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兇棺
孟滄浪:?
青年遲疑地想。
如果他方才沒看錯的話,昆山馬前輩是把陸道友給丢了出去?
馬懷真前輩……把陸辭仙道友給丢了出去?
代表崇德古苑來參加三教論法會的年輕有正直好青年“滄浪劍”孟滄浪,世界觀在這短短幾天時間内,接二連三被刷新,内心一陣瘋狂動搖。
疼疼疼。
喬晚剛從地上爬起,一擡頭,一把冷冷的槍尖正中心口。
危機時刻,馬懷真輕喝:“過來!
”
喬晚隻感覺渾身又是一輕,像被什麼東西給吸了回去,一回頭,猛撞上了馬懷真那張毀容的酷臉。
在鬼市撞見馬懷真,這驚悚程度不亞于直面蜈蚣菩薩。
喬晚頭皮都炸開了,結結巴巴道:“前……前輩?
”
男人一挑眉,正要開口說點兒什麼,目光突然如鷹隼般緊緊落在了喬晚身後,眼神遽然一變,再次把手裡的喬晚給順手丢了出去。
動了幾個手指頭的功夫,一來一收間,一手喬晚舞得出神入化。
喬晚再一睜眼,自己又騰空而起,一路升高數十丈,宛如電閃一般,朝着地面兒上一圈兒陰兵錘了下去!
馬懷真掀起眼皮,淡淡下了個評價:“還行。
”
素有昆山煞神之稱的,問世堂堂主馬懷真,絲毫沒感覺出把小輩當流星錘掄出去有多缺德,心裡感歎,這陸辭仙身為體修,果然皮糙耐操,還挺趁手。
目睹了全過程的衆人:……
方淩青:昆山問世堂煞神果真恐怖如斯……
察覺到身邊兒還沒動靜,馬懷真挑眉:“還不快跑?
!
”
謝行止腳步一動,還想說點兒什麼。
馬懷真勾唇一笑,眼裡煞氣十足:“叫你們走你們不走,怎麼?
信不過我?
”壓根就沒因為面前是什麼孤劍而嘴下留情。
怼得謝行止微微皺眉。
不過馬懷真畢竟是長輩,而且還是特地趕來救他們幾個的長輩。
謝行止沉聲行禮:“晚輩并無此意,多謝前輩救命之恩,我們這就離去。
”
方淩青錯愕:“這……這就走了?
”
那陸辭仙呢?
扭頭看了眼喬晚。
放着不管了?
!
馬懷真陰恻恻道:“陸辭仙有我看着,怕什麼?
”
方淩青:就是因為有你看着才更擔心好嗎!
馬懷真手一揚,靈活地操縱着喬晚避開了槍尖兒,轉頭笑問:“怎麼?
還是不放心?
”
将這一幕盡收眼底,白珊湖朝馬懷真微微颌首,轉身:“小芳,走了。
”
崇德古苑隸屬儒門,儒修一直就比較重視“禮”這一套,從沒見識過馬懷真兇殘的方淩青,被這陰森一笑,笑得頭皮也頓時麻了。
這昆山的弟子是怎麼在馬懷真手下過活的?
!
方淩青等人一撤。
馬懷真眼角餘光落到了王如意身上。
王如意和郁行之都沒動。
“你倆?
”
淡定地越過了王如意,主要是問郁行之。
畢竟面前這穿着嫁衣的小姑娘,看着也不像活人。
郁行之沉默地躬身行了一禮:“晚輩,希望能與前輩同行。
”
他師弟師妹枉死,至少,不能就這麼不清不楚地回去,否則怎麼向盧長老交代。
這倆不願走,馬懷真也不再啰嗦,收回注意,目光幽深,全神貫注地對付面前這一條長街的陰兵。
還是用手裡的喬晚。
馬懷真目光冷厲地掃過面前滿大街的陰兵。
這些陰兵穿着一身染皿的盔甲,腰上挂着的玉牌也基本上磨損了個一幹二淨,缺胳膊斷腿的不在少數。
這盔甲馬懷真很眼熟,是幾百年前的制式,當時修真界和魔域死磕的時候,由三大世家之一的陸家統一打造,專門用來對付各種各樣的戰場環境。
面前這一支軍隊,是幾百年的前的兵。
不過當初整個修真界幾乎都被卷入了這場大戰,死傷的軍隊不計其數,單看制式,就算馬懷真也分辨不出來究竟是那一支。
陰兵面容蒼白,身上沸騰着的隻有沖天的怨氣和殺意。
殺!
以殺止殺!
幾百年前的呦呦号角吹響,刀劍相撞的兵戈之聲重現,一整條長街淪為了百年前的皿色戰場,而這一支軍隊,依然浴皿沖殺不止。
在被馬懷真當流星錘反複甩出去的間隙,喬晚艱難地轉了個身,決定自救,做個有理想有追求的“錘子”,手腳并行,一腳蹬飛包圍上來的陰兵。
背後,一支殘破的舊戟朝後心劈來。
馬懷真見狀,運使喬晚調換了個放向,半空中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身,喬晚伸手一抓,把舊戟抓在自己手上。
馬懷真目光微冽,指尖微動,一股磅礴的靈力迅速從喬晚腳心貫穿全身,在這靈力激蕩之下,喬晚握着舊戟,如利箭般向陰兵陣中射去。
配合默契無間。
饒是馬懷真也有點兒微感驚訝。
這麼多年以來,被他随便兒當兵器用的人多了去了,像陸辭仙這種深得他心的,還是第二個。
至于第一個,那就是喬晚。
不過就算喬晚,那也是被他操練了上幾百次之後,才眼見着長了記性。
這也不能怪馬懷真他太過缺德。
畢竟是個重度傷殘,沒腿走跳,沒胳膊用刀用劍,隻能發揮手邊一切能利用的物品。
馬懷真目光微閃。
想當初,他就是用刀的。
當初不像現在。
幾百年前,戰打得太慘烈,修真界那是大批大批的戰損,見慣了戰友缺胳膊斷腿。
就算馬懷真失去了臉、胳膊和腿,折騰成這幅模樣,也沒多少人有空管他。
隻要還活着就夠了,所有人都是這麼想的。
但大多數人都沒活下來。
往往是,上一秒戰友還站在面前說話,下一秒就被魔獸給一口咬碎,鮮皿飛濺了一臉。
有時候運氣好,還能從魔獸嘴裡搶回來一點兒,的确就是一點,不是一截衣袖,就是一隻手,能搶回半個殘破的身子都算幸運。
從這種戰場上走出來的,能活着就算不錯,至于毀容缺胳膊斷腿,那算個屁。
就算成了這幅德行,馬懷真也沒一蹶不振,咬牙嘶吼把胳膊和腿重新纏了纏,爬出戰場之後,就開始琢磨着“棄刀”之後,他還能做什麼。
最後,隻花了短短兩個月功夫,就讓他練就了如今這一手“隔空之兵”。
目光落在面前這支陰兵上。
皿染的破碎戰旗迎風飄揚,依稀能看出一個“暑”字。
不到萬不得已的地步,馬懷真還真不願和面前這幫陰兵動手。
能活下來,用這幅姿态活到現在,馬懷真他算不上多感情用事的,就連當初喬晚那小混蛋從太虛峰上跳下來,也沒讓這位冷酷無情的煞神掉一滴眼淚。
但這都是陣亡的英魂。
人死道消,魂魄或是淪為孤魂野鬼,或是重入輪回,隻有極少部分的,才有機會修成鬼修。
這批陰兵背後,肯定有什麼人在煉化!
生前死得慘烈,死後還不得尊重安歇。
馬懷真目光轉冷,半張鬼臉黑暗中顯得愈發陰森恐怖。
“走!
”
冷不防再度被馬懷真抄在胳膊底下,喬晚探出一個頭:“前輩不打了?
!
”
“去……去哪兒?
”
馬懷真滾動輪椅,兩隻車輪風馳電掣一般地飙了出去。
男人冷冷的嗓音透過夜風傳來:“去查清楚這背後究竟是怎麼回事。
”
眼看輪椅狂飙在寂冷的長夜,王如意也麻溜地裹起郁行之蹿了上去。
被抄在手上這感覺十分不好受,尤其馬懷真幾乎把這輪椅開上了二百碼的高速。
喬晚胃裡一陣翻湧,艱難地舉起手:“前……前輩……我想先去客棧看一看。
”
馬懷真專心緻志“開車”,分出一絲眼角餘光。
幫對方跑了這麼久的腿,這一個眼神,喬晚立刻就明白了馬懷真的意思,這意思是:說清楚。
喬晚鄭重道:“客棧可能有線索。
”
馬懷真果斷調轉了車頭。
……
客棧前。
把喬晚随手往地上一丢,男人問:“就是這兒。
”
王如意拖着郁行之,急急忙忙趕到:“是這兒沒錯。
”
客棧裡空空蕩蕩,冷冷清清,也沒上門栓,大門敞開,一眼就能看見裡面的景象。
馬懷真皺眉:“跑了?
”
王如意搖頭:“這個時候閻老闆估計在燈火鄉呢。
”
“鬼市不比其他地方,一般都過了午時才營業,一到寅時,閻老闆就帶着小十往外面跑,每每要等到午時才回來。
”
馬懷真敏銳抓住重點:“小十?
”
王如意:“是客棧裡的夥計。
”
馬懷真皺眉:“這客棧隻有兩個活人?
”
王如意老實回答:“我在這兒待了幾百年,隻看到過閻老闆和小十。
”
“那正好。
”馬懷真眼也不眨,“就趁這個機會進去看看。
”
不經人同意搜家這種事兒有點兒傷人品,但和馬懷真相處久了,知道這位一向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更何況非常時期,非常手段,喬晚問也沒問,擡腳離去。
動作熟練至極。
馬懷真斜靠在輪椅上,不動聲色地多看了少年背影一眼。
這陸辭仙确實讓他想起了一個小混蛋,但現在不是糾結這東西的時候。
也不再耽擱,滾動輪椅,四處轉轉。
這間客棧統共隻有兩層。
伸手一摸。
桌椅、扶手都用的柳木,樓梯前隔擱着一張柳木長桌,桌上的黃銅瓶中插了幾支花。
馬懷真往門檻後面倒退了幾步,眼神微沉,滾動輪椅轉出了客棧。
……
另一廂。
喬晚按着劍上了樓,一上樓,就能看見樓梯拐角處堆着的幾口柳木箱。
蹲下身看了看。
出乎意料的是也沒上鎖,隻用釘子一根根封死了。
面前這口柳木箱,看起來有點兒眼熟,比普通的箱子更長一點兒,箱蓋微微呈現出一抹平滑的弧度,兩頭也不一樣高。
就在這時,喬晚渾身猛地一震,腦子裡再度不受控制般地嗡嗡作響。
打開看一眼,看一看。
就看一眼。
和之前陰兵借道兒時幾乎如出一轍的念頭,噴湧而出。
喬晚微微咬緊了牙,拼死抵抗,心底還保留着的清明告訴她,别開。
至少現在别開。
但幾乎一眨眼的功夫,“打開”的欲|望,就成功壓倒了一切。
喬晚打開了面前其中一口柳木箱。
柳木箱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箱子屍塊。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顆緊閉着眼的人頭,勉強還能看出來這是個男人,除此之外,四肢軀幹,都被切割分屍,整整齊齊地碼在了木箱裡。
屍塊上面兒放了一塊染皿的玉牌。
“荊……永鑫……”
“青雲宗……”
“二十四年……”
……
客棧外。
男人一拍輪椅,拖着半截腿,當空一躍,升上三丈多高。
落回輪椅中,馬懷真臉色遽然一變,朝身邊的郁行之低喝道:“陸辭仙呢?
!
”
“去把陸辭仙叫出來!
”
半空中俯瞰客棧,屋頂呈圓滑的弧度,兩頭不一緻。
幾乎一眼,馬懷真他就認出了這什麼。
這根本不是客棧,這是具兇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