這個身份,妹妹走到哪裡也不會被人輕看。
”
姜宓皺眉尋思起來。
尋思了一會,姜宓擡頭問道:“那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
王屹聽她的話有同意的意思,不由開心起來,他笑道:“這些妹妹就不必擔心了。
她和我一樣,也是一心一意為父親辦事的人。
妹妹既然是她的主子,扮成她的樣子出現一陣也無傷大雅。
至于她本人,現在應在南唐,按時間算來,她也快要生兒了。
”
轉眼王屹又道:“如果有一天妹妹不想扮演這個人物了,讓真的楊氏出現也是一樣。
”
姜宓尋思起來,過了一會,她點頭啞聲說道:“好。
”
王屹笑了起來。
他揮了揮手,讓人拿過一疊畫像。
這些畫像都是自畫像,畫的是同一個人,看到畫中的女子,姜宓怔住了。
……這女子,極美!
甚至可以說,這女子的美,在姜宓平生見過的美人中,可以排在前五!
而且,與衆多閨秀的溫婉之美不同,這個女子的美,是一種如刀鋒般淩厲的,傲氣的美,她有着一雙與姜宓極其相似的眼睛,可同樣的水汪汪的杏眼,長在她的臉上,卻顯出了一種似笑非笑的嘲諷冷意。
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明明是一雙泛着水意的杏眼,可長在她的臉上,卻生生變成了含嘲帶諷。
姜宓看着畫像,低聲問道:“她原來是長這個樣子嗎?
”
王屹笑道:“這是她少女時的長相,現在可沒有這麼美了。
不過我看了一下,她的五官有些地方與妹妹有些相似,想來妹妹易容起來很簡單。
”
姜宓點頭,她低聲說道:“我可以易容成這樣。
”
王屹又道:“她不喜歡說話,這些年來她的生意做得這麼大,純粹是這人有這方面的天才,不然的話以她這種性情這種長相,那生意還真做不開。
”
姜宓耐心的傾聽着。
王屹說道:“她既是寡婦又是商人,又生得這麼一副全天下隻有她最了不起,世間任何人都是蠢貨的樣子,據我所知,凡是與她碰上過的世家子女都與她犯沖。
妹妹扮成這副模樣,以後遇到崔氏的人,也就省了麻煩。
”
彼此生厭,可不正是省了麻煩?
姜宓再度點頭。
王屹說道:“如我們這種在亂世行商的人,那底下的人手是萬萬不能少的。
她平素裡出入鋪張,身邊光是保護她的護衛便帶到五百之數,形影不離的有十幾個。
這樣正方便為兄把父親的一些人脈轉到妹妹手裡來。
”
姜宓認真聽着。
王屹再道:“楊氏這個人特别傲,不管面對什麼人都由着性子來。
妹妹以後也可以這樣。
”略頓了頓,王屹直視着姜宓輕聲說道:“妹妹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原本不比世間任何人輕賤,為兄之所以想讓妹妹扮成楊氏,想的就是讓妹妹再傲一點。
”
原來他讓自己易容成楊氏,還有這個打算?
姜宓再次點頭。
她含着水意的眸子看向王屹,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哥哥還真是她的哥哥。
就這樣,王屹一句一句地交待。
直講了近一個時辰才告終結,而這個時候姜宓已經對扮成楊氏很有把握了。
其實,王屹還的很多話想跟姜宓說,這個妹妹他以前也聽到過,可一直沒有在意。
他真正注意她時,正是姜宓嫁入博陵崔氏時。
這麼多年了,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王屹總覺得兄妹倆還可以更親近一些。
不過,看到姜宓那疲憊的樣子,王屹想到她這一天大驚大苦,便站了起來,低聲說道:“事情暫時就這樣安排吧。
明天為兄宴請兩國使者和崔府衆人,妹妹若是不懼,那就明日入城,明晚在宴會上正式亮相。
”
姜宓也站了起來,她點頭道:“我明白哥哥的意思。
”轉眼她又輕聲說道:“你放心,我不懼的。
”
王屹也知道她不會懼怕,如果她懼怕,徐二的身份也不會那麼久才穿幫。
就着燦爛的燈火,王屹看着姜宓那站得筆直的身影,突然在心裡想道:也不知明天妹妹扮成的楊氏出現在衆人眼前時,是何等的讓人驚豔?
其實那畫像上的楊氏與楊氏本人頗有些區别,那張畫像,不過是同樣精擅易容的王屹,根椐姜宓的長相,再結合楊氏的一些特征綜合而來。
真正的楊氏根本沒有那麼美,但王屹深信,如果是他妹妹易容,那定然可以把楊氏這個人變得風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