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一樣,姜宓醒來時頭暈沉沉,并不十分精神。
在婢女的服侍下,她清洗過後,對着銅鏡少少上了一層胭脂,然後戴上帏帽走出了房門。
自然而然的,姜宓朝着崔子軒的院落走去。
看到她出現,一個仆人迎了上來,恭敬地說道:“姑娘可是想找公子?
他去了練武場。
”
姜宓說道:“練武場?
我還不知道這宅子裡有練武場呢。
你帶路吧。
”
豈料,這麼簡單的事,那仆人卻遲疑起來。
過了一會,那仆人陪笑道:“回姑娘的話,公子在練武場時,通常不喜他人靠近。
”
姜宓一怔。
見到她盯向自己,那仆人連忙低下頭,可他顯得态度極為堅定,一點也不準備為姜宓帶路的樣子。
過了一會,姜宓說道:“罷了。
”然後她又說道:“那我去書房等他吧。
”
這書房是崔子軒辦公的地方,裡面有很多機密,本來姜宓以為這仆人又會拒絕,卻不料他卻馬上回道:“姑娘請往這邊。
”
姜宓不由又是一怔。
片刻後,姜宓跟着那仆人來到了書房。
這宅院顯然是崔子軒臨時落腳的地方,書房裡的書并不多,姜宓掃了一眼散放了幾處的信件書函,她也沒有動它們的意思,走到書櫃前抽出一本書便坐在榻上安安靜靜地翻看起來。
也不知看了多久,姜宓擡起頭向那仆人問道:“你家公子從練武場回來沒有?
”
那仆人連忙回道:“回姑娘的話,公子已經回來了。
”
姜宓連忙站起。
可是,她剛剛站起,那仆人馬上又阻攔道:“姑娘,我家公子從練武場回來後,通常會沐浴焚香半個時辰以上。
還請姑娘再侯片刻。
”
姜宓隻得重新坐下。
又過了一會,一陣優雅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緊接着,崔子軒那低沉含笑的聲音響起,“阿宓找我?
”
姜宓擡頭。
崔子軒剛剛沐浴歸來,濕淋淋的烏發披散在背後,有幾滴水珠還順着他輪廓分明的五官流到了那形狀完美的唇瓣間。
看着看着,姜宓臉有點泛紅,她連忙移開臉,應了一聲“恩。
”
崔子軒見她窘迫,低低笑了起來。
他信步走到姜宓面前,雙手扶幾,他傾身向前欣賞了一會姜宓越發手足無措的模樣後,崔子軒挺直身子,慢悠悠的歎道:“想我崔某人向來對阿宓千依百順,卻不料要打動阿宓的心,還是得靠美色。
”
這人簡直恬不知恥!
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好意思說他自己有美色!
一時之間,姜宓的臉又黑了,她忍不住白了崔子軒一眼。
見到她這反應,崔子軒哈哈一笑,他在姜宓的對面落坐。
一邊翹起二郎腿,他一邊端起茶盅小抿了一口茶,問道:“阿宓找我?
”
姜宓點頭,她開口說道:“不知道崔郎對李武的事知道多少?
”
她卻還是放不下。
崔子軒低下頭,他一邊抿了一口茶,一邊糾正道:“叫阿郎。
”
姜宓遲疑。
這時,崔子軒低沉動聽的聲音再次溫柔的傳來,“阿宓,以後叫我阿郎。
”
過了半天,他才聽到姜宓紅着臉輕輕地應了一聲,“好。
”
幾乎是這個好字一出口,崔子軒便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伸了一個懶腰,閑閑地倚在榻上,回道:“李武的事我也隻知道那麼多。
不過從這兩年來他的行為看來,這人還有點本事和手段。
”
姜宓等了半天,見他不說話了,不由眨着眼問道:“還有呢?
”
崔子軒失笑,“我又沒有與他打過交道,哪裡還知道什麼?
”見到姜宓有點失望,他輕聲道:“别想了,過去的就過去吧。
”過了一會他又加上一句,“以後一切有我。
”
這最後一句,幾乎就是承諾了,姜宓的臉一紅,雙眼在不自覺中潤得要滴出水來。
就在這時,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間,一個幕僚沖入了書房。
見到姜宓在,那幕僚微微一怔。
這時,崔子軒突然說道:“有話就說,她不是外人。
”
那幕僚連忙收回目光,他朝崔子軒行了一禮,快速地說道:“公子,昨天晚上,蜀國使者所住的驿館發生火災,幸好蜀使有所防備,死傷不大。
淩晨時,那些蜀使在剛剛落足的院子裡又遇到了埋伏,無奈何之下,這些人臨時決定離開江陵。
現在,蜀使在江陵城外百裡處遇到埋伏,死傷過半。
現在,蜀使派來的人找到我們,泣求公子出手相救。
公子你看是不是該出手了?
”
崔子軒站了起來,他眼神深邃,說道:“不錯,現在出手時機正好。
”說到這裡他提步就走。
可是走到房門口時,崔子軒又停下了腳步。
回頭看了姜宓一眼,崔子軒交待道:“阿宓你留在這裡,若是無聊,可以看看第三個書櫃下面的邸報。
”
姜宓連忙點頭應是。
崔子軒轉身大步離去。
……
姜宓看了半天邸報,因為昨晚沒有睡好實在有點倦,便提步朝房中走去。
她不知道,她前腳回到房裡,後腳宅院裡便是喧嘩聲一片,卻是崔子軒救回了身受重傷的青月公主和康王。
姜宓醒來後知道了青月公主和康王的事後,也沒有在意。
隻是接下來幾天,崔子軒都在為他們的事情周旋,一時忙得足不沾地的。
這一夜,明月如水,姜宓在院子裡轉了半天後,不知不覺中繞到了崔子軒的院落外。
此刻,天空一輪明月幾縷浮雲,樹影婆娑起舞,姜宓剛剛靠近,便聽到了熟悉的琴聲。
這是崔子軒在彈琴。
他的琴聲,總是飄渺淡遠中,帶了幾許殺戮之音。
姜宓怔怔地站在樹葉下,安靜的傾聽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琴聲漸漸止息。
可琴聲止息後,姜宓還不想離去。
……她的心空得很。
自從哥哥失蹤後,她的心就總是空着,似乎怎麼也填不實一樣。
這種現象,直到最近與崔子軒重逢才好轉。
此刻也是,她孤零零的站在樹影下,斑斑駁駁的月色裡,饒是琴聲消失,卻一點也不想離開。
因為回到她那個寝房後,她是那麼寂寞。
也不知站了多久,姜宓感覺到腳麻了,便向後退了幾步,倚着一棵大樟樹望着崔子軒的院子發起呆來。
……明月西斜時,姜宓開始提步,當她回到寝房時,幾個婢女笑吟吟地問道:“姑娘這是從哪裡來啊?
”
從幾女的笑容裡可以看出,她們對姜宓剛才去了哪裡,是心知肚明的。
對上她們含了幾分高興和取笑的眼神,姜宓卻是嚴肅着一張臉,她若無其事地說道:“閑着無事,我去四處轉轉了。
”轉眼她又說道:“時辰不早了,幫我更衣吧。
”
……“是。
”
如這一兩年間的大多數夜晚一樣,姜宓躺在榻上久久無法入睡。
聽到她翻來覆去的,睡在殿角守夜的一個婢女忍不住小聲說道:“姑娘是不是在想我家公子?
其實公子挺喜歡姑娘的,如果他知道你對他那麼上心,一定會很高興。
”
婢女的話音一落,便聽到姜宓認真嚴肅地反駁聲,“你不要亂說。
我沒有對你家公子很上心。
”
她剛說到這裡,自己也啞了。
沉默片刻後,姜宓低聲又道:“……别,别說出去。
”
那婢女半晌說不出話來了。
過了好久,婢女同樣小聲說道:“姑娘,何必……”
不等她說完,姜宓便打斷她的話,“我以後會好的!
”在那婢女一怔中,姜宓小聲又道:“這世間誰離了誰都能活得很好!
我現在過得這麼好,又不缺吃又不缺穿還不用擔心被人欺負,那點誰在意誰的小事就沒有必要去糾着了。
”
這一下,那婢女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又過了一會,她聽到姜宓再次呢喃道:“我知道我自己,睡幾晚就什麼都忘了,到時就會更好了。
”
說到這裡,姜宓翻了一個身,她背對着那婢女,接下來雖然從呼吸聲可以聽出她依然睡不着,可也沒有再開口說什麼。
第二天,姜宓梳洗過後走出院落時,一眼看到憔悴了不少的青月公主正被兩個婢女扶着在慢悠悠走動。
陡然在林蔭道下相遇,青月公主迅速地擡起頭死死地盯向姜宓。
過了一會,青月公主見到姜宓要走,馬上厲聲喝道:“站住!
”她重傷未愈,便是聲音嚴厲也透着幾分虛弱。
見到姜宓果然止了步,青月公主扶上一棵柳樹,轉向兩婢交待道:“你們退後幾步,本宮要與姜姑娘說說話!
”
等兩個婢女一退,青月公主便馬上轉頭盯着姜宓,她沙啞地說道:“那天我受傷後,是子軒哥哥親自抱我回來的!
”
見到姜宓低下頭一動不動的,青月公主冷笑一聲,又道:“姜宓,以前你在蜀國時雖然也書呆,卻還挺有靈氣的,現在怎麼呆呆的了?
你這個樣子,可不會讓男人喜歡!
”
姜宓自是不答。
過了片刻,青月公主慢慢挪到她面前,略高姜宓半個頭的青月公主低下頭盯着她的臉,冷聲說道:“姜宓,你愛上了崔子軒對不對?”
她這話一落,姜宓的臉色變得刹白。
迅速的,姜宓不高興地回道:“沒有!
”
“明明就有!
”青月公主也不知想到了什麼,聲音一下子尖利起來。
而她這突然提高的聲音,也引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眼間,青月公主便被圍上來的仆人們迅速帶離。
一個年輕的蜀國副使一邊扯着青月公主離開,一邊低聲責說道:“殿下,咱們現在生死存亡都系于崔郎一人之手,在這個節骨眼上,你怎麼能得罪他心愛的女人?
”
青月公主聽得臉都赤了,她尖聲說道:“她不是崔郎心愛的女人!
”
青月公主太過激動,那副使差點被她揮開,好不容易與旁人一道壓制住她,那副使帶了幾分怒氣地低喝道:“一個男人是不是喜歡一個女人,難道我們還看不出來?
不說别的,昨天晚上那南唐人送來的幾個美人難道不是絕色?
那崔子軒都被撩拔得動了情,可他硬是不動。
我聽下面的人說,崔子軒離開後回房洗了個冷水澡,便在那姜姑娘的閣樓下站了半夜!
他這樣子便是瞎子也知道已經情根深種,也隻你這種被自己的想法蒙了眼睛的女人才不願去相信!
”
聽到這裡,青月公主馬上尖叫道:“他那是講究,才不是給那姓姜的守身!
”
那副使聽到這話不由冷笑起來,他哧聲說道:“講究?
這些大家子弟有什麼好講究的?
你知不知道,如崔子軒這樣的郎君,都是前一夜發現成人了,第二天晚上,家族便安排十個環肥燕瘦的絕色美人讓他挑選!
一個月隻許行一次房事,每次都是最幹淨最美貌的處子,輪完了又換新的,不等厭倦又進新人,防的就是怕他們被女色所惑!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放不下,哪裡會轉身離去後又特特的把那個女人弄到身邊來?
崔子軒啊早就被姜姑娘迷得失了心志,這一點連他家族的人也都知道,也就你們這些女人還在那裡心存僥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