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的原因麼?
雲淮倚在窗邊,思緒飄回十六年前。
那時候,他三歲。
……
薛尚書在入仕之前跟雲父是拜把子兄弟,兩家關系一直不錯,即便後來一南一北,二人也少不了書信往來。
直到十六年前,雲父帶着雲二郎來京城參加武舉。
父子倆原本要住客棧,薛尚書沒讓,派人把他們接去了薛府。
當時薛尚書有個閨女,叫薛瓊華,對雲二郎一見鐘情。
那姑娘是個霸道的主兒,她看上的東西,怎麼着都要想方設法得到,更何況,這還是個人。
雲二郎早就訂了親,他喜歡的也不是薛瓊華那樣的類型。
臨走前薛瓊華對他剖白心意,雲二郎婉拒了,薛瓊華不甘心,主動提出要跟他們去江南玩兒。
因着兩家的關系,雲父不好不答應。
薛尚書格外疼寵那個女兒,便由着她去。
薛瓊華還以為,自己為了雲二郎跑那麼遠,住在他們家,每天跟他朝夕相處,雲二郎總有一日能對她上心,直到與雲二郎定親的那位姑娘某回出現在雲家。
雲二郎對未婚妻的溫柔,被薛瓊華盡收眼底,她感到了巨大的危機,一怒之下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綁走了年僅三歲的小雲淮,并留下一張字條,雲家還想要六郎的話,就讓二郎帶着聘禮去京城薛家娶她,否則她不僅不放人,還要把六郎折磨死。
為了救出弟弟,雲二郎不得不忍痛退婚,匆匆讓爹娘備了聘禮,打算去薛家換人。
然而他才走到一半就碰到雲淮,和已經死了的薛瓊華。
原來這一路上薛瓊華沒少将怒氣發洩到小雲淮身上,對他又掐又打,三歲小雲淮的臉上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於痕,小家夥疼得狠了,雙手被綁動不了,就用腦袋撞她的腰。
他是武館出身,即便才三歲,力氣也比一般的同齡孩子大,那一撞,直接把薛瓊華撞倒,後腦勺磕在尖銳的石塊上,當場氣絕。
雲二郎見到他的時候,小雲淮害怕得縮成一團,問他什麼他也說不出來,牙關直打哆嗦。
死者為大。
雲二郎這親是提不成了,回到家備了副棺木,親自把薛瓊華的屍身送回京城。
薛尚書看到女兒的棺材,當時氣怒得恨不能一把掐死雲二郎。
雲二郎跪在靈堂前,給薛尚書解釋薛瓊華的死因經過,卻隻換來一聲冷嗤,“人都死了,你還想把責任往她身上推,是想給我來個死無對證?
”
聽到這話,雲二郎攥緊手裡那張薛瓊華親筆所寫的字條,不再說話。
薛尚書痛失愛女,遷怒于雲二郎,勒令他,這輩子要敢娶任何女人,他就派人踏平整個雲家。
雲家自知理虧,不僅應了雲二郎終生不娶的承諾,還主動把閨女嫁過來以作彌補,被嫁過來的,正是薛銀歡的生母雲宓。
雲宓不喜歡薛銀歡的生父,可為了賠罪,終日裡強顔歡笑,為他生兒育女,然而即便如此,來自薛家人的仇視壓力還是讓她憂郁成疾,最後不治身亡。
薛雲兩家的關系算是徹底崩裂。
現而今維系着兩家往來的,是薛銀歡姐弟倆。
……
神智歸位,雲淮笑看着趙熙,“不過是些不值一提的陳年往事罷了,歡兒還年輕,有的是機會挑選自己中意的夫婿,像你們這樣沒有感情地捆綁在一塊兒,壓力太大,雙方都不會活得痛快,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外甥女葬送自己的一生,還望殿下能體恤我一個當長輩的心情。
”
趙熙無意打探别人的隐私,見雲淮不便說,就沒再勉強,“雲六郎言重了,我當時許諾她入宮,也是想着她雙親不在,一個人無依無靠,如今既然有外祖家照拂,我自然替她高興,又怎會不理解你的想法?
”
二人說話間,薛銀歡姐弟已經取了酒來,除了酒,還有幾個精緻小菜。
薛銀歡看了眼窗邊那二人的背影,“殿下,舅舅,酒菜來了。
”
倆人雙雙轉身,緩步走過來坐下。
薛銀歡親自給二人斟酒,好奇地問,“你們倆聊什麼呢?
那麼投入。
”
雲淮道:“跟殿下一見如故,不免多說了幾句。
”
薛銀歡聽笑,“難得舅舅遇知己,來,你們幹一杯吧。
”
趙熙見薛炎在一旁幹站着,讓他過來喝酒。
薛炎扯了扯嘴角,怯怯擡眼去看小舅舅,爾後低聲道:“我不會喝酒。
”
趙熙了然,“看來你這位舅舅平日裡對你的管教很嚴厲啊!
”
雲淮道:“小孩子就該用規矩壓着,否則一個沒看住,容易學歪。
”
趙熙點點頭,又看向薛炎,“不會喝也過來坐吧,這兒沒外人,不必拘謹。
”
薛炎得到小舅舅的點頭示意,這才走過來坐下。
薛銀歡說:“烈酒喝不得,我還釀了有果酒,小舅舅,這個阿炎能喝了吧?
”
雲淮問她:“會不會醉人?
”
“沒什麼後勁,除非直接喝上一大壇,否則一般情況下不容易醉。
”
雲淮又問薛炎想不想喝。
薛炎點頭如搗蒜。
鮮衣怒馬,仗劍江湖,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少年人的内心深處,總免不了對英雄事迹的狂熱向往。
每次跟師兄們聚在一塊兒,他總想像他們那樣痛痛快快地醉上一場,可惜小舅舅管得太嚴,這也不準,那也不準,讓他被師兄們保護得像個沒斷奶的小娃娃。
薛銀歡很快把果酒取來,打算親自給薛炎滿上。
薛炎制止道:“阿姐,我自己來吧。
”
說完,他拿起酒壺。
薛銀歡看到他的手在抖。
雖然是果酒,這也是他十三年來頭一次碰酒,興奮在所難免。
他還挺懂規矩,倒滿酒之後沒急着喝,而是舉杯看着對面的雲淮,“阿炎敬小舅舅一杯。
”
雲淮挑了挑眉,“敬什麼?
總得有個說法。
”
“我,我……”薛炎說不出來。
雲淮便叱道:“瞧你那點兒出息。
”
薛炎的性子本來就内向,被小舅舅這麼一說,當即漲紅了臉,手中還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有些騎虎難下。
“阿炎,快喝吧。
”一旁薛銀歡催促他,“小舅舅跟你開玩笑呢!
”
“哦。
”薛炎又怯怯看了眼對面,慢慢将酒杯送到唇邊,輕抿一口,幾乎是在果酒入喉的那一瞬,他直接皺了眉。
薛銀歡見狀,忙問:“怎麼了?
”
“我還以為是甜的。
”薛炎道。
薛銀歡好笑,“是倒是鮮果釀的,不過我沒放多少糖,你要想喝甜的,以後阿姐專程給你釀。
”
薛炎滿臉驚喜地看着她,“這麼說,阿姐同意嫁去江南了?
”
雲淮和趙熙聞言,紛紛擡眼看來。
薛銀歡臉有些熱,當即站起身,“你們先喝着,廚房還有兩個小菜,我去取來。
”
說完,蹬蹬蹬踩着杉木梯下了觀景閣。
直到離開幾人的視線,她才背靠着假山石長舒一口氣。
剛要去後廚,見到貼身婢女朝自己走來。
薛銀歡問:“找我有事?
”
婢女道:“姑娘,葉三公子來了,說要找四少爺。
”
葉三公子,葉嵘,葉翎的親哥哥,雖然薛炎每年難得回趟家,不過這二人關系不錯。
大概是薛炎回來這麼久沒去找他,對方主動找上門來了。
薛銀歡想到什麼,又問:“他一個人來的?
”
婢女答:“還有葉姑娘。
”
薛銀歡點點頭,“我去接人,你到後廚幫我把剩下的幾個菜送到觀景閣。
”
婢女走後,薛銀歡加快步子去往西角門。
葉嵘葉翎兄妹倆果然站在角門外。
見到薛銀歡,葉翎甜甜地喊了聲歡姐姐。
薛銀歡給葉嵘行了個平輩禮,對二人道:“葉三公子,阿瑤,快裡面請,剛好我們在觀景閣小聚,你們來的正是時候。
”
葉嵘一怔,“你們?
”
“對。
”薛銀歡解釋,“大殿下、我小舅舅和阿炎都在,挺熱鬧的。
”
葉嵘啧一聲,“那個老古闆,終于舍得出宮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