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聲音?”
“就是趕屍的聲音,我怎麼聽着是那個老頭的?”
“不可能,那老頭哪裡會趕屍?
他連個号子都不會喊。
”我說的号子就是那句故人歸家,生人勿近。
這句号子就趕屍一門,用來告訴行人野鬼讓道的。
“許是我聽錯了吧。
”長安自言自語一句,便不再說話。
我們兩個繼續沿着大霧往前走,走着走着眼前出現了座古樸的小鎮。
這些房子大都是明清時期的風格,高高的飛檐上挂着一條條燈籠串,這些燈籠裹着白白的透紙,在夜幕中散發着慘白的光線。
地上到處都是破敗的紙錢,偶爾有風吹過,卷的漫天飛舞,顯得格外的荒涼。
奇怪的是,這些臨街的屋子裡面并沒有任何的燈光,似乎裡面的人已經睡着了,或者說裡面根本就沒有人。
“故人歸家,生人勿近!
”叮鈴鈴,一陣毛骨悚然的鈴聲突兀的響了起來。
我趕緊拉着長安躲進了黑暗中,借着慘白的燈光循聲望去,在街道盡頭的地平線處,我看見了一行蹦蹦跳跳的屍體。
這些屍體中間被一根草繩拴着,向着對面的馬路蹦去。
領頭的是那人背影莫名的熟悉,搖着手中的攝魂鈴,而在隊伍的後頭跟着一個小夥子。
我的目光不由的一緊,拼命想看清那兩個趕屍人的樣子。
這時候,他們緩緩的拐進了一個胡同裡面,不見了蹤影。
我和長安商量了一下,決定跟上去看看。
整條街道上很安靜,被風卷起的樹葉和紙錢帶着悲鳴,飄下去卷起來,周而複始。
天色本就不明,加上落葉紛飛,顯得格外凄涼。
拉長的木樓影子,慘白的兩旁燈光,霧氣蒙蒙的深夜街道。
陰森與凄涼,是我看見這條街道最直觀的感受。
我感覺自己就像突然掉進了冰窖裡面,渾身結了一層霜。
這種鬼地方,到底死了多少人,為什麼陰氣這麼重?
因為兩旁的光線問題,我們隻能靠着街道一旁的木樓走。
這樣我們的身影可以隐沒在黑暗中,不至于被人發現。
拐了一個彎,眼前燈火通明,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長安一把拽了回來,躲進了街角木樓的牆根底下。
我剛剛隻是看了一眼,并沒有看清楚。
扒着牆角,我勾着頭又望了一眼。
眼前是一片開闊地,開闊地的盡頭一座奇特的土樓,外形呈圓柱狀,就像一個特大号的筆筒。
這種土樓我在電視上見過,是客家人居住的代表建築。
土樓外形似堡壘,牆壁用很厚的生土夯實而成,具有很好的防禦功能。
而且,一棟土樓裡面居住着很多戶人家,一般的土匪可不敢招惹,是防土匪的利器。
問題是這裡是湘西啊,怎麼會出現這種客家建築呢?
我大緻估量了一下,眼前的這棟土樓,至少有十米多高。
下面的四米多高沒有窗戶,全部是清一色的土牆。
在往上面,就是兩排排列整齊的木窗。
一扇扇木窗裡面透着橘黃色的燈光,看起來裡面住的人是正常人。
土樓的大門緊閉着,上面懸着一塊古樸的原木匾額,寫着三個黑底描邊的大字:“姜家寨”。
門框上面的牆壁上,伸出了一根木棍,上面挂着一串紅色的大燈籠。
此時,那兩個趕屍的人,帶着一排屍體,就站在大門前面。
看他們這個樣子,他們應該就是姜家寨的人。
估計他們已經叫過了門,現在沒有什麼動作,就幹站在外面。
我閑着沒事,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這些屍體上。
因為距離遠的問題,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我隐約覺得他們穿的這些苗族衣服莫名的熟悉。
“小羽,你瞅瞅,這些家夥的衣服,是不是和剛剛那些昆侖守陵人的衣服很像?”
長安這句話說出來,吓了我一跳。
這怎麼可能呢?
我的目光沿着他們的衣服,一直往下看,直到看到了他們的鞋子,我才發現好像真的有可能。
因為這些屍體穿的鞋子,是登山靴!
衣服,我可能沒有辦法肯定,畢竟,對于我們外行人說,苗族的衣服樣式顔色都差不多,我們也分不出來。
但是,登山靴我認得了啊。
這種鞋子出現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要是個個腳上都是這種登山靴,那麼就有問題了。
而且,他們腳上的登山靴一模一樣,顯然是一個團隊的。
“長安,你還真說着了,搞不好這些屍體就是剛剛那幫孫子的!
”我說着壓低了聲音道:“你覺得,他們是死的?
還是活的?
”
“活的。
”
我微微的搖搖頭,撇撇嘴:“我覺得他們已經死了。
”說着我瞥了一眼遠處的那些屍體:“我覺得,這些人就是先前瞎跑的第一波昆侖守陵人。
他們很有可能在半道遭遇了埋伏,被趕屍的那兩個弄死了。
”
“理由呢?
”
“你想想看,那些昆侖人守陵人當時已經吓蒙了,完全沒有了正常人的思考邏輯。
這個時候,如果趕屍人用道法招來大霧,困住他們。
你覺得他們能活的了嗎?
”
我自信滿滿的望了一眼長安,我覺得自己推理的不錯。
長安啞然一笑,伸手亮出一張符紙。
“你拿符紙幹嘛?
”
“不是我拿的,是我撿的。
”
“撿的?”
“嗯”長安點點頭,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變得深邃起來:“在路上撿的,這就是趕屍一門的攝魂符。
這些符紙畫的對錯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中間斷筆了。
你應該知道,畫符最大的忌諱就是斷筆。
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
攝魂符都掉了,他們為什麼還會一蹦一跳?”
“或許,你撿的不是他們身上的呢?
就一張符紙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我還是覺得,他們是昆侖守陵人。
”
“我也贊成他們是昆侖守陵人,但是,我覺得他們沒有死。
而且,我還覺得,那兩個趕屍的人也是昆侖守陵人。
”
“什麼情況?
”
“他們裝的确實很像,但是趕屍一門有個很重要的規矩,屍體沒有安置好以前,趕屍人永遠是在隊伍的一前一後站着,防止出現屍變的意外。
他們呢?
剛剛叫門的時候,兩個人都站在了門口,撂下那麼多屍體不管不問。
你覺得,這是趕屍人嗎?
”
“你的意思,這些是昆侖守陵人自己冒充的?”
“嗯。
他們是在吓唬那些外來人,省的壞了他們的好事。
你應該看見了,我們一路過來,兩旁的木樓裡面人都沒有一個。
要想把一個小鎮搞得人煙罕至,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鬧鬼。
那些膽子小的,都被瞎跑了。
那些膽子大的,估計已經成了階下囚了。
或者,運氣不好的,已經死了。
”
而這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出來了兩個年輕人。
他們和趕屍人交談了幾句,又搖着鈴铛,将那些屍體帶進了土樓裡面。
緊接着,大門緩緩的關了起來。
“我們怎麼辦?”
“進去看看。
”
好嘞!
我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開始規劃行動路線。
正在這個時候,我又聽見了叮鈴鈴的鈴聲。
乖乖啊,今晚上是碰上趕屍人集會嗎?
我順着聲音一看,頓時愁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新來的這個趕屍人,不是别人就是先前那個趕屍的老頭。
他搖着手中的攝魂鈴,拄着招魂幡向我們的位置走了過來。
他後面跟着他那個一蹦一跳的孫子,兩個人一前一後,走的磨磨唧唧的,就像逛街似得。
我暗暗搖了搖頭,倒了黴了,咋還甩不掉了?
老頭似乎不知道情況不對勁,鈴铛搖的特别響。
我心說你再把狼招來!
我怕老頭壞了我的行動計劃,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到了黑暗的角落裡。
“别說話,是我。
”
老頭被我捂住嘴巴,嗚嗚的說不清楚。
我怕他誤會我,趕緊給他大緻說了一下情況,讓他别出聲。
老頭聽完點了點頭,我這才松開了手。
不過,我總覺的哪裡不對勁,好像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我擡頭一看,一道寒光閃過眼角,冰冷的刀鋒已經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這個時候終于看清楚了,那是一把鋒利無比的彎刀。
我心說這是什麼情況?
我好心救你,你還想殺我?
順着彎刀向上看,眼前站着一個長相俊俏的年輕小夥。
他的目光很犀利,但是配上那雙卧蠶,總覺得他的眼睛在笑,說不出的詭異。
此時,他手中握着一把彎刀,咬牙切齒的望着我。
而在他的背後站着的是長安,長安的兩根手指已經掐住了他的頸動脈。
“我勸你把刀收起來,我怕我一不小心手滑了,會掐死你。
”
長安的話冷的就像冰塊,聽的我都頭皮發麻了。
少年緊咬着牙關,絲毫不理會長安的威脅,冰冷的牙縫中蹦出幾個棱角分明的文字:“放開我爺爺!
不然我殺了你!
”
“我讓你把刀收回來!
”
“放了我爺爺!
”
我想這個家夥可能是誤會了,眼看着兩個家夥,各不相讓,再這麼僵持下去我可能會死。
我暗暗放出了卷魂蝶,緩緩的松開了摟住老頭的手。
我放卷魂蝶出來,不是為了殺他們,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其實,我也是一肚子苦水沒有地方倒,我好心好意幫你們。
不對,我好像弄錯重點了,他說他是老頭的孫子,那他不是應該死了嗎?
為什麼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正在這時,老頭開口了:“百年,把刀收起來,這娃娃不錯,還請你爺我吃臘肉了呢!
”
老頭這麼一說,百年才乖乖的收起了彎刀。
我沖長安使了使眼色,長安這才氣鼓鼓的收回了手。
“哎,小夥子,你們倆跑的挺快啊?
走,去老頭子家喝口水,我告訴你啊,我家裡――”
“前輩,你别說話了!
這裡不對勁!
”我趕緊把老頭拽回了黑暗中,伸手指了指遠處的那個土樓。
老頭眯着眼睛瞧了瞧,把目光投向了百年:“百年,你說的外人就是裡面的那些孫子吧?
”
百年欲言又止,看了看我和長安。
我又不是傻子,看的出來他不想讓我們聽見。
我打着哈欠站起身來,沖着長安說道:“走吧,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去。
”
“行啦,你說吧,這倆娃娃不壞,他們和那群孫子不一樣。
”老頭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挺喜歡這娃娃的,你呀,就該跟人家學學,一天到晚的,你咋那麼多殺氣?
”
“爺,我――”
“走,我們回家說。
”老頭松開我的手,站起身來前面帶路。
我和長安對了對眼色,還是決定不跟着他們走。
我們知道他們爺倆是好是壞?
貿然跟過去的話,豈不是自尋死路。
老頭似乎覺察到我們沒有跟來,停下腳步回頭道:“娃娃,趕緊走啊。
”
“算啦,老爺子我們萍水相逢,不想打擾你們。
”
“你們是害怕我們的身份吧?
”
我和長安沒有說話,心說這不是明擺着的嗎?
老頭見我們不說話,又道:“放心好了,我們沒想難為你,而且我們是友非敵。
”
……
“你們不是想殺昆侖守陵人嗎?
”
“你是裝的?
你那些話也都是騙我們的。
”
“對,出門在外不都要留個心眼嗎?
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自然不敢說實話。
原本,我以為你們是昆侖守陵人,打算殺了你們。
可是,我聽了你們和他們的對話,想和你們做個買賣,一起滅了這些昆侖守陵人。
你們想拿雷文竹,我們要殺昆侖守陵人,我們之間好像沒有利益沖突。
”
“算了,我怕被人賣了。
”我和長安扭頭就走,背後再次傳來了老頭的挽留:
“娃娃,你要是走了,估計就再也得不到雷文竹了。
”
我不由得止住了腳步,這個老頭是真狠啊!
“他們的先遣部隊馭靈師,已經進了屍林。
慶幸的是,族長告訴他們的秘密是假的,現在他們已經被困起來了。
他們能不能找到雷文竹,關鍵在于族長願不願意開口說真話。
不幸的是,族長現在在他們的手上。
”
“這些情報,還不足以我們回頭。
”
“好,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
他們的後勤部隊為了逼出族長口中的秘密,已經殺了姜家寨所有的人。
如果,再不開口的話,他們就會殺了族長唯一的女兒。
萬一族長扛不住,把秘密說了出來,就真的完了。
現在他們留在外面的都是普通人,我們隻要殺了他們,裡面的馭靈師就再也出不來了!
”
老頭的這些話徹底的打動了我,我可以得不到雷文竹,但是昆侖守陵人必須死!
最後,我還是決定跟他們走一趟。
老頭見我們同意了,帶着我們鑽進了一條漆黑的胡同裡面。
左拐右拐的,最後拐進了一個叫做義莊的地方。
難道,老頭口中所謂的家就是這座義莊?
義莊上下兩層,典型的明清風格。
這一片區域漆黑,連點燈光都沒有。
老頭輕輕的打開房門,囑咐我們小心一點。
然後我們就這麼摸着黑,進去了。
我心裡清楚,他是怕點燈引起别人注意。
不過我有夜視能力,不用擔心這些。
義莊有兩層,而我們現在是在第一層。
這裡有五六間屋子大小,整整齊齊的擺着三排棺材。
我粗略的數了數,有二十多具。
老頭帶着我們一路往裡面走,最後停在了牆角一口普普通通的棺材面前。
我心說,老頭這是要幹嘛?
帶着我們看死人來了?
眨眼間,老頭和百年掀開了棺材蓋子,不知道老頭碰到了哪裡,棺材的底闆慢慢的滑動起來,露出一個一米多的洞口。
百年先下了棺材裡面,順着那個洞口走了下去,不一會兒的功夫裡面傳出了灰黃的燈光。
老頭這才帶着我們,慢慢的下去了。
下面是一個一米多寬的密道,密道很窄,但是通風和光線都不錯,每隔十來米,牆上都挂着一盞油燈。
而且,整個密道很長,四通八達的。
老頭邊走邊跟我介紹,這是他們早年用來防土匪的。
這條密道是全村村民一起挖的,各家各戶都有暗門。
密道裡面有各家各戶住的房間,碰上土匪的時候,全村的人就會躲進來。
說話的時候,百年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
我們也跟着進去了,進去之後發現房間裡面真的和外面差不多,而且比普通的房子還寬敞。
裡面擺着兩張床,兩個大缸,其中的一口大缸上面還挂着半扇臘肉,旁邊的牆根底下堆着一堆砍好的柴火。
百年留我們說話,他一個人忙着煮飯去了。
而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那些缸中裝的是米和水。
我借着這個機會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他們挖密道幹嘛?
外面不是有座土樓嗎?
土樓就是專門防禦土匪的,幹嘛還要整這麼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