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最終戰(三)【已替換】
在幾百人的監視之下,還能玩一手反跟蹤。
喬晚心頭飛快地掠過了一抹疑慮:岑清猷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面前的少年換了隻手,左手牢牢地掐住了喬晚的胳膊,用了很大的力氣,笑容卻依然溫和,輕聲細語地說“辛夷,你來了。
”
喬晚止住了腳步,擡起臉,平靜地問:“怎麼是你。
”
岑清猷沒露出半分不悅,擡頭看向了同樣停下腳步的李判一幹人。
果不其然,李判,蕭博揚,謝行止,俱都因為他手上的喬晚停下了腳步。
李判目光一動不動地看着面前這少年。
少年彬彬有禮,儀範清冷,看上去不像是邪佛,倒像是個仁善的佛子。
他冷冷地看着,心裡清楚,面前這少年是就連馬懷真來此也不定對付得了的老妖怪,他們幾百年前的老朋友,碧眼邪佛。
蘇瑞在目光觸及岑清猷的臉上時就停住了攻勢。
岑清猷與蘇瑞對視,莞爾:“你答應我的。
”
蘇瑞垂眼:“交給你了。
”利落地收起了槍,轉身就走。
在方淩青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岑清猷反倒用空出來的那隻手行了個禮。
“走罷,我帶你去見他。
”
他?
他是誰?
方淩青一噎,難不成是……蘇不惑嗎?
!
!
還有這等好事?
!
!
楚桐徵徹底迷糊了,下意識地又看向李判和謝行止。
但兩人都沒什麼反應,她心頭微凜,也不敢多說什麼。
“其實,你沒必要這麼緊張。
”察覺出喬晚身體的僵硬,岑清猷稍微松了點兒手勁兒:“我答應了你,帶你再看他最後一面。
”
喬晚看着他,漆黑的眼一眨不眨的。
她好像想起了什麼,但喬晚她隻是抿緊了唇,默默地握緊了袖子裡的菩提子,一言不發。
沒有想象中的兵戎相見,朋友成宿敵,岑清猷竟然真的宛如禮遇貴賓一般,将他們一路帶到了個破敗的宮殿裡,這過程中沒有一個人多加阻攔。
蕭博揚耳朵裡嗡嗡直響。
岑清猷在魔域……積威甚重。
這宮殿的四面牆都是留影壁,畫面上倒映出個祭壇的模樣,這祭壇算不上多宏偉莊嚴,有魔兵在祭壇上忙忙碌碌,祭壇下面站着個熟悉的身影。
梅康平眼神晦澀不明地看着不遠處的祭壇,手上的折扇合得緊緊的,光看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随着一道青色的光芒漸漸從祭壇法中央升起,喬晚的呼吸霎時間就頓住了。
“看罷。
”宮殿的大門自内向外地合上了,岑清猷松開了喬晚的胳膊,往後退了半步,施施然地坐了下來。
坐的位置很巧妙,正好是門口。
“為什麼。
”喬晚艱難地把視線從牆壁上移開,盡量不去看那道青色的身影代表着什麼,緊緊地盯着面前的少年,問。
岑清猷依然是溫和的,那一套說辭,“因為你是我的朋友,辛夷。
”
朋友,朋友。
喬晚默不吭聲地握緊了手中的聞斯行諸,反而無端地感到一陣憤怒,心口猛地一滞。
她想,她可能,什麼都想起來了。
少女雖然依然面無表情,眼神黝黑得像幽靈,但岑清猷敏銳地能察覺出來喬晚她在生氣。
楚桐徵不明所以地坐了下來,悄聲問身邊兒的方淩青:“我們現在怎麼辦?
”
他們被岑清猷帶到了一處宮殿,關了起來,看着祭壇那邊兒的實況轉播,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岑清猷緩緩趺坐,坐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還有半個時辰。
”
還有半個時辰,不用細說,喬晚也知道對方說的是什麼意思。
他就這樣自顧自地把她帶了進來,讓她親眼看着自己生父的死。
祭壇法陣中央那道青色的光芒,漸漸成型,化成了個男人的模樣,青袍白履,單片眼鏡下的目光平和。
蘇不惑,不,孟廣澤,身上依然溫和,眼神包容如海洋,目光掃向祭壇下面的梅康平。
梅康平微微仰起頭。
男人笑了一下,眼角細紋泛起,隐隐約約好像說了些什麼。
這是他們兩個好友分别了幾百年之後,再次相見。
還有半個時辰。
喬晚攥緊了聞斯行諸,咬緊了牙,她還能做什麼?
這個時候肯定有别的小隊已經趕往了祭壇,她……她要保持冷靜。
硬闖嗎?
岑清猷就端坐在門口守着,面前的少年,與其說是那個岑府的二公子,倒不如說是碧眼邪佛更為貼切,他隻是保留了對她一縷淡漠的感情。
少年身上高高在上的優越幾乎快要傾倒而出,襯得這一縷淡薄的感情更加可笑。
或許就連岑清猷自己也沒察覺,他看不起喬晚,或者說,他不相信喬晚能突破他的防線,帶她到這兒,允許她看完整個解封過程,就是他最大的慈悲和親密憐愛了。
越到這個時候,她必須強迫自己冷靜,喬晚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摁住了微微顫抖的手。
在謝行止等人錯愕的視線中,猛然上前了一步!
!
李判微微一動!
岑清猷擡起眼,不厭其煩般地溫和問:“辛夷?
”
喬晚看向他:“你說我是你的朋友。
”
巨大的天幕中倒映出一站,一坐彼此相對望的兩人。
岑子塵皺眉:“這孩子難不成想說服他?
”
别說妙法尊者都沒能使得岑清猷向善,就在這危機之時,三言兩語的功夫,她就想說服他?
在衆人的注視之中,喬晚突然三兩步沖了過去,半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面前的少年!
!
公孫冰姿一愣,失聲道:“沒用的!
!
”
這下,他們終于猜出來喬晚想幹什麼了。
少女的懷抱冰冷,被喬晚納入懷中,少年猛地一愣,眼睫顫了顫,眼前一花,幾乎下意識地就想起了曾經那個親密相擁。
那些溫暖又結實,樸實又自然,無關風月的擁抱。
那個雨夜,他半跪着,往她手裡塞了顆菩提子,與她冰冷的手相交握。
又想起水鳳教――
【送了我蝴蝶結,我們就是朋友了】
【我我我……我舍不得你!
】
【辛夷,我也舍不得你】
【隻要有心,我和你自然會再見面】
這是他最好的朋友,辛夷。
不管面對多少人的責難非議,她從來沒放棄過他,隻是他,放棄了自己。
岑清猷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唇角,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摁住了那藏在喬晚懷中的聞斯行諸。
一帶,就将聞斯行諸帶偏離了位置。
那刀刃本該捅入他兇口。
“沒用的辛夷,”岑清猷看着喬晚的眼神沒有責難,“你想借着擁抱殺我,是沒用的。
”
雖然在喬晚打算打感情牌的那一刻,就已經預見了會是個怎麼樣的下場,但目光觸及握緊了聞斯行諸的岑清猷時,外面兒的馬懷真心還是稍微突了一下,有點兒擔心少年反手給捅進去。
好在岑清猷沒有這麼幹。
“不。
”喬晚搖搖頭,她什麼都想起來了,就在剛剛那一刻,她擡起眼,嗓音微啞。
“你猜錯了。
”
說着又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了面前的少年。
猜錯了?
喬晚那烏黑的驚人的眼,讓岑清猷心中一緊,他一怔,一訝,困惑地睜大了眼。
隻聽“噗嗤””噗嗤“,數聲細響,兇前随即一痛。
在這一瞬間,喬晚體内的肋骨急速生長,無數骨刺穿破了喬晚瘦弱的身軀,從她脊背後面生出了一對骨翅。
北域冰原上,有人驚叫了一聲:“是化骨為刃!
!
!
”
這一對骨翅穿破了她的肌肉,喬晚半跪在岑清猷面前,“翅膀”将岑清猷攬入懷中,從側面,正面,深深地刺入了岑清猷體内。
一個取自己的骨、皿與肉,化成的擁抱。
刹那間,天幕中倒映出兩個被鮮皿染成了紅色的,親密相擁的兩個人!
岑清猷臉上的神情停留在怔愣的那一秒,不可置信般地被深深震住了!
!
到了這地步,喬晚已經不覺得痛了,她拔出這一根根畸形峥嵘的肋骨,輕聲說,“我就說你錯了,二少爺。
”
岑清猷臉上的驚訝之色迅速褪去,緊跟着化為了一陣難以言喻的複雜,一同褪去的還有那若有若無的高高在上。
辛夷,喬晚。
看輕了她的決心,是他錯了。
他被眼前這一幕震撼,也不覺得痛了。
幾乎在同一時間,李判斷然一喝,不宥刑不赦死,謝行止玄鐵重劍,數種法器先後殺到,先後擁着喬晚沖出了殿門!
防線一破,立即就有陣修師兄師姐,張開防禦陣法,擋住了岑清猷再往前!
捂着兇口,看着指縫間這滴滴答答的皿,漸漸彙作了一灘皿泊,岑清猷動了動,沒有追上去。
其一是顧忌李判,男人神情平靜,但手中的不赦死卻已經對準了他。
至于其二……
岑清猷忍不住想到了他這位好朋友尚在昆山的時候。
昆山輕視了她,妖皇伽嬰輕視了她,梅康平輕視了她。
後來,他們都被喬晚她狠狠地糊了一臉,改變了自己的想法,那這一次呢,她用自己的行動,再一次證實了,沒人能夠輕視得了她。
遠遠地,喬晚的背影就是一團燃燒的火,帶着,雖千萬人吾往矣的一往無前的英勇。
無需任何的幫助,她自己一個人就一定能做得到。
就是他這身上的傷口真疼啊,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