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昆山日常生活(二)
裴春争的動作有點兒古怪,懷裡抱着劍,但右手卻捏得緊緊的,像是掐着個什麼東西,握得骨節泛白,過了一會兒,少年面無表情地松開了右手,扯下一片衣角,舉起驚雪劍,垂着眼耐心地一點點擦幹淨了,别在腰後,轉身就走。
一陣蕭蕭肅肅的寒風吹過,落了一地玉色的齑粉。
後悔也好,不後悔也好,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他絕不會再挽回。
另一廂,喬晚還在和蕭博揚趕向問世堂。
這一路而來,沒碰上什麼昆山弟子,但一到問世堂,這昆山的弟子就多了。
各個都行色匆匆,一臉皿地跑來交任務。
“我擦!
我千辛萬苦爬上了上交了任務,竟然就五顆中品靈石!
這好歹也是丁字号的任務吧!
”
門口,某師兄咬牙切齒地抹了把臉上的皿,舉着健壯的胳膊悲憤抗議。
守門的暗部弟子一臉酷炫狂霸拽,不耐煩地揮揮手:“這任務的靈石量早在兩個月前就改了。
”
“我為昆山立過功,我為暗部流過皿,讓我見馬堂主!
!
我要見馬堂主!
”
“這不是馬上就同修會了嗎?
”暗部弟子眼一斜,“這昆山上下都要縮減開支,馬堂主吩咐了,咱問世堂得起帶頭作用。
”
“那也不能就五顆中品靈石吧!
這位師兄咱們打個商量,六顆怎麼樣?
”
“不行不行。
”
“那五顆半?
我這兒前幾天剛賒賬買了把法器,最近實在沒錢了,連藥都吃不起了嘤嘤嘤。
”
喬晚嘴角一抽。
和昆山其他峰頭的高貴冷豔不同,問世堂一向是整個昆山最接地氣兒的地方。
嘤嘤嘤無效,猛男師兄抹了把臉上的皿,蕭蕭瑟瑟地轉過身。
不時間,遠處還有醫修一路狂奔。
“讓一讓!
讓一讓!
!
要沒氣兒了!
!
”
側身避開腳踩風火輪的師兄甲,喬晚鼓起勇氣,擡腳邁進了問世堂大門。
可以說,除了玉清峰,問世堂就是她在整個昆山最熟悉的地方,這三十多年來,基本上有二十多年,她就是在這兒度過的。
暗部弟子腳蹬黑靴,一臉煞氣地負責守門,其他問世堂弟子,穿着文士打扮,抱着高高的卷軸打算去錄入,忙得熱火朝天。
不過這和諧的一幕,在瞥見門口這粉色的時候,頓時就不和諧了。
“喬晚?
”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整個問世堂沉默了一瞬之後,瞬間沸騰了!
我擦!
喬晚!
這在個個一身皿的問世堂,獨樹一幟的粉,除了喬晚還能有誰?
!
如果說昆山其他弟子,對喬晚的感情屬于好奇、同情、輕蔑皆有之。
而問世堂對喬晚的感情,那就是個又愛又恨了。
畢竟一塊兒跑了二十多年的任務,早就跑出了感情。
但被喬晚牽連,導緻被馬懷真操練了整整幾個月,差點兒沒□□這事兒也是實打實的。
敏銳地察覺到了點兒不對勁,喬晚心頭一凜,拔腿就跑。
“别跑!
!
”
師姐乙一拍桌,怒吼,身後飛劍朝着蕭博揚方向立蹿了出去:“給我捉回來!
!
”
蕭博揚:“操!
!
!
”
可惜慢了一步。
前路被堵,師姐乙嬌娆挑眉一笑:“去哪兒?
”
喬晚拉着蕭博迅速調頭。
身後,師兄甲面無表情地出了劍。
好啊!
就是這貨讓他們被馬堂主給操練□□了整整仨月,結果見着他們調頭就跑,這像話嗎?
!
蕭博揚悲憤:“不關我事!
放我走!
”
片刻之後,喬晚和蕭博揚無神地張開了嘴,嘴裡齊齊飄出了一縷冤魂。
揍完人之後,神清氣爽地暗部師姐乙摸摸下巴:“你要找赤火金胎啊。
”
轉身走到高櫃前,拿出了個卷軸攤開。
“你找赤火金胎做什麼?
”暗部師姐疑惑道:“玉清真人不是……”
不是你師父嗎?
怎麼不直接找他要去?
話說到一半,察覺不對勁,暗部師姐立即閉了嘴。
喬晚和玉清真人之間的師徒關系,昆山衆人心知肚明。
“這赤火金胎,是前不久真人送到問世堂來的。
”暗部師姐道:“送來沒多久後,馬堂主吩咐袁師兄,把這赤火金胎送到了碧空島白塔。
”
碧空島白塔,相當于昆山競技場,屬于昆山弟子們平常切磋比武的地方,塔高數百丈,每往上爬一層,就有相應的獎勵。
這也就是說,這玩意兒,已經被馬懷真當成了戰利品,誰要是爬上了相應的樓層,誰就能得到赤火金胎。
全憑實力,不可不謂公平。
“不過這裡面還有一項要求。
”師姐乙道:“需得問世堂戰令一萬兩千者,方可參與角逐。
”
說到這個,就不得不提到“問世堂戰令”這東西了。
昆山問世堂,是昆山衆弟子接日常任務的地方,按照日常任務難易程度,劃分為十二天幹這十二個等級,甲字号的任務最難,亥字号的最容易,等級越高的,能獲得的戰令就越多。
而戰令,能拿去和問世堂換取相應的靈石或是法器。
一般來說,昆山弟子裡面兒,問世堂暗部弟子戰令刷得比較多,巡夜弟子逮着一個夜遊的,就算五根戰令。
全憑實力的前提,肥水不流外人田,問世堂弟子優先。
喬晚曾經面無表情地吐槽過,馬懷真數學不大好,這問世堂戰令已經膨脹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然後就被馬懷真冷笑着一腳踹出了問世堂,隔天,問世堂下令,開始花式扣除戰令。
想要赤火金胎,戰令不夠怎麼辦?
那就去刷啊。
于是在這項措施的激勵之下,問世堂又多了幾百頭趁手好使的驢子。
馬堂主,不愧是心狠手黑,缺德護短,小心眼的好男人。
“那這赤火金胎在多少層。
”
暗部師姐擡眼,“第二百二十層。
”
“師姐,我這戰令還有多少?
”
暗部師姐轉身搬出另一個卷軸:“還剩兩千。
”
那就是說還差一萬多戰令。
這就麻煩了。
雖說馬懷真和她關系還不錯,但還沒到能随随便便無視規定幫忙開後門的地步。
喬晚也沒這個厚臉皮叫馬懷真幫忙開後門。
擺在她面前的路子,就剩下了一條。
那就是去刷任務,攢夠戰令,之後再去碧空島爬塔。
甲字号的戰令雖然多,但任務最難,路途也最遠,首先排除在外。
接下來那就是乙字号和丙字的任務了。
喬晚思索了一秒:“還有乙字号的任務嗎?
”
“有倒是有。
喏,你自己看。
”
不大的卷軸上,清楚地寫明白了這任務要求。
最近忙着昆山同修會的事,馬堂主離開前,特地下了命令,要整肅門風,建設和諧友愛的大好昆山,讓各教派弟子們賓至如歸,為此,這周邊任務基本上都已經被刷了個差不多。
乙字号任務,隻剩下了兩件還缺人手。
第一件,遠在南部十三洲。
至于這第二件,在昆山不遠處的水鳳城裡,據說水鳳城裡無緣無故出現了不少傷亡。
水鳳城?
這名字怎麼好像也在哪裡聽到過?
等等!
喬晚猛然驚醒。
水鳳城!
這也是原著劇情。
水鳳城這段劇情承接了上段宋府劇情,主要講的是,穆笑笑和裴春争一道兒下山刷任務,男主陰郁大魔王裴春争,吃了周衍的醋,
這任務,喬晚還有點兒印象,這水鳳城其實是個龐大的教派組織,信奉一個叫水鳳教的東西,穆笑笑到那兒去了之後,被當成了水鳳教聖女,順便和裴春争發展出了點兒囚禁Play的劇情。
察覺喬晚一直沒反應,暗部師姐不明所以:“怎麼樣?
接不接?
”
一邊是原著劇情,一邊是赤火金胎。
想了半天,喬晚硬着頭皮,遲疑地點了點頭:“接……吧?
”
乙字号的任務能有三千戰令呢。
這段劇情,她沒記錯的話就是專門給穆笑笑刷聖女金手指的,危險程度并不高,除了穆笑笑險些被裴春争囚禁強制play之外,其他人至少都平安歸來了。
而喬晚這個角色,早在劇情開始前就領了便當。
神識突破元嬰的其中一個好處,就是記憶回溯了。
默默回溯了一圈兒書中内容。
【少年将少女抱在腿上,冰冷的唇瓣輕輕擦過了笑笑溫軟的耳垂。
垂着眼,眼神冷得像冰:“笑笑。
”
穆笑笑不安地咬緊了唇,眼眶紅紅地瑟縮了一下。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裴春争。
】
快删掉!
快删掉!
有畫面了!
!
不過,她下山之後就再沒和裴春争有過接觸,除了岑家一行見過兩面之外。
原著中的劇情究竟發展到了什麼地步,喬晚也拿不準。
裴春争看上去不像是能做出強制囚禁play這種操作的。
周衍那兒走不通,如今也隻能從問世堂這邊兒入手。
保險起見,喬晚還是問了一句:“這任務有多少人?
”
暗部師姐拿起卷軸,報出了一幹人名:“有暗部的餘三娘和梁義慶……玄中真人弟子,太玄峰上的裴……春争,”
說到這兒,暗部師姐頓了頓。
“還有穆師妹。
”
暗部的餘三娘和梁義慶?
喬晚一愣。
這不是當初她在遊仙鎮上碰到過的嗎?
他們竟然真的拜入了昆山加入了暗部?
“師妹?
如果你真打算接這個,我就把你和蕭師弟的名字給添上去。
”
接,怎麼不接了!
喬晚擡眼:“麻煩師姐幫忙把我倆添上去。
”
蕭博揚神情看起來有點兒微妙。
最終一咬牙,“算了,你添吧。
”
要不是為了穆笑笑,他才不接這什麼破任務。
出了問世堂之後,正好到了午時飯點。
“所以我為什麼要來陪你吃這玩意兒啊。
”蕭博揚郁結地戳了戳飯盤子裡的菜。
雖說修士鮮少吃東西,但這不代表着不吃,該充饑的時候還得充饑,尤其是昆山這麼大,不少剛引氣入體的低階弟子,必須得吃點兒五谷雜糧維持生命。
蕭博揚不是不吃飯,但蕭家小少爺出身優渥,喝的都是靈露,吃的也都是珍奇異獸。
這飯盤子裡的土豆、花菜就顯得分外窮酸了點兒。
喬晚淡定地往嘴裡塞了個小雞腿。
唔……昆山的小雞腿果然一絕。
心情不好,當然是要來吃吃吃的。
蕭博揚嘴角一抽,目光落在這一盤子花菜上,又移到了四周一幹端着飯盤,一臉好奇的昆山弟子臉上。
倒也不是他挑食,主要是在這目光之下,誰還能吃得進去東西啊!
“在這目光之下你還能吃得下去?
”
喬晚回答地十分幹脆:“能。
”
順便舉起了飯碗,“再來一碗,謝謝。
”
蕭博揚:“……你還是女修嗎?
!
”
青年伸手比了個姿勢,“你沒見過穆姑娘她們嗎?
”女修吃飯都吃這麼點。
同一時間,不遠處,某昆山師姐掀了飯桌怒吼:“就這二兩飯,喂雞呢?
!
”
蕭博揚:……
“說起來,你之前在太玄峰上說的話是怎麼回事?
”青年皺眉。
心上人?
這怎麼回事?
喬晚:嚼嚼嚼。
蕭博揚:不要面無表情地紅着臉啃雞腿啊喂!
!
出了飯堂之後,喬晚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當初走的匆忙,什麼東西都沒帶上,如今還保持着她離開前的模樣,石桌上已經落了層厚厚的灰。
簡單收拾了一下,喬晚跳上床,閉眼打坐。
……
玉清峰那兒一直沒傳來消息。
隻要她還需要赤火金胎,一時半會都不會離開昆山,周衍想來也默許了她擅離玉清峰這事。
等第二天一早,到了問世堂門口的時候,門前已經站了不少人了。
這場任務總共有十多人同行,或站着,或倚靠着,都在等人。
當中一個穿着紫衣的的女修,和個身高體壯的男修離得最近,女修手裡拿着條細鞭,眉眼冷而肅,眼神多了點兒鋒銳和皿染的戾氣,的确是餘三娘和梁義慶無疑。
不過她當初在遊仙鎮的時候,披着的是陸婉的馬甲,雖然乍見故人,喬晚内心也挺為餘三娘和梁義慶高興的,但在這個情況下并不适合上前相認。
除了餘三娘和梁義慶,喬晚還看見了裴春争。
少年風姿俊秀,抱着劍冷淡地站在一旁,也不和人接觸,烏發間雪樣的白柔軟地垂落,
十多個人不好等,瞥了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喬晚,默默回想起之前在太玄峰上說過的話,瞥了眼不遠處的裴春争,蕭博揚還有點兒蛋疼。
八卦這玩意兒,就算傲嬌如蕭家小少爺也無法幸免,和喬晚死磕了這十多年,磕都快磕出默契來了。
出了飯堂之後,這個問題深深地困擾了蕭博揚一個晝夜。
終于在這等人來齊的時候一個沒忍住,忸怩了半天,皺着眉開了口,“我說,你究竟看上誰了?
”
喬晚神情十分正經:“我看上的是個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男人。
”
蕭博揚嘴角一抽。
喬晚深深地思索了一秒:“他冷酷又邪魅,霸道又溫柔,善良又狠辣,對待敵人絕不手下留情,但對待同伴卻又溫柔體貼。
”
“他……”
“他屁股很大,眼睛很好看,曾經身體孱弱,但後來被改造,武器是個盾牌,家世不錯,兇前會發光,生氣還會變綠,平常愛用靈絲趕路,射箭水準一流,做過其他宗派的暗樁,啊,還擅長用雷系法術。
”
這都什麼跟什麼亂七八糟的?
蕭博揚察覺出不對,敏銳地皺緊了眉。
喬晚面不改色地繼續:“他自幼父母雙亡,但一手建立了一個龐大的商業帝國,人稱某某總,下山之後,我不小心撞上了他馬車,與他相識。
他曾有個初戀,得了重病,缺一顆腎。
”
“我最喜歡他叫我‘女人’……”
話還沒說完,一道劍氣倏忽破空射出。
裴春争看了她一眼,移開了視線,目光微微一頓,從面前神情各異的男人臉上一一掃過,神情冷峻,眉眼像是落了昆山的風雪。
少年冷聲道:“閉嘴。
”
裴春争抱緊了懷中的劍,纖長烏黑的眼睫半垂着,臉色沉沉,骨節用力地泛出了陣陣的白:“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