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回雎淇館那邊的情況,女孩兒們穿着美美的衣裙重又開始聽講,也開始思及自己伺候的皇子,那般俊美,比畫上的人更令人怦然,不少人表面上羞澀不語,實則早已暗下苦功,努力研習女官教授的各種知識,隻待将來面對皇子一展此刻所學。
是以,遲到、早退、不認真聽講這種事基本不存在。
湯媛卻如坐針氈,硬着頭皮舉起右手。
盛司闱不悅的揚了揚眉,“湯宮人所為何事?
”
“我……來月事了……”
你事兒怎麼這麼多啊?
昨天流鼻皿,今天呃……又流皿!
盛司闱沒好氣的揮了揮手,一看時間,再有兩刻就要下學,這時候滾也就不用回來了。
這正是湯媛想要的,面上卻做依依不舍。
恰好盛司闱也不希望她技術拔尖,正愁沒借口趕她呢,兩廂一合拍,湯媛成功的提前了兩刻鐘溜出景仁宮。
賀綸揚言申時四刻要去禦膳房檢查她服役情況,她用現代的時間推算了下,自己大概還有六十分鐘時間自救。
六十分鐘也就是半個時辰,用半個時辰舂兩桶米,難度相當于讓她三分二十秒跑一千米,盡管她自來都需要四分鐘左右,可是如果後面放條兇猛的狼狗,想來三分多鐘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賀綸就是那條狗,她逼也得逼自己在申時四刻之前舂完兩桶米,死也不能在他眼皮底下幹活!
如果順利的話她還能去司苑局見一見王二柱,此人是原身湯媛的老鄉,大家都是一個村的,感情難免要比旁人熱絡些,現在也開始做倒賣生意,信譽方面肯定比十二監的人可靠。
原來湯媛早就想換點現銀買根老山參孝敬幹爹,恰逢馨甯鄉君又賞了她一根用不上的寶钗,正好拿去找王二柱。
其實若非王二柱記得她,她壓根就認不出對方,畢竟原身湯媛死的時候才十歲,且還是溺死的,記憶一團蒼白,印象最深的也就是舅舅一家以及她的出生地――莊河灣。
卻也正因為原身年紀太小就背井離鄉,又在浣衣局那種人間煉獄待過,偶爾癡呆記不清什麼根本就不會有人懷疑。
話說湯媛争分奪秒的來到禦膳房,當值的依然是曹掌膳,他打量五殿下人不在,偷偷給湯媛放了點水,擡給她兩桶舂了一半的米,這下可省去她不少功夫,湯媛感激涕零,承諾回去就給他做雙走路輕便的好鞋。
曹掌膳哪有功夫惦記她的鞋,隻求姑奶奶她趕緊把活幹完,免得又被五殿下抓住小辮子。
湯媛是他師父的幹女兒,若是在他這裡出問題,他能撈着好嗎?
曹掌膳害怕的東西湯媛豈會不知,于是也不再耽擱,綁了攀膊連新衣裙也顧不上,就是一番倒騰。
賀綸趕到禦膳房後院時女孩子已經完成了一桶,正在努力舉起第二桶往槽裡倒,她個子嬌小,是踩着闆凳做這些動作,偏那闆凳又細小不穩,整個人站在上面搖搖晃晃,再加上舉着桶,眼看就要翻了,他的呼吸也跟着短了。
嘩啦,她成功的将米倒進槽中,又彎腰努力伸長胳膊攪了攪,冰雪般的胳膊仿佛是那欲滴的凝脂,但這一連串的動作顯然并不輕松,她累的小嘴微微半張,沉沉喘息,嶄新的裙角也蹭的灰一塊兒白一塊兒,髒兮兮的。
湯媛耳朵靈,察覺到附近異樣,轉首一瞅,果然是賀綸,還有耷着臉的馮鑫,幸虧她提前兩刻,臭不要臉的竟然也提前來了!
她跳下闆凳屈膝施禮,賀綸點點頭,她才重新爬上去繼續揮舞棒槌,還一臉讨好道,“殿下,奴婢幹的可認真了,半點都不敢馬虎,您看,這就快要舂完,以後再也不敢犯錯了。
”
犯不犯錯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也不想撞見他了。
湯媛用眼角偷偷觑着他。
賀綸繞着舂槽踱了兩步,“不錯,挺漂亮的,之前的衣裳呢?
”
男人誇贊女人多半有示好之意,但賀綸誇湯媛,她隻感覺到了陰險,事出反常必有妖。
“回殿下,上午已被尚功局收回。
”她一派恭順。
收回送給四位皇子聞?
賀綸眸光深了深,轉而笑道,“所以你謊稱來月事就為跑過來舂米?
”
月事!
是誰這麼讨厭,連她在講堂上說的話都傳出去!
湯媛光潔的臉頰在賀綸眸中一點一點的染上霞色,猶如一朵新開的松月櫻,層層遞進的于瓊白中綻放出嫣紅。
賀綸怔了怔,錯開視線。
湯媛不敢對他撒謊,也不想提“月事”,便支支吾吾的嗯了嗯。
“我最讨厭逃課的人。
”他親切道。
湯媛登時背心冒冷汗。
“下回不敢了。
”她小聲回。
賀綸嗯了聲,掏出帕子搭在槽沿,這才放心的将手搭上去。
尼瑪,你把爪子搭在這上面讓我怎麼幹活?
湯媛氣不打一處來,恨不能一棒槌敲上去。
她陪着笑臉道,“殿下,這槽沿可髒了,搭了帕子也不保險呢,有米灰,你看,我指甲裡這種米灰,會飄,好惡心的!
”
她将自己慘不忍睹的爪子伸給他看。
手心紅腫,手背還挂着兩道劃痕,指甲裡果然有好多髒兮兮的可疑物,但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這隻可憐的小手很可愛,也覺得她太嬌氣了點,不過才舂了一桶米,怎麼就糟.踐成這樣?
湯媛見他不為所動,搭在槽沿的手更沒有挪地的意思。
那是一隻養尊處優的手,隻戴了一枚水頭清澈的黑翡翠尾戒,五指纖長如竹,手背的皮膚竟比女人的還細嫩,潔白得幾乎要刺瞎人眼,她再低頭瞅瞅自己的,嗯,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光拼爹就輸在起跑線上,還有個靠賣她發家緻富的舅舅,她不窮誰窮。
賀綸察覺到她的視線,唇角一勾,“好看嗎?
”
他動了動五根幹淨的手指,倘若仔細觀察,不難發現他拇指内側與虎口有薄繭,遠沒有湯媛以為的那樣細嫩。
神經病,就沒見過這麼臭美的男人。
湯媛立時笑道,“好看,殿下無一處不是完美的,您纡尊降貴往這裡一站,奴婢都不敢……幹活了!
”
趕緊滾吧,在我忍不住用棒槌敲你之前!
賀綸哼笑一聲,勾了勾手指,“下來吧,念在你不遺餘力奉承的份上姑且饒你一次。
”似是大人不記小人過。
湯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體卻做出了誠實的反應,一面謝恩,一面提着裙子就要往下跳。
她對天發誓,她跳的時候前面沒有人,跳了一半賀綸好死不死挪了過來,當她開始下墜的時候他雖驚訝卻不急着躲,于是,她穩穩當當的跳進了他懷裡,兩人俱是渾身一震!
在馮鑫沖過來将自己踹飛之前,湯媛戰戰兢兢自他懷裡滑了出來,期間還顫抖的幫他整了整弄皺的前襟,“奴婢給您掃掃,不髒……”
她已經做好舂十桶米的準備了。
賀綸瞪着她,耳朵都氣紅了。
可是他越不說話,越不雷霆震怒,她就越害怕啊,等死可比當場就死了煎熬一萬倍。
湯媛都要哭了,“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可不可以不要打我啊!
就算錯全在該死的賀綸,那也是她的錯,犯了錯,奴婢就得認罰求饒,萬不能往主子身上牽,不然就是以下犯上、牙尖嘴利。
死一般的寂靜之後,總算響起了賀綸微啞的嗓音,“白癡!
”
然後他就攜着爪牙怫然而去。
他竟然沒跟她計較,不但沒計較還一走了之?
那她還傻站在這裡幹嘛?
湯媛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