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者有心,聽者迷糊。
小姑娘臉上寫滿了茫然,似乎不太理解又急于求證,雙眼定定看着他。
宋元寶回應着她澄澈的目光,唇角略彎,“可以嗎?
”
葉翎沒太聽懂,“什、什麼?
”
宋元寶說:“這幅畫你沒畫好,是因為閱曆太淺,懂得不夠多,你拿回去再琢磨琢磨,三年後,我來你們家取。
”
葉翎聽得越發迷糊了,“為什麼要三年那麼久?
”
宋元寶“唔”一聲,“明天來取也行,可是我擔心你短時間内畫不好我。
”
葉翎點點頭,一天的時間,她的确無法将他之前醉卧花間的神态彙聚成靈感用畫筆描出來。
她正發呆,耳邊聽得宋元寶又說:“有個詞叫‘從一而終’,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物,你既然動了筆,就該讓這幅畫有個完美的收尾,否則人物沒有神态,整幅畫便沒了靈魂,那你畫了這麼久就是在浪費筆墨,對不對?
”
葉翎覺得他說得挺對,就嗯嗯點頭。
宋元寶勾勾唇,将已經風幹的畫紙卷起來遞給她,“别忘了我們的約定,三年。
”
葉翎接過,抿了抿嘴巴,“三年後我都十七歲了。
”
奶奶說等她明年十五歲及笄,就開始議親,她不确定十七歲那年自己是已經出嫁還是待字閨中。
宋元寶看着她,唇邊露出少年人絢麗的笑,眉眼風流,格外的撩人心弦,“不都說了三年後我來娶麼?
”
“我聽到了啊!
”小姑娘完全沒反應過來中了大灰狼的圈套,“我隻是擔心到時候畫不在了。
”
宋元寶眼底笑意越發深,“畫不在不要緊,人在就好了。
”
小姑娘“噢”一聲,“那我盡量小心些,不給你弄丢。
”
“好。
”
二人的談話到此為止,宋元寶借口說一會兒跟殿下還有事要辦,得先走,同小姑娘道别之後,他擡步走出花園,去往前院。
趙熙還在遊廊上,從之前坐下去就沒起來過,若非薛銀歡定力好,早就被折騰瘋了,她以為自己平時就夠沉默寡言的,沒成想這人比她更甚,竟然能保持一個姿勢坐那麼長時間,還不言不語。
她正打算開口問問趙熙到底想幹嘛,就見宋元寶從遊廊那頭出來,腳步輕快地朝着這邊走。
險些把自己坐成雕像的趙熙終于有了反應,擡目望他,神情似笑非笑,“如何?
”
宋元寶心情不錯,眉梢輕挑,故意賣關子,“先回衙門再說。
”
趙熙帶他來的目的是想讓他看清楚,葉翎不一定是他喜歡的那種姑娘。
可如今看宋元寶的反應,趙熙覺得自己可能在無形中當了一回助攻。
薛銀歡莫名其妙地看着二人,“你們在說什麼呢?
”
宋元寶神秘兮兮地笑看着她,“今日多謝薛姑娘款待,我二人就此告辭。
”
看着倆人的背影,薛銀歡皺皺眉頭,“喂……”
他們今日到底幹嘛來了?
不對,阿瑤,剛才阿瑤和宋元寶一直在花園!
薛銀歡反應過來,臉色都急變了,提着裙擺不顧形象地往花園沖,到的時候發現小姑娘坐在亭子前頭的石階上,頭頂寬大的芭蕉葉給她遮擋了陽光,她兩手捧着一幅畫,雙眼專注,似乎在沉思,連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覺。
“阿瑤。
”見她安然無恙,薛銀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開口仍是有些顫抖,“你怎麼坐在這兒?
”
聽到有人說話,葉翎才回過神來,看向薛銀歡,“歡姐姐,怎麼了嗎?
”
薛銀歡大步走到她旁邊,本想問她剛才宋元寶是不是做了什麼,視線卻被葉翎手中的畫所吸引。
不是先前那幅美人春睡,瞧着像是剛畫好不久的,畫中少年醉卧花間的形象惟妙惟肖,哪怕面部沒畫完,薛銀歡也已經看出那是宋元寶。
她訝異地張了張嘴,“你剛剛給宋少爺作畫?
”
“是啊!
”葉翎如實道:“元寶少爺說我給歡姐姐畫的美人春睡有問題,所以讓我給他畫一幅,他好指導指導我。
”
“那他為什麼不把畫拿走?
”薛銀歡眉頭深深鎖着。
“元寶少爺說,我畫不出他的臉,這幅畫是不完整的,讓我帶回去琢磨,三年後他再來我們家取畫。
”
“三年後?
”薛銀歡更懵了。
“嗯嗯。
”
“阿瑤,那個……”薛銀歡有些欲言又止,“我問你啊,他剛才給你指導的時候,有沒有對你做了什麼?
”
“沒有啊!
”葉翎搖頭。
薛銀歡到底不放心,“比如說拉你的手之類。
”
葉翎還是搖頭,“歡姐姐想多啦,元寶少爺又不是登徒子,他怎麼會無緣無故輕薄我?
”
“那他為什麼要讓你給他作畫,又把畫留下?
”
葉翎仍舊是那個答案,“因為這幅畫還沒完成,他不要,說除非等我畫完。
”
這麼明顯的暗示都看不出來?
真是個傻姑娘。
薛銀歡輕歎一聲。
之前她還一直想不通趙熙為什麼非要她把葉翎請到尚書府來,如今見着這幅畫,她一下子全明白了。
不是趙熙要見葉翎,想見葉翎的,是宋元寶。
又是作畫又是指教,最後還把畫留下,說什麼三年後來取。
隻怕,此娶非彼取吧?
想到這兒,薛銀歡又瞥了眼旁邊心思單純渾然未覺的閨蜜,不禁擔憂起來,“阿瑤,你覺得宋少爺這個人怎麼樣?
”
葉翎想了想,說:“挺有意思的。
”
“有意思?
”薛銀歡瞪了瞪眼,“有意思是什麼意思?
”
葉翎想到宋元寶的話,笑起來,“就是一幅普通的畫而已,又不是什麼名家墨寶,他竟然讓我幫忙保存三年,我告訴他,三年後畫可能已經不在了,他又說畫不在沒關系,人在就好了,歡姐姐,你說他到底是想要這幅畫,還是跟我開玩笑呢?
”
薛銀歡語塞了會兒,揉揉她腦袋,“我的傻姑娘啊,你真覺得他在意的是這幅畫?
”
“那不然是什麼?
”
“……”為免吓到小姑娘,薛銀歡沒有挑明了說。
宋元寶對葉翎有意,全都是她自己的推測,到底有沒有這回事兒,還有待查證。
――
尚書府大門外,趙熙和宋元寶前後腳上了馬車。
緩緩啟程之後,趙熙開口問旁邊的人,“你這是把人拿下了?
”
“本少爺親自出馬,能失手嗎?
”宋元寶俊顔上一派春風得意,“到了神兵司我就去找我爹,讓他回去跟我娘商量挑個日子,找媒人上葉家說親。
”
趙熙眉心跳了跳,“她答應了?
”
他很好奇,宋元寶是怎麼做到才見兩次面就讓姑娘家心甘情願嫁給他的。
想到某種可能,趙熙看向宋元寶的眼神變得複雜,“你該不會對她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
宋元寶一聽,先前還春風得意的臉瞬間垮下來,“我怎麼那麼不愛聽你說話呢,什麼叫我對她做了不該做的事?
我是那種人嗎?
”
趙熙沒吭聲,雙目盯着他,左眼寫着“是”,右眼寫着“絕對是”。
合起來:你就是個衣冠禽獸。
“……”
回到神兵司,宋元寶連水都來不及喝上一口,打聽到宋巍所在位置,興緻沖沖地過去找他。
宋巍正和幾位大師組建小型機關獸做試驗,見宋元寶跑到倉庫來,他停下手上的活兒,迎了上去,“你來做什麼?
”
“爹,我跟您商量個事兒。
”宋元寶的語氣一改先前在尚書府,此時明顯帶着讨好。
“說。
”宋巍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悠悠喝了口茶。
“您不用費心讓大殿下勸我了,我決定要娶葉姑娘,就不會更改,您回去以後,跟我娘商量商量,挑個日子找媒人上門說親呗!
可千萬讓媒人跟葉家講清楚,三年後我一定考個狀元回來,不會委屈了他們家姑娘的。
”
宋巍擱下茶杯,問他,“萬一你在這三年之内碰到了别的姑娘,移情别戀又當如何?
”
“那不能夠。
”宋元寶的語氣十分笃定,“我知道自己想娶什麼樣的媳婦兒,再說了,您一手調教長大的兒子,能是那樣人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