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媳婦氣得狠了,未免情緒失控。
宋琦被她打得有點懵,口中很快有腥甜味蔓延開,她伸手捂住火辣辣的臉頰,好久沒反應。
感覺到右手有短暫的麻木,二郎媳婦也意識到自己用力過猛,她忙上前兩步。
“二……琦琦,你要不要緊?
”
一面說,一面伸手去扶她。
宋琦用力甩開二郎媳婦,“你走開!
”
“琦琦……”
宋琦擡目望向燈火闌珊的長街,更襯了她此時心境,說不出的涼,“反正你打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何必事後假惺惺?
”
二郎媳婦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再次伸手來拉她,“天黑了,你一個姑娘家在外頭不安全,跟娘回去,有什麼話,咱們家裡說。
”
宋琦面上嘲弄更甚,“你先前都怕打擾她,非要把我拉出來吹冷風,這會兒又不心疼大閨女了?
”
話完,再不顧生母的反應,宋琦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
溫婉最近特别犯困,一吃完飯就想睡覺,進寶要她陪着去散步她都沒去。
宋巍見她實在沒精神,讓她進裡屋躺會兒,自己帶着兒子出去轉轉。
溫婉喝了一盞燕窩,剛往床榻上一躺,就來了預感。
雲彩進來拿空碗,見溫婉臉色不對勁,忙問:“夫人,怎麼了?
”
溫婉擡手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問她,“老爺是不是出門了?
”
雲彩點頭,“老爺剛剛帶着小少爺出去街上散步。
”
“你快去把人給追回來,就說我有急事兒。
”
雲彩聽出當家夫人語氣裡的急迫,她也跟着急,“夫人,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奴婢先去請大夫。
”
“你别管大夫了。
”事發突然,溫婉的态度難免多了幾分強硬,“讓你去找老爺,快去!
”
一面說,一面掀開被子坐起來。
小丫鬟被她吓到,沒敢再多嘴,拿上空碗急匆匆往外跑。
那對父子雖說是剛出門,可夜市已經開始,外面人群熙攘,一時半會兒要找到也不容易。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之後,雲彩才把人帶回來。
把進寶支回他自己的房間,宋巍第一時間去找溫婉。
進門見她呆呆坐在羅漢床上,宋巍的腳步不由放緩,走到她跟前站定,“回來的路上我問了雲彩,她說你沒哪不舒服,是不是出現了什麼不好的預感?
”
溫婉循聲擡頭,目光觸及到男人溫和的視線,心頭翻滾的情緒才似乎找到了落腳點。
“是二丫。
”
預感畫面太過皿腥,溫婉被吓變了聲調,“我看到她自殺了,從那座廢塔頂端一躍而下。
”
不僅如此,她在臨死前還花錢買通了二十多個乞丐,讓他們到處散播宋司丞侄女宋姣有意中人的謠言,壞了宋姣和梁駿的親事。
之前想把梁駿捉回去當女婿的那幾位得知宋巍如此戲耍新科進士,紛紛将矛頭指向他。
除了謠言,二丫還留了皿書,皿書上寫着她無意中發現宋姣的秘密,宋姣為了滅口,不惜聯合家人将她逼上絕路。
溫婉說完,覺得心裡很亂。
一來是因為懷着身孕見到二丫摔得皿肉模糊的畫面,視覺沖擊力太大,短時間内難以平複。
二來,是為宋琦感到惋惜。
分明有着大好前程,她卻總因為一句話一件小事鑽牛角尖,不放過别人,最後連自己都沒放過,才十多歲就草草結束了生命。
見她實在難受,宋巍輕輕将人摟入懷裡,溫聲安撫,“别怕,一切都還來得及,有我們在,那個孩子不會死。
”
溫婉用力吸了吸鼻子,兇口仍舊堵得難受,做母親的,大概最不願看到的就是這種畫面,哪怕死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緩了好一會兒,溫婉才從宋巍懷裡擡起頭,“三天後就是她自殺的日子,咱們必須想辦法補救。
”
宋巍聽了,應聲道:“你就待在家休息,我去一趟二哥家。
”
“不行!
”溫婉堅決不同意,“大晚上的相公一個人出行很危險,我陪你去。
”
宋巍說:“有衛骞他們在,應該不至于出事。
”
溫婉抿了抿唇角,“相公可别忘了,你跟别人不同。
”
他倒黴起來的時候,再來十個衛骞都不頂用。
宋巍到底是沒能勸住溫婉,進裡屋去給她拿了件披風披上,之後交代了雲彩照看好進寶,夫妻倆匆匆出門。
去往二房的路有些遠,溫婉不想讓自己閑下來,否則一得空,腦子裡就全是二丫墜塔的畫面。
她跟宋巍說:“二丫性子偏激,跟她來硬的恐怕不行,咱們得想個萬全之策,既能避免她自殺,又能讓她從今往後轉變對家人的觀念和态度。
”
宋巍沉默了會兒,開口,“說到底,二丫能走到自殺這一步,跟二哥二嫂脫不了幹系。
”
這一點,溫婉表示認同。
二丫年幼,還不具備完全的自主意識。
在需要被引導的年齡段,父母的言行舉止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宋二郎夫婦在甯州那會兒,雖說不至于殺人放火,但為了蠅頭小利,背後沒少搞小動作,他們的一言一行,自然會影響到親生子女。
地動受災那年為了護住兒子,宋二郎夫婦沒有回頭找三丫,導緻三丫生死未蔔。
這件事可能在大人看來隻是生死關頭保兒保女的抉擇,他們卻沒意識到“棄女保子”教會了二女兒如何六親不認心狠手辣。
更可悲的是,宋二郎夫婦在地動之後幡然醒悟洗心革面,所有的思想觀念都朝前走了一大截,卻忘了拉二女兒一把,将她留在原地找不到出路,越來越與那個家格格不入。
覺得被親生父母忽視,覺得融入不了他們,是導緻那個孩子走上極端的根本原因。
二丫很多時候的行為的确令人生厭,溫婉也不太喜歡她,可同時,溫婉更覺得她可憐。
馬車在宋二郎家的胡同院外停下。
這個時辰大多數人家已經歇了,整條胡同顯得格外寂靜。
宋巍上前,敲門的聲音很快引來周圍院牆裡的犬吠。
沒多會兒,裡頭傳來宋二郎的聲音,“誰啊?
”
隔着門闆,宋巍喊了聲二哥。
聲音不大,但足夠裡面的人聽清。
認出來人是誰,宋二郎的動作加快,很快拿掉門闩将門拉開。
“三郎?
”眼風瞥見宋巍身後還站着溫婉,宋二郎面上的驚訝更甚,“你們倆大晚上的咋突然來了?
”
溫婉沒工夫客套,直接問:“二哥,二嫂和琦琦在不在家?
”
“在。
”宋二郎的聲音猶豫了一下,“你們倆先進來,屋裡說。
”
宋巍颔首,回頭看了溫婉一眼。
夫妻倆跟上宋二郎的步伐來到堂屋。
二郎媳婦坐在炕上,有些心事重重。
除了她,沒見宋姣和宋琦。
“二嫂。
”
溫婉走到她跟前,“琦琦呢?
”
二郎媳婦像是才反應過來,張了張嘴,爾後慢慢瞪大眼睛,“三郎?
你們怎麼來了?
”
“二嫂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溫婉心頭十萬火急,宋琦一旦出事,會牽連整個宋家,她沒時間閑聊。
“哦,琦琦在她屋裡睡着呢!
”二郎媳婦道:“姐妹倆今兒去了京郊那麼遠的地方,想來是累着了,晚飯後一直喊困,早早就歇下了。
”
“琦琦真在家裡?
”溫婉的眼神帶着狐疑。
“這種事兒我還能撒謊不成?
”二郎媳婦扯了扯嘴角,“三弟妹要是不信,我帶你去看。
”
二郎媳婦說着,已經站起身來。
之前宋琦死活不肯回來,她不放心,就一直跟着她,後來那丫頭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想通了,掉個頭就主動回了家,回來之後一句話沒說,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兩口子怕她再到處亂跑惹出事兒來,就一直沒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