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幾年不見,宋巍還是這副八風不動的臭德行。
王小郎怒極反笑,“好啊,你不給,我就去平江縣城找溫廣平要,你不怕流言,他總要顧及那個不是他親生的閨女。
”
聞言,宋巍目光沉涼下來。
宋元寶沖上前,一把抓住王小郎的衣領,“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
“我到底有沒有胡說八道,你回甯州問問不就知道了?
”王小郎一把甩開宋元寶的手,冷笑道:“你們這一大家子人,父不父子不子,宋三郎娶個婆娘還來曆不明,這些事兒要是弄得人盡皆知,隻怕你宋家從今往後都别想在京城立足安生!
”
宋元寶滿臉愠怒,已經揚起了拳頭,正要往王小郎臉上砸。
宋巍的聲音再度傳來,他看向王小郎,“你還知道些什麼?
”
“我知道的,當然不止這些。
”
不知是背後有人撐腰,還是已經打算好魚死網破,王小郎的語氣越來越無畏,那一臉的獰笑,看得人十分不舒服。
宋元寶忍無可忍,終于一拳砸在他鼻梁骨上。
王小郎悶哼一聲,流下兩管鼻皿,他伸手一抹,喘着氣道:“堂堂正五品司丞,欺負一個鄉野小民算什麼本事?
宋巍,你今日最好打死我,否則讓我活着出去,我不會讓你痛快的!
”
“打死你,還如何順藤摸瓜摸出你背後的主子?
”宋巍晃着手中茶杯,“宋某身為朝廷命官,草菅人命的事做不出,但要想對你略施懲戒,也并非什麼難事。
”
“宋巍,我警告你,你要敢動我半分……”
“如何?
”宋巍看過來,“或者說,你背後的主子當如何?
”
王小郎忽然閉上嘴巴,不再吭聲,瞪着宋巍的眼神卻充滿了怨毒。
宋元寶怒不可遏,順手把承塵上的紗幔扯下來,打算擰成繩子将人捆住。
“元寶,放了他吧。
”宋巍道。
“爹,此人動機不純,您怎麼能放虎歸山?
”
先前王小郎說出要宋巍給三萬兩銀子封口費的時候,宋元寶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這個人,壓根就不是誠心來認親的,不過是想借着某些不辨真僞的把柄來威脅三叔而已。
所以在那一刻,宋元寶已經不想去追究親生爹娘的真正死因,他遵從内心直接站在三叔那邊,潛意識裡選擇相信他。
這才會有剛剛脫口而出的那一聲“爹”。
喊得太過突然,宋巍目光頓了一下,随即道:“放了他,讓他走。
”
宋元寶緊咬着後槽牙,不情不願地松開王小郎。
王小郎捂着還在流皿的鼻子,“宋巍,你給我等着!
”
說完,頭也不回地撒腿跑了。
宋元寶氣不過,望向氣定神閑坐在矮幾後的男人,“為什麼放了他?
”
“他不過是一枚棋子而已。
”宋巍道:“不放他,就算把人打死,你也逼問不出什麼來,更何況……”宋巍擡眸,目光與宋元寶相撞,“元寶,他是你親舅舅。
”
宋元寶渾身一僵,整個人後退半步,“他真是我舅舅?
那我長這麼大,為什麼從來沒見過他?
”
宋巍擡手讓他坐。
宋元寶深吸口氣,坐下來。
宋巍道:“我不知道他跟你說了什麼,不過關于你爹娘的死因,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真相。
”
聽到這話,宋元寶心口揪疼了一下,他伸手捂了捂,視線不離宋巍身上。
“十五年前,你爹娘确實是因為送我去縣城考試,才會在回來的途中被山匪所害,所以其實你舅舅說的也沒錯,他們是因我而死。
”
宋巍所說的話,每一個字都重重敲擊在耳膜裡,宋元寶急促地呼吸着,眼圈漸漸紅了,“原因呢?
山匪為何要殺害我爹娘?
”
“關乎當年險些與我定親的一位姑娘,她跟了山大王被家裡知道,她爹娘不想讓人戳脊梁骨,便對外宣稱她已死,就在你爹娘送我去縣城回來的途中,他們見到了那位姑娘跟山匪一夥,那姑娘怕他們回去後多嘴亂說,所以痛下殺手,害了你爹娘。
”
聽到這裡,宋元寶落下淚來,“當時,我是不是隻有百日?
”
“是。
”宋巍颔首,“你才剛滿百日,爹娘便不在了,我心中有愧,所以把你養到自己名下,原打算就這麼過下去的,沒成想……”
沒成想婉婉會主動送上門來。
“那我外祖家呢?
”宋元寶一抹淚,“我舅舅說,爺奶不讓姥爺姥姥來看我。
”
這一次,宋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他,“你信嗎?
”
“我不信,可是……”
“可是他說得有理有據,讓你無從判斷孰是孰非孰真孰假,是否如此?
”
“是。
”宋元寶低下頭。
宋巍多少能理解少年心底的迷惘,緩緩道:“時隔多年,當年的是非确實不能憑我一張嘴就給你下定論,但有一點,你爹娘辦喪時,王家來鬧過,拿走了一筆錢,當時口頭上說了是宋家對王家的補償,後來的十多年,王家也的确沒來打擾過,這便是你明明有姥姥姥爺舅舅姨母,卻幾乎沒怎麼見過他們的原因。
”
“所以,不是爺奶不讓他們見我,而是他們拿了銀子之後就沒打算再管我,是嗎?
”
宋巍道:“銀子他們拿了,至于怎麼想的,我不好置評。
”
宋元寶喉口艱澀,不知是悔的還是氣的,“方才我舅舅那樣污蔑,您為何不開口争辯?
”
宋巍道:“争辯的目的,隻是為了讓你知道真相罷了,把人放走再來跟你解釋,不也一樣麼?
”
宋元寶立在原地,聽着宋巍的一字一句,仿佛又回到自己喊他爹被他諄諄教導的時候。
他嘴唇嚅動許久,終于出聲,“三叔。
”
宋巍眼眸沉靜地回望過來,然後聽到那個素日裡恣意明朗的少年紅着眼小心翼翼地問他,“您介意多個兒子嗎?
”
宋巍聽笑,搖頭,“沒有多,一直都是兩個兒子,一個十五歲,一個四歲。
”
像是突然之間釋然了什麼,宋元寶重重吸口氣,喊得格外認真,“爹。
”
“嗯。
”
宋元寶想到剛才王小郎的話,皺皺眉,“他說娘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
宋巍提醒道:“那屬于溫家的事了。
”
宋元寶颔首,“好,我不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