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一路拌嘴到山上。
法華寺雖然不在城中,卻是皇家寺廟,平日裡香火鼎盛。
溫婉和林潇月上來這一路,已經碰到不少的香客。
阿暖和進寶還年幼,隻走了一段就被兩家的婢女金枝和雲彩分别背上,這會兒剛放下來。
進寶頭一回來寺廟,覺得十分新奇,被溫婉牽着手還東張西望,生怕漏了哪沒看着。
阿暖比較乖,林潇月走一步她就跟着走一步,就算偶爾會被周圍的新鮮物事所吸引,也僅僅是簡單地看上一眼就挪回視線,生怕跟親娘走丢。
一行人前前後後進了法華寺大門,立刻有小沙彌來把女施主迎進去。
林潇月說:“小師傅能不能幫忙安排兩間廂房?
”
小沙彌面有猶豫。
林潇月又問:“是不是不方便?
”
小沙彌如實道:“不瞞施主,廂房都已經住滿了,住持大師怕後面還有香客想留宿,讓小僧把原本堆放雜物的房間騰了出來,隻是……”
小沙彌說着,下意識看了溫婉和林潇月一眼。
這兩位的氣質和打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興許住不了那種地方。
溫婉心細,大概猜出了小沙彌猶豫的原因,開口道:“我們隻是暫時歇歇腳讓兩個孩子有個清淨地方睡午覺,不會留宿,傍晚就返程,還請小師傅酌情安排。
”
小沙彌眉心微微舒展,豎起手掌,對二人打了個佛号,“兩位女施主請跟小僧來。
”
林潇月與溫婉對視一眼,二人牽着孩子齊齊擡步跟上。
剛收拾出來的雜物間,裡面除了一張床,什麼都沒有。
沒上過漆的房門很陳舊,大概是為了通風,溫婉她們進去的時候,窗戶大開,裡面的味道倒是不難聞。
出家人所在的地方,哪怕簡陋,也跟别處不同,自有一份難得的甯靜。
小沙彌見她們人多,很快搬來一張木桌子和幾個鼓腳凳讓幾人坐。
之後,他又給溫婉和林潇月二人大緻介紹了一下寺裡香客們常去的幾個地方。
林潇月今日來法華寺的目的很直白:吃齋飯,祈福求平安。
溫婉道了謝,讓雲彩把小師傅送出去。
雲彩送完人回來,看了眼房内僅有的一張床,小聲跟溫婉說話,“奴婢瞧着小少爺已經在犯困,一會兒要怎麼睡?
”
溫婉沒接腔,擡目看向對面坐在娘親腿上的阿暖。
小丫頭也在打呵欠揉眼睛。
溫婉沒想到來得如此不湊巧廂房被住滿,隻能跟林潇月打商量,“一會兒讓兩個孩子都在那張床上睡,你意下如何?
”
雖說一個三歲一個兩歲,兩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無需忌諱那麼多,可到底自家的是兒子,又年長一歲,溫婉怕林潇月覺得吃虧。
林潇月猶豫了一下,“沒辦法,隻能這樣了。
”
溫婉讓雲彩和金枝兩人去取齋飯,兩個孩子已經很困,得盡快吃了飯睡覺才行。
等倆丫鬟出去,溫婉看向林潇月,“其實以你的身份,完全可以提前跟寺裡的人打個招呼,請住持大師幫忙勻出空房,這麼一來就不用遭罪。
”
“我家閨女還不跟你兒子一樣都是肉身凡胎,有什麼受不得的?
”林潇月對這樣的住處并無任何怨言,“男人在戰場上生死未蔔,我可不想拿着他用命拼來的榮譽到處炫耀,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一品都督的夫人。
”
溫婉笑。
林潇月有時候說話大大咧咧,但就是這樣直率沒心沒肺的性子,讓溫婉覺得兩人相處起來很舒坦,不會太累。
雲彩和金枝很快回來,手中端了齋飯。
溫婉把兒子抱坐在自己旁邊的凳子上,将盛了飯的小碗推過去,又遞了勺子給他。
進寶接過小木勺,瞅了眼桌上的飯菜,然後問溫婉:“肉肉呢?
”
之前國喪,素了将近一個月沒得肉吃,好不容易國喪過,剛吃了幾天又沒了,小家夥捏着勺子,小小的眉頭蹙着,一副“沒有肉難以下咽”的樣子。
溫婉說:“這兒是寺廟,不能吃肉肉,你先湊合着吃一頓,等晚上回家,娘親讓金媽媽給你做紅燒肉。
”
被溫婉一哄,進寶勉強打起精神來,低頭扒拉碗裡的米飯。
對面的阿暖則是完全沒胃口,林潇月給她勺子,她沒接,親自喂她她也不吃,眼皮耷拉着。
金枝道:“小姐怕是困了,奴婢抱她去睡覺。
”
臨時拾掇出來的房間,沒分裡外屋,床就在北牆邊,擡眼便能看到。
林潇月嗯了聲,任由金枝把閨女抱走。
小丫頭躺下之後,金枝給她蓋好被子,順道把顔色素淡的帳子放下來。
哪怕沒有葷腥,法華寺裡的齋飯也是一絕,進寶吃了兩口就品出來了,小眼神兒亮了亮,吃得比大人都多。
溫婉見狀,跟他說:“一會兒吃完飯,你也去睡覺。
”
進寶聞言,擡起腦袋,眼睛往床榻邊瞟了瞟,床幔已經放下來,遮擋得很嚴實,看不到裡頭躺着的人。
知道自己一會兒也要到床榻上睡,小家夥一個勁搖頭,說不去。
“你不困?
”溫婉問。
小家夥低着頭沒接話。
溫婉瞥見他小耳朵根部泛出可疑的紅暈。
林潇月也看見了,逗他,“進寶,你幹嘛呢?
”
溫婉拿出帕子給他擦嘴。
小家夥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來,“羞羞,不去。
”
林潇月被他氣笑,“你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我家閨女還沒說什麼呢,你就先害羞上了,才豆丁大點兒,你懂啥?
”
進寶小臉愈發的紅。
他是不懂,但他已經很久不跟爹娘睡了,自然也不跟除了爹娘以外的人睡。
溫婉還是頭一回發現,她這個成天調皮搗蛋沒心沒肺的兒子内心裡竟然如此腼腆。
林潇月樂得直不起腰,說溫婉,“哎喲你瞅瞅他那樣兒,跟我閨女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自個兒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家小子将來可不得了。
”
溫婉分析道:“他已經開始識字,可能是受了書本熏陶,知道男女大防。
”
林潇月一副“我信你就有鬼”的表情。
溫婉也不知道兒子為什麼會有這種反應,懶得再解釋,幫着雲彩收拾了一下桌上的碗筷。
正午日頭熱辣,山中倒是涼爽,風随便一吹都比在自己家裡放冰桶降溫來得清涼。
兒子不睡覺,溫婉想着難得來趟寺廟,帶着他去四處轉轉。
林潇月道:“别光你一個人去啊,等我會兒。
”
溫婉看她,“你走開了,你閨女怎麼辦?
”
“讓丫鬟看着,我隻是去祈福,花不了多大工夫。
”
溫婉放心不下,讓雲彩不必跟着,陪金枝一塊兒看阿暖。
兩個大人帶着進寶一個孩子朝着前頭大殿走,進去以後先捐香油錢。
林潇月是有備而來,捐的不少,整整五百兩。
溫婉出門前,婆婆特地囑咐她多捐些,算是給三郎多積點福運。
溫婉不太信這些,若是求佛拜菩薩管用,她家相公年輕時候就轉運了,何至于非得等到娶她以後?
不過婆婆都開了口,溫婉不能不照辦,咬咬牙,捐了二百兩。
他們家跟林潇月家沒法兒比。
蘇擎比宋巍官階高,年俸高不說,他被外放三年,還拿了不少養廉銀。
大楚朝的養廉銀,是年俸的十倍到一百倍不等。
舉個例子,有的官員可能年俸隻有一百多兩,養廉銀則能高達萬兩,就算是低的,年俸不到百兩那種,養廉銀也能有近千兩。
隻不過能拿養廉銀的官員都是特定的,宋巍顯然不在此列。
所以,如果不算皇帝給的賞賜和溫婉的嫁妝以及宋巍的藏品,他們家基本沒什麼家底。
比起林潇月随随便便就出手五百兩香火錢,溫婉這二百兩,算是牙縫裡省出來的。
但比起其他香客來,她這二百兩已經算是出手闊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