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巍剛到家,再加上詩文大賽的事已經過去好幾個月,謝正覺得這種時候沒必要再說出來給宋巍添堵,隻是委婉地提醒他,“你往後要小心那個白眼狼郝運,他可貫會背後捅刀子的。
”
宋巍見他神情凝重,隐約猜出這裡頭有事,想也不會是什麼好事,他沒多問,點頭嗯了一聲。
宋巍這副不緊不慢的派頭,瞧着比一年前更穩重了。
謝正深知他是個心中有城府的,沒再多提,轉而聊起别的,“昨天舅娘去而複返,到我們家撈了兩條魚,說是給表嫂補身子的,我聽我娘提了一嘴,是不是有喜了?
”
聞言,宋巍給他續茶的動作稍頓,沒否認,“剛到家,原本想着等緩過勁來再告訴你們的。
”
謝正一把拍在他肩上,“你可真行,這麼大的喜事兒都能沉住氣,我要不問,你今兒是不打算說了吧?
”
宋巍不置可否。
婉婉才剛懷上沒多久,胎都沒坐穩,确實不宜過早宣傳出去。
太過關注小媳婦兒的緣故,宋巍都沒發現自己越來越沾了迷信的毛病。
謝正道:“我得回去跟我媳婦兒說說,讓她來走一趟。
”
宋巍原想說暫時不必麻煩,就聽謝正接了自己的話,“表嫂年紀小,在這方面沒經驗,我媳婦兒有啊,讓我媳婦兒跟她好好聊聊。
”
宋巍看他一眼,“你覺得你們家的人能跟婉婉說上話?
”
謝正侃侃而談的聲音戛然而止,後知後覺自己沒考慮到小表嫂不能說話的事實,面上有些尴尬,“那……過來陪她坐坐也成啊!
”
宋巍沒拒絕,婉婉這個時候,的确需要家人的關心。
謝正說到做到,回家提了幾句,第二日謝姑媽就帶着倆兒媳來了,他們家有魚塘,不缺魚蝦,拎了一桶活蹦亂跳的過來,讓宋婆子趁着新鮮給溫婉炖了好好補補。
婆媳三人留在溫婉房裡,知道她不能說,她們也有的是話聊,溫婉坐在一旁聽着,心漸漸熱絡起來,小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
這段日子忙着秋收,二郎媳婦是隔了幾天才聽說宋巍夫妻從京城回來。
哪怕隻隔了一堵牆,婆婆嘴巴不漏風,她也沒辦法知道弟妹懷孕了。
挂田的事兒,宋巍考上秀才有八十畝的名額,已經給他們家全免了稅,她倒不操心這個,主要是想知道宋巍鄉試能不能考上舉人。
要知道秀才和舉人,那可差老鼻子遠了,家裡有個舉人老爺,出去跟人吹牛的時候,底氣都能壓人一頭。
大清早的,宋巍他們這邊院門還沒開,男人催着下地,二郎媳婦讓他先走,自個兒彎着腰往這邊院門裡瞅。
好巧不巧,隔着門縫和剛起的婆婆對上了眼。
二郎媳婦吓得倒退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宋婆子開了門,拿眼睛瞅着她,“大清早的你撅着屁股來扒人門縫,找抽呢?
”
二郎媳婦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娘,我聽村人說三郎回來了,真的假的?
”
“來兩三天了。
”
“那咋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
“你以為誰都跟你們家似的?
影兒都沒見着就到處嚷嚷一定生個兒子,生到現在,屁都沒見放個出來,花了不少冤枉錢吧?
”
二郎媳婦耷拉着腦袋,提起這事兒她就火大,還不是全怪她娘給找的黑心婆子,從去年就一直說隻要吃了她開的方子,一準能給老宋家添個大胖小子,結果吃到現在,除了見天往裡燒錢,什麼狗屁都沒見着,弄得她現在一聞到那湯藥味兒就惡心得吃不下飯。
宋婆子覺得二郎媳婦這是活該!
自找的!
去年年關讓她摸出幾個銅闆來給三個丫頭扯幾尺布做身新衣裳,她非舍不得,說家裡日子過得緊巴,要花閨女身上,抓藥的錢就不夠了。
大過年的,宋婆子看不過眼,自己掏錢扯了布,好歹讓三個丫頭能沾沾喜氣。
衣裳還沒做好,大丫病倒了,燒得渾身滾燙,二郎兩口子又是請大夫又是抓藥,花那麼些錢,多的都去了。
好歹是自個兒身上落下來的肉,二郎媳婦也不是真見不得自家閨女好,要有那能耐養水靈了,挑個好女婿還能收不少彩禮呢,隻不過她不想每次一出去就被人戳脊梁骨說她不會生兒子。
不過一想吧,自己再不會生,也還有仨丫頭,怎麼着也比三弟妹那蛋都不會下的強。
二郎媳婦背地裡安慰了自己一通,舒坦了,看向婆婆,笑了笑,“娘,三弟妹也還沒懷上吧?
”
宋婆子沒給好臉,“大清早的,你别上門來找不痛快!
”
得,這一聽就沒懷上。
二郎媳婦這下是徹底踏實了,隻要三弟妹不會生,自己在婆婆跟前就不至于太難看,出去了也能說不是自個兒的問題,是他們老宋家的男人天生沒那命。
扛着鋤頭,二郎媳婦跨着大步下田去了。
宋婆子扭頭,見三郎媳婦推門出來,問她餓不餓,餓的話給她煮個水鋪蛋。
溫婉倒是不餓,隻是不吃不行,她用手語比劃說自己會去煮。
宋婆子擺擺手,“你别跟我整那沒用的,反正我也看不懂,先回屋洗漱吧,我去給你煮。
”
溫婉端着盆,要去廚屋打熱水,剛穿戴好的宋巍長臂一伸,從她手中把木盆接過去,“今後别有事沒事往廚屋裡跑,萬一地滑摔倒怎麼辦?
”
溫婉沒僵持,目送着他出門去打熱水,自己坐到梳妝台前開始梳頭。
休息了一夜,溫婉今日的氣色看起來好很多。
懷孕之後,原本清瘦削條的她開始豐潤,肌膚越發的細膩光滑,如今往鏡子裡一瞧,真真是粉面生春,又嬌又媚。
溫婉伸手摸了把自己的小臉,又捏了捏,确實比懷孕之前圓潤了。
銅鏡裡突然出現宋巍隽秀挺拔的身影,男人似乎瞧見了她先前的小動作,唇邊浮現出一抹隐藏不住的笑意。
溫婉頓時覺得尴尬,都沒好意思轉頭去看他,默默把銅鏡倒扣在梳妝台上。
然後默默去洗漱。
宋巍就坐在旁邊,見她差不多了,開口說:“一會兒去趟鎮上。
”
溫婉聽了,回頭不解地望着他。
宋巍道:“颠簸了那麼久,路途中都沒請個大夫給你看看,也不知道胎像穩不穩,不确診,我放心不下。
”
溫婉點點頭,因着她家相公的倒黴命,回來的路途上,她在害喜孕吐的同時,還得幫他避災,的确折騰得夠嗆。
看得出來,相公雖然很想讓她恢複嗓子,但對于她肚子裡的寶寶,還是十分在意的。
溫婉作為親娘,就更不能讓寶寶出一丁點兒問題了。
婆婆的水鋪蛋很快煮好,親自端到西屋來。
溫婉感激地接過放在桌上。
宋婆子站在門口說,“一會兒吃完,你們小兩口去趟鎮上,找個大夫摸摸脈象,可别被颠出啥毛病來。
”
嗓子已經沒辦法治好,孩子要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可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又說:“要是去不了,我就親自跑一趟去給你們請來也成。
”
溫婉吃着水鋪蛋,心想婆婆和相公真是親生母子沒錯了,母子連心,竟然直接想到一塊兒去。
宋巍搖頭,“娘就不必操心了,我帶着婉婉去鎮上,她這半個多月一直悶在馬車裡,适當出去走走沒什麼不好的。
”
宋婆子聽了,皺皺眉,“我是擔心你一出門沒個好。
”
宋巍含笑看了溫婉一眼,視線裡滿滿都是信任和笃定,“有婉婉在,不會出事。
”
宋婆子心裡納悶。
昨天晚上她趁着溫婉回屋睡了,留三郎在堂屋裡問話,問他去京城這麼久,遇上啥事兒沒有?
三郎說沒有。
她當時就在想,難道鎮上算命的那個老家夥說的不全,三郎媳婦兒不僅能幫三郎轉運,還能幫三郎避災?
如今聽宋巍一說,宋婆子心裡的疑惑就越發的明顯了。
趁着溫婉還在吃,她把宋巍叫出來,小聲問:“你當初跟我說的,你媳婦兒能提前知道你會出事兒,是真的嗎?
”
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能輕易接受的,宋巍沒把自己對婉婉的信任強加給當娘的,隻說:“娘若是信,那便是真的,您要不信,就當沒那回事兒。
”
這都什麼時候了,宋婆子當然信啊!
她再瞎,能沒看出來這兩年自家三郎順風順水嗎?
“我就是覺得吧,太玄乎了。
”
她是迷信,可一旦超出某些正常範圍,難免覺得不可思議。
宋巍笑說:“一開始,我也不信,可後來要不是婉婉,這兩年内,我恐怕沒辦法過得安生。
”
宋婆子聽了,直發愁,“你說她有那本事,老天爺咋就不長眼讓她做個全乎人呢,非得讓人開不了口,可惜了。
”
宋巍垂眸,聲音略有遲疑,“或許,是上天見她可憐,所以送了個特殊本事讓她能保護自己。
”
“你這麼一說,倒還挺像那麼回事兒。
”宋婆子眼瞅着兒媳婦吃完了,沒再說,随便囑咐了宋巍兩句,從溫婉手裡接過空碗,扭身回了廚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