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睜着大眼,求知心切的邵小子,姜宓突然也很想揍他一頓!
這種事,有這樣詢問當事人的嗎?
見到姜宓臉色不好看了,邵小子這才發現自己問的話可能有些不妥,他吐了吐舌頭,連忙說道:“徐二你來了就好,趙将軍他們一直在念叨你。
”
姜宓暗中哼了一聲,越過徐二,向趙氏兄弟見起禮來。
趙氏兄弟現在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與她相處,見她行禮,他們連忙客客氣氣地還了禮。
一直以來,姜宓都想回來看看,可此刻看到這幾人的表情,她也知道她的身份洩露後,彼此之間隻怕是回不到以前了。
不想讓幾人為難,姜宓随便與他們說了幾句話後便告退離去。
她一回到自己的馬車上,便不由怅然失落起來。
姜宓的馬車剛剛走到半途,卻看到崔子映急急跑來,見到姜宓,崔子映也顧不得現在姜宓是男子打扮,她把姜宓扯到一側,壓低聲音急急說道:“嫂嫂,事情不好了,祖母她們都知道你就是嫂嫂了!
”
什麼?
姜宓一怔。
見到她不解,崔子映急急的低語道:“是一個婢子……她暗地裡喜歡大哥,一直都不相信大哥真斷袖了,便有意注意你們。
這幾天到了安全地方大哥又不在,阿五便疏于防範,她好象是躲在哪裡的屏風後看到嫂嫂你更衣了!
”
姜宓瞪大了眼。
到了安全地方後,不止是阿五,她自己也确實是疏于防範。
難怪昨晚上她洗下易容物沐浴時,總覺得似被什麼人偷窺一樣!
抿了抿唇,姜宓冷靜的低語道:“既然祖母發現了我的身份,那她們有沒有說怎麼處置這件事?
”
崔子映臉色難看,她輕聲道:“大家都說,大哥明明知道嫂嫂的真實身份,卻這麼久了還替你遮着掩着,定然是嫂嫂确實失了清白。
還有人說,嫂嫂在軍營裡與那些粗漢同起同睡的,這種事光是傳出去大家就都不要做人了。
她們,她們說……”
朝着姜宓看了一會,崔子映低低說道:“她們說,嫂嫂已經不堪為崔氏宗婦,得,得貶妻為,為妾……”
最後幾個字對崔子映來說實在吐出得艱難,因此她說得斷斷續續的。
而且說這話時,她還一臉同情地看着姜宓。
畢竟徐二上次大展才華後,她是真心佩服了這個嫂嫂的。
“貶妻為妾?
”
姜宓笑了笑,也是奇怪,要是以前她聽到這樣的話,隻怕不知道有多傷心,可此時她卻平靜得很。
姜宓負着手看着崔子映,慢騰騰地說道:“你哥哥呢?
你哥哥怎麼說來?
”
崔子映搖頭道:“哥哥現在還不知道此事。
”轉眼她又說道:“哥哥本來是今天回來的,可他現在被家族的人絆住了手腳。
”
略頓了頓,崔子映再道:“……這種事,可能不需要經過哥哥,家族可以自行決定的。
”
崔子映急得不行,她看向姜宓的眼神中盡是擔憂。
姜宓擡頭看了急得鼻尖都滲了汗的崔子映一眼,突然溫柔地低語道:“謝謝你。
”謝謝你對我抱有的善意。
正在這時,後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崔子映迅速轉頭,她看到那幾十個騎着馬匆匆而來的崔氏護衛時,瞬時瞳孔都縮小了。
崔子映急得團團直轉,她滿頭大汗地說道:“怎麼辦怎麼辦?
現在怎麼辦?
”
姜宓沒有慌亂,她負着手平靜地看着那些崔氏護衛四散圍來,當那些人在她面前停穩後,姜宓率先開了口,她的聲音真是平靜溫和到了極點,“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
說罷,姜宓帶頭向前走出。
走出幾步後,看到這些護衛擋着自己的去路讓她不得前進,姜宓詫異地看向他們,輕語道:“不是來請我去見崔老夫人的嗎?
怎麼?
你們改變主意了?
”
她這時的表現,真的太平和太從容,倒頗有幾分氣度。
衆護衛相互看了一眼後,一人趕來一輛馬車,他把車簾一掀,朝着姜宓行禮道:“請!
”
姜宓點了點頭,她大大方方的上了馬車。
姜宓來到府第時,赫然發現,崔氏族人中,以崔老夫人為首的德高望重者足足來了十幾個,而一側的下首,幾個六宗女正坐在衆女當中,得意洋洋的向她看來。
這也怪不得她們得意,不管是姜宓的出身還是徐二的性别,對六宗女來說都是一種極大的羞辱,而現在,她們的心頭刺要被拔掉了,幾女自然是歡喜興奮的。
姜宓朝衆人瞟了一眼後,繼續腳步不停的朝着上首的崔老夫人等人走去。
看來這些崔氏族人對此事着實看重,他們一個個居然身着正裝,那門閥世家才能培養出來的森嚴貴氣,此刻在他們的身上顯露無疑。
姜宓大步走到了崔老夫人身前。
朝着崔老夫人行了一揖後,姜宓大大方方地問道:“聽說老夫人找我?
”
崔老夫人一直在盯着她,從她進了門,到她的每一個神情動作,她都緊盯着不放。
過了一會後,崔老夫人聲音沙啞地說道:“徐二,有人說你本是婦人,這事是不是真的?
”
她是不是婦人,這個一驗身就知道,根本隐瞞不了。
姜宓垂眸,她平平靜靜地說道:“是真的。
”
幾乎是姜宓這“是真的”三字一出,廂房中便沸騰起來。
尤其是衆女,簡直無法自制的歡喜議論起來。
這時,一個族老咳嗽了一聲。
四下皆靜。
崔老夫人冷着一張臉,她微微颌首後,又啞聲問道:“有人說,你不是徐二,你就是我家軒兒娶進門了的姜氏,此事可真?
”
崔老夫人這話一出,不止是她,便是姜宓身前身後的許多人,他們都屏住了呼吸。
在無比的安靜中,在崔老夫人的緊緊盯視下,姜宓垂眸,過了半晌後,她啞着聲音輕輕回道:“是。
”
房中猛然嘩聲大作。
于崔老夫人騰地站起中,姜宓補充道:“我就是姜氏。
”
崔老夫人向後一摔軟倒在榻上。
見到崔老夫人一時開不了口,一個族老咳嗽一聲後開口了,他徐徐說道:“姜氏,洗去你臉上的易容,向我們證明你就是姜氏。
”
他的聲音一落,幾個婢女便端的端洗臉盆,拿的拿毛巾走了過來。
姜宓慢慢回頭,她平靜無波地看向一個曾經跟在崔子軒身邊的護衛,溫溫和和地說道:“勞駕,請到崔子軒的寝房跑一趟,那床頭下有一個小包袱,請幫我拿來。
”
那護衛低頭行了一禮,轉身大步走出。
不一會,那護衛便把包袱拿來了。
姜宓接過。
她從包袱裡的一個竹筒中倒出一點粉末。
把那粉末就着水調了調後,姜宓朝臉上一抹,再拿起毛巾細細洗起臉來。
不一會,當姜宓再次擡起頭來時,廂房中出現了一陣異常的安靜。
衆六宗女中,有幾個一直聽到姜氏的大名,卻不曾見到過她本人。
此刻看到這個蒼白着臉,卻眉目精絕如畫的姜氏時,她們竟是同時想道:怪不得崔郎對她念念不忘!
此刻的姜宓,雖然與半年前的長相已有些變化,可幾個族老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當下,一個族老搖了搖頭,他的表情冷厲起來,盯着姜宓,他高聲喝道:“姜氏,你可知錯?
”
姜宓擡頭,她平平靜靜地看着那族老,溫聲回道:“不知。
”
“不知?
”那族老冷笑起來,事實上,冷笑的不止是他,這時廂房裡的人泰半在冷笑。
冷笑了一會,那族老再次咳了咳,他讓四下安靜後,朝着姜宓徐徐說道:“家有家法族有族規,姜氏,你新婚幾日便離家出走,這一出走又是近年。
這事,你便無錯?
”
姜宓抿了抿唇,她擡眼看向那老人,溫溫和和地問道:“事情都已擺在了那裡,您有什麼決定何不直說便是?
”
也許是姜宓此刻的表情太過冷靜,冷靜得直是煞住了好些人。
看到幾個老人相互看了一眼竟是沉吟起來,李珺兒忍不住嘴唇嚅動了一下,她頗有點尖刻地說道:“咱們這種家族……”
不等她說完,崔老夫人便瞪了她一眼。
這一眼,令得一向有點沖動的李珺兒臉色一白,迅速閉上了嘴。
這時,另一個族老開口了,這個族老一直閉着眼做養神狀,聽到現在,他睜開眼看了姜宓一眼,聲音渾厚地說道:“姜氏,你無故離家半年,這種事便是放在尋常人家也是難容。
正如老九說的,家有家法族有族規,我博陵崔氏千年清名,有些事是斷斷不能容下。
你若是無法證明自己這大半年間的清白,那就休怪爺爺們心狠。
我們将開祠堂,替軒兒除去你這正妻的名份。
”
轉眼,他又咳嗽一聲,徐徐又道:“不過,念在軒兒對你癡心一片,你這孩子也是個有才的,以後還是可以以妾室的身份留在軒兒身邊!
”
這些事,是姜宓還沒有到來之前,他們便已商量好了的。
因此這個族老向姜宓說出時,不是商量,甚至,他所說的那句讓姜宓證明她這大半年間的清白的話都純是敷衍,他是直接宣判結果。
當然,把姜宓貶妻為妾,也實在是他們舍不得姜宓的才華和福運,有心把她留在崔氏後,商議出的最終決定。
聽到這個老人的最後宣布,姜宓身後,衆女忍不住微笑起來。
姜宓依然沒有慌亂,她擡起頭來,靜靜地看着這些老人,姜宓輕聲說道:“不必了。
”
在衆人齊刷刷擡頭向她看來時,姜宓垂眸,她的唇角露了一抹苦笑,表情有點恍惚,可眼神中卻帶着太多的平靜和從容。
衆人隻聽得她啞聲說道:“不必如此。
你們可以休了我。
”她笑了笑,那蒼白絕美的臉上竟是極為冷絕的風姿,啞着聲音,姜宓平聲靜氣地說道:“早在離開之時,我便料到了今天。
事已至此,姜宓也不求各位寬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