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瑪姬姑媽的大錯誤
第二天早晨,哈利下樓去吃早飯,發現德思禮一家三口已經圍坐在廚房的餐桌旁。
他們在看電視。
這台嶄新的電視機是歡迎達力回來過暑假送給他的禮物,因為他一直抱怨說從冰箱走到客廳電視機前的距離太遠了。
暑假裡,達力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廚房裡,一雙小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電視屏幕,嘴裡吃個不停,五層厚的下巴一直在顫動。
哈利在達力和弗農姨父中間坐了下來。
弗農姨父是個人高馬大、身材粗壯的男人,脖子很短,留着一撮濃密的小胡子。
德思禮家的人誰也沒有祝哈利生日快樂,像是根本沒有看見哈利進屋似的,好在哈利對此早已習慣,不在乎了。
他自己動手拿了一片面包,擡頭看着電視上的新聞廣播員,那人正在念一篇報道,是關于某個在逃罪犯的。
“……提醒公衆,布萊克持有武器,極端危險。
現已開通一條專用熱線,不管有誰看見布萊克都應立即報告。
”
“不用說,他肯定是個壞蛋,”弗農姨父從報紙上方盯着那個罪犯,粗聲粗氣地說,“你看看他這副樣子,十足一個下三濫!
看看他的頭發!
”
他惡狠狠地掃了哈利一眼,哈利亂糟糟的頭發一向令弗農姨父非常惱火。
電視上那個男人枯瘦憔悴的面孔周圍是一頭又髒又亂、糾結在一起的長發,哈利跟那個男人一比,覺得自己還算蠻整潔的。
新聞廣播員又出現了。
“農業漁業部今天宣布――”
“慢着!
”弗農姨父氣憤地盯着新聞廣播員,咆哮起來,“你還沒告訴我們那個瘋子是從哪兒逃出來的!
那有什麼用?
如今瘋子随時都會跑到大街上來!
”
佩妮姨媽骨瘦如柴,長着一張馬臉。
這時她快步走來,熱切地盯着廚房的窗戶外面。
哈利知道佩妮姨媽巴不得成為那個打熱線電話的人。
她是世界上最愛管閑事的女人,一輩子大部分時間都在刺探她那些乏味的、遵紀守法的鄰居們。
“他們什麼時候才會懂得,”弗農姨父用紫色的大拳頭捶着桌子,說道,“對付這些人的唯一辦法就是把他們吊死!
”
“太對了。
”佩妮姨媽說,她仍然眯着眼睛打量着隔壁人家的紅花四季豆。
弗農姨父一口喝幹杯裡的茶,看了看表,又說:“佩妮,我最好馬上動身,瑪姬的火車十點鐘進站。
”
哈利一直在想着樓上的飛天掃帚護理工具箱,這時像是被猛擊了一下,突然回到了現實中。
“瑪姬姑媽?
”他脫口而出,“她――她該不是要來這兒吧?
”
瑪姬姑媽是弗農姨父的姐姐。
盡管她跟哈利沒有皿緣關系(哈利的媽媽是佩妮姨媽的妹妹),但哈利一直被迫叫她“姑媽”。
瑪姬姑媽住在鄉下一座帶大花園的房子裡,養了許多條牛頭犬。
她并不經常住在女貞路,因為她舍不得離開她那些寶貝狗,但她每次來訪都給哈利留下了恐怖的印象,至今記憶猶新。
在達力五歲生日的宴會上,瑪姬姑媽用她的拐杖狠敲哈利的小腿,不讓他在音樂造型遊戲中勝過達力。
幾年後,她在聖誕節時出現,給達力帶來一個電腦控制的機器人,送給哈利的卻是一盒狗糧餅幹。
最後一次是哈利去霍格沃茨的前一年,哈利不小心踩了她那隻寶貝狗利皮的爪子。
哈利被那狗追得跑到外面的花園裡,爬上了一棵樹,瑪姬姑媽過了半夜才把狗叫回去。
直到今天,達力一想起這件事,仍然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瑪姬要在這裡待一個星期,”弗農姨父咆哮着說,“既然我們談到這個話題,”他惡狠狠地用一根肥胖的手指戳着哈利,“在我去接她之前,有幾件事我們需要先說清楚。
”
達力得意地傻笑起來,把目光從電視機上收了回來。
看着爸爸教訓哈利,是達力最喜歡的一項娛樂。
“首先,”弗農姨父吼道,“你對瑪姬說話時,必須記住使用禮貌用語。
”
“沒問題,”哈利沒好氣地說,“隻要她對我說話能做到這點。
”
“第二,”弗農姨父就像沒聽見哈利的回答似的,繼續說道,“瑪姬對你的那些怪異之處一無所知,我不希望她在這裡時出現任何――任何奇怪的事情。
你必須規規矩矩,明白嗎?
”
“隻要她能做到,我就能。
”哈利從緊咬的牙縫裡說。
“第三,”弗農姨父難看的小眼睛在紫色的大臉膛上眯成了一道縫,“我們已經告訴瑪姬,你進了聖布魯斯安全中心少年犯學校。
”
“什麼?
”哈利嚷了起來。
“小子,你也要咬住這種說法,不然有你的好看。
”弗農姨父厲聲吼道。
哈利坐在那裡,臉色煞白,怒火中燒。
他盯着弗農姨父,簡直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瑪姬姑媽要來住一個星期――這是德思禮一家送給他的最糟糕的生日禮物,就連弗農姨父的那雙舊襪子也沒這麼糟糕。
“好了,佩妮,”弗農姨父說着,笨重地站了起來,“我去車站了。
達達,想跟我一起出去兜兜風嗎?
”
“不想。
”達力說,看到爸爸已經教訓完哈利,他的注意力又轉回到電視上了。
“達達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迎接他的姑媽呢。
”佩妮姨媽用手梳理着達力濃密的金黃色頭發,說道,“媽媽給你新買了一個漂亮的蝴蝶形領結。
”
弗農姨父拍了拍達力肉嘟嘟的肩膀。
“那就過會兒見。
”他說完就離開了廚房。
哈利像是被吓傻了似的,呆呆地坐在那裡。
突然他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主意。
他扔下面包,迅速站起來,跟着弗農姨父走到前門。
弗農姨父正在穿便裝短大衣。
“我不帶你去。
”他一轉身,看見哈利正注視着他,便沒好氣地吼道。
“我才不想去呢。
”哈利冷冷地說,“我想問你點事。
”
弗農姨父懷疑地打量着他。
“在霍格――在我們學校,三年級學生可以偶爾到村子裡去。
”哈利說。
“那又怎麼樣?
”弗農姨父厲聲問,一邊從門邊的挂鈎上取下汽車鑰匙。
“我需要你在許可表上簽字。
”哈利一口氣說道。
“我憑什麼那麼做?
”弗農姨父冷笑着說。
“這樣的話,”哈利小心地斟詞酌句,“那就難了,我是說騙瑪姬姑媽說我上的是那所聖什麼什麼……”
“聖布魯斯安全中心少年犯學校!
”弗農姨父吼道,哈利高興地聽見弗農姨父語氣裡透出明顯的緊張。
“對極了,”哈利平靜地擡頭望着弗農姨父那張醬紫色的大臉,“記起來挺費勁兒的。
我還要讓它聽起來真像那麼回事兒似的,對嗎?
萬一我不小心說漏了嘴呢?
”
“我會把你的腸子都揍出來,知道嗎?
”弗農姨父吼道,舉起拳頭朝哈利逼來。
但是哈利沒有退縮。
“把我的腸子揍出來,瑪姬姑媽也不會忘記我想告訴她的話。
”他一字一頓地說。
弗農姨父怔住了,拳頭仍然舉着,臉變成了一種難堪的紫褐色。
“不過,如果你肯在我的許可表上簽字的話,”哈利一口氣接着往下說,“我發誓我會記住我應該在哪裡上學,我會表現得像個麻――像個正常人一樣。
”
哈利看得出來,弗農姨父腦子裡在盤算,盡管他龇着牙,太陽穴上的皿管在突突跳動。
“好吧,”最後他氣沖沖地說,“在瑪姬來訪期間,我要好好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如果最後證明你一直循規蹈矩,沒有把話說漏,我就給你簽那張該死的許可表。
”
他一轉身,拉開前門走了出去,又重重地把門關上了。
他使的勁兒太大,門頂上的一小塊玻璃被震得掉了下來。
哈利沒有再回廚房。
他上樓走進自己的卧室。
既然要裝成一個真正的麻瓜,最好現在就開始行動。
他悶悶不樂地把他所有的禮物和生日賀卡慢慢收攏起來,跟他的家庭作業一起,藏在那塊松動的地闆下。
然後他走向海德薇的籠子。
埃羅爾看上去已經恢複了,和海德薇一起睡得正香,腦袋埋在翅膀裡。
哈利歎了口氣,用指頭把它們倆都捅醒了。
“海德薇,”他愁眉苦臉地說,“你必須出去避一個星期。
跟埃羅爾一起去,羅恩會照顧你的。
我給羅恩寫一封短信,把事情跟他說清楚。
别用那種眼光看着我,”――海德薇那雙大大的琥珀色眼睛裡滿是責怪,“這不能怪我。
隻有這樣,我才能跟羅恩和赫敏一起去霍格莫德村。
”
十分鐘後,埃羅爾和海德薇(腿上已經綁着一封給羅恩的短信)飛出窗外,消失不見了。
哈利覺得心情低落到了極點,他把空鳥籠藏在了衣櫃裡。
不過哈利并沒有多少時間獨自郁悶,很快,佩妮姨媽就朝樓上尖聲嚷嚷起來,叫哈利下樓做好準備,迎接他們的客人。
“想辦法收拾一下你的頭發!
”佩妮姨媽看見哈利走進大廳,氣沖沖地說。
哈利看不出把頭發弄平整有什麼好處。
瑪姬姑媽最喜歡對他評頭論足,他的模樣越邋遢,瑪姬姑媽就越高興。
一眨眼工夫,外面就傳來礫石被碾壓的嘎吱聲,弗農姨父的汽車慢慢拐進了車道,然後車門砰砰關上,腳步踏着花園的小徑走來。
“快到門口去!
”佩妮姨媽壓低聲音對哈利說。
哈利垂頭喪氣地過去把門打開。
門口站着瑪姬姑媽。
她長得很像弗農姨父,人高馬大,身材粗壯,醬紫色的臉膛,甚至也有一撮小胡子,隻是不像弗農姨父的那麼濃密。
她一隻手提着一個巨大的箱子,另一隻手摟着一條壞脾氣的老牛頭犬。
“我的達達呢?
”瑪姬姑媽粗聲大氣地問,“我的乖侄兒呢?
”
達力搖搖擺擺地走進門廳,金黃色的頭發平塌塌地貼在胖腦袋上,一個蝴蝶形領結幾乎被他那麼多層下巴遮得看不見了。
瑪姬姑媽一把将箱子杵到哈利的肚子上,杵得哈利喘不過氣來。
然後她伸出一隻胳膊緊緊摟住達力,在他面頰上使勁親了一口。
哈利知道得很清楚,達力能夠忍受瑪姬姑媽的摟抱,隻是因為他能得到豐厚的報償。
果然,他們分開時,達力的胖拳頭裡捏着一張嶄新的二十英鎊鈔票。
“佩妮!
”瑪姬姑媽大聲嚷嚷着,大步走過哈利身邊,似乎隻當他是個衣帽架。
瑪姬姑媽和佩妮姨媽互相親吻,其實,是瑪姬姑媽用她的大下巴重重地撞了一下佩妮姨媽幹巴巴的瘦顴骨。
弗農姨父也進來了,臉上堆着愉快的笑容,把門關上了。
“喝點茶吧,瑪姬?
”他問,“利皮喝什麼呢?
“利皮就從我的托盤裡喝點茶好了。
”瑪姬姑媽說。
他們魚貫走進廚房,隻有哈利抱着箱子獨自留在門廳裡。
哈利正巴不得這樣呢,隻要有借口不跟瑪姬姑媽待在一起就謝天謝地了。
他開始慢慢地把箱子搬到樓上的客房,盡量拖延着時間。
等他回到廚房,瑪姬姑媽面前已經擺上了茶和水果蛋糕,利皮正在牆角稀裡呼噜地舔喝茶水。
哈利看見佩妮姨媽微微皺起眉頭,因為狗把茶水和口水濺到了她幹淨的地闆上。
佩妮姨媽不喜歡動物。
“别的那些狗由誰照料呢,瑪姬?
”弗農姨父問。
“噢,我請了法布斯特上校照看它們呢。
”瑪姬姑媽粗聲大氣地說,“他退休了,有點事情做做對他來說有好處。
但我舍不得撇下可憐的老利皮。
它離開我會憔悴的。
”
哈利剛坐下來,利皮又開始吼叫。
這使瑪姬姑媽的注意力第一次轉向了哈利。
“怎麼!
”她吼了起來,“你還在這兒?
“是啊。
”哈利說。
“别用那種不知好歹的口氣說‘是啊’,”瑪姬姑媽咆哮起來,“弗農和佩妮能夠收留你就夠好的了。
換了我才不會這麼做呢。
如果當初他們把你扔在我的家門口,你直接就去孤兒院了。
”
哈利忍不住想說,他甯可住在孤兒院,也不願跟德思禮家一起生活,但是想到去霍格莫德的許可表,他沒有說話,臉上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不許對我傻笑!
”瑪姬姑媽嚷道,“看得出來,自從我上回看見你之後,你沒有絲毫長進。
我本來還指望上學能讓你懂點規矩呢。
”她喝了一大口茶,擦擦小胡子,接着說道:“弗農,你再說一遍,你把他送到哪兒去了?
”
“聖布魯斯,”弗農姨父馬上接口,“是一流的少年犯學校。
”
“知道了。
”瑪姬姑媽說。
“聖布魯斯那裡用鞭子嗎,小子?
”她隔着桌子吼道。
“嗯――”
弗農姨父在瑪姬姑媽身後微微點了點頭。
“用的。
”哈利說。
接着,他覺得自己應該把事情做得到位一些,又補充道,“一直用的。
”
“太好了,”瑪姬姑媽說,“我可不願聽那套磨磨唧唧的無聊的廢話,什麼不能體罰之類,有些人就是該打。
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況下,一頓臭揍就能解決問題。
你經常挨打嗎?
”
“是啊,”哈利說,“挨過許多次呢。
”
瑪姬姑媽眯起了眼睛。
“我還是不喜歡你這副口氣,小子。
”她說,“你能這樣輕描淡寫地談到你挨打的事,顯然他們打你打得還不夠狠。
佩妮,如果我是你就會給他們寫信,表明你贊成對這個男孩使用絕對的暴力。
”
弗農姨父大概擔心哈利會忘記他們的協定吧,反正他匆忙改變了話題。
“聽了今天早晨的新聞嗎,瑪姬?
那個在逃的罪犯是怎麼回事,嗯?
瑪姬姑媽舒舒服服地住了下來,就像在家裡一樣,哈利發現自己幾乎懷念起了女貞路4号沒有她時的生活。
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一般都慫恿哈利别跟他們在一起,哈利也巴不得這樣。
可是,瑪姬姑媽希望哈利每時每刻都在她的眼皮底下,這樣她就能粗聲惡氣地給他提出改進的建議。
她喜歡拿哈利跟達力作比較,最大的樂趣就是一邊給達力買一些貴重的禮物,一邊惡狠狠地瞪着哈利,似乎是在看他敢不敢問為什麼沒有他的份兒。
她還經常含沙射影地暗示哈利為什麼會成為這樣一個沒出息的人。
“弗農,這孩子變成這樣,你千萬别責怪你自己。
”她在第三天吃午飯的時候這樣說,“如果骨子裡的東西壞了,誰也拿它沒有辦法。
”
哈利使勁把注意力集中在吃飯上,但是他忍不住雙手發抖,怒火直往臉上燒。
别忘了許可表,他對自己說,想想霍格莫德。
什麼也别說。
别起身――
瑪姬姑媽伸手去拿她的酒杯。
“這是遺傳的一個基本法則,”她說,“在狗的身上經常能夠看到。
如果母狗有毛病,狗崽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就在這時,瑪姬姑媽手裡的酒杯突然爆炸了,玻璃碎片四下迸濺。
瑪姬姑媽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呆呆地眨巴着眼睛,酒從她肥胖的紅臉膛上滴了下來。
“瑪姬!
”佩妮姨媽尖叫道,“瑪姬,你沒事吧?
”
“别擔心,”瑪姬姑媽嘟哝道,用餐巾擦了擦臉,“準是捏得太使勁了。
那天在法布斯特上校家也出過這種事兒。
不用大驚小怪,佩妮,我的手勁兒很大……”
但佩妮姨媽和弗農姨父都懷疑地看着哈利,于是,哈利決定不吃甜點心了,盡可能快地離開餐桌。
他來到外面的門廳裡,靠在牆上,大口做着深呼吸。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失去自控,讓東西爆炸了。
他再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了。
如果繼續這樣行事,泡湯的可不隻是去霍格莫德的許可表,到時候魔法部都會來找他的麻煩的。
哈利還是個未成年的巫師,按照巫師法的規定,他不得在校外使用魔法。
況且,他的記錄不夠清白。
就在去年夏天,他得到一個正式警告,明确指出如果魔法部再得知女貞路有人使用魔法,哈利就将被霍格沃茨學校開除。
他聽見德思禮一家離開飯桌的聲音,便趕緊上樓躲開了。
接下來的三天,每當瑪姬姑媽開始向他發難,哈利就強迫自己去想那本《飛天掃帚護理手冊》。
這一招還挺管用,但似乎會使他眼神發呆,因為瑪姬姑媽開始大聲談論他智力低下了。
謝天謝地,終于熬到了瑪姬姑媽在這裡的最後一個夜晚。
佩妮姨媽精心準備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弗農姨父開了幾瓶紅酒。
大家吃吃喝喝,湯上來了,鲑魚肉也上來了,還一直沒有誰來挑哈利的毛病。
在吃檸檬蛋白甜餅時,弗農姨父長篇大論地談起了他所在的那家制造鑽頭的公司――格朗甯公司,聽得大家不勝其煩。
之後,佩妮姨媽去煮咖啡,弗農姨父拿出了一瓶白蘭地。
“喝一點吧,瑪姬?
”
瑪姬姑媽已經喝了很多紅酒,一張大臉膛漲得通紅。
“那就隻來一小杯吧,”她輕笑着說,“再加一點……再加一點……好。
”
達力在吃他的第四塊甜餅。
佩妮姨媽翹着蘭花指,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咖啡。
哈利真想趕緊離開這裡,鑽進自己的卧室,可是他撞上了弗農姨父小眼睛裡發出的憤怒眼神,知道必須耐着性子熬到最後。
“啊哈,”瑪姬姑媽說着,咂咂嘴唇,把喝空的白蘭地酒杯放了下來,“真是一頓美餐,佩妮。
平常我晚飯隻吃一盤簡易的油煎快菜,沒辦法,有十二條狗要照料呢……”她響亮地打了個飽嗝,拍拍她穿着花呢衣服的大肚子。
“請原諒。
不過我真高興看見一個身材健康的男孩子,”她朝達力眨眨眼睛,繼續說道,“你會成為一個體格健壯的男子漢的,達達,就像你爸爸一樣。
好吧,再來一點兒白蘭地,弗農……
“再看看這位――”
她把腦袋朝哈利一偏,哈利頓時覺得心裡一緊。
手冊,他趕緊提醒自己。
“這位就是一副獐頭鼠目的窩囊樣兒。
有些狗就是這樣。
我去年就讓法布斯特上校淹死過一條。
它活像一隻小老鼠,病病歪歪,發育不良。
”
哈利拼命回憶書上的第十二頁:治療不願倒轉的掃帚的咒語。
“就像我那天說的,這都是遺傳。
壞的遺傳早晚都會冒頭的。
哎喲,佩妮,我可不是在說你們家人的壞話――”她用鐵鏟般的手拍了拍佩妮姨媽瘦骨嶙峋的手,“不過你那個妹妹真是個敗類。
有時候好人家也會出現這樣的人。
後來她又跟一個無賴私奔,其結果現在就坐在我們面前。
”
哈利眼睛盯着盤子,耳朵裡嗡嗡作響。
緊緊抓住掃帚尾巴,他想。
可下面是什麼呢,他想不起來了。
瑪姬姑媽的聲音就像弗農姨父的電鑽一樣,直往他的腦袋裡鑽。
“那個叫波特的家夥,”瑪姬姑媽大聲說,一邊抓起白蘭地酒瓶,嘩嘩地往她的酒杯裡倒,許多酒都潑灑在桌布上,“你們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他是做什麼的。
”
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顯得緊張極了,就連在一旁忙着吃甜餅的達力也擡起眼來,呆呆地望着他的父母。
“他――他沒有工作,”弗農姨父說着,偷偷掃了哈利一眼,“失業呢。
”
“我早就料到了!
”瑪姬姑媽說完,喝了一大口白蘭地,用袖子擦了擦下巴,“一個廢物、懶漢、騙子,一無是處的家夥,他――”
“他不是!
”哈利突然說話了。
飯桌上頓時一片寂靜。
哈利氣得渾身發抖。
他從來沒感到這麼生氣過。
“再來點兒白蘭地!
”弗農姨父嚷道,臉色變得煞白。
他把瓶裡的酒都倒進了瑪姬姑媽的杯子裡。
“你,小子,”他朝哈利咆哮道,“快睡覺去,快去――”
“不,弗農。
”瑪姬姑媽打着飽嗝,舉起一隻手,一雙充皿的小眼睛死死地盯住哈利的眼睛,“說下去,小子,說下去。
你很為你的父母感到驕傲,是嗎?
他們在一起車禍中送了命(我猜準是喝醉了)――”
“他們不是死于車禍!
”哈利說,他發現自己站了起來。
“他們就是死于車禍,你這個謊話連篇的小壞蛋,他們撇下你,成為這些體面的、辛勤工作的親戚們的累贅!
”瑪姬姑媽尖叫道,兇脯氣得一鼓一鼓的,“你是個粗野無禮、忘恩負義的小――”
瑪姬姑媽突然停住了。
一時間,她似乎不會說話了。
難以形容的怒氣使她全身膨脹起來――而且這膨脹并沒有停止。
她紅通通的大臉膛鋪展開來,一雙小眼睛往外凸起,嘴唇向兩邊伸長,繃得緊緊的說不出話來。
接着,花呢衣服上的幾粒紐扣迸了下來,砰砰砸在牆上――她像一隻巨大的氣球在不斷膨脹,肚子撐斷了花呢衣服的腰帶,每根手指都像吹了氣似的,腫得像意大利蒜腸……
“瑪姬!
”弗農姨父和佩妮姨媽異口同聲地喊。
瑪姬姑媽的身體從椅子上升了起來,朝天花闆飄去。
她在空中越升越高,身體已經變得滾圓,活像一個長着豬眼睛的救生圈,一雙手腳怪裡怪氣地支棱出來,嘴裡發出中風一般的噗噗聲。
利皮一溜小跑着進了房間,瘋狂地叫個不停。
“不――!
”
弗農姨父抓住瑪姬的一隻腳,想把她拉下來,不料他自己也差點兒雙腳離地被拖了起來。
接着,利皮撲上前去,一口咬住了弗農姨父的腿。
沒人來得及阻攔,哈利就飛快地離開餐廳,奔向樓梯下的儲物間。
他剛到那裡,儲物間的門就神奇地自動打開了。
他在幾秒鐘内把箱子搬到了大門口,然後迅速奔到樓上,一頭鑽進床底下,撬開那塊松動的地闆,拽出那個裝滿課本和生日禮物的枕頭套。
他從床底下鑽出來,抓起海德薇的空籠子,噔噔噔地沖下樓梯,朝箱子跑去。
就在這時,弗農姨父從餐廳裡沖了出來,一條褲腿被扯得稀爛,上面皿迹斑斑。
“快回來!
”他吼道,“回來把她弄好!
”
然而哈利氣得什麼也顧不上了,他一腳把箱子蓋踢開,抽出魔杖,指着弗農姨父。
“她活該,”哈利急促地喘着粗氣說,“她這是自作自受。
你給我閃開。
”
他用手在背後摸索着門闩。
“我走了,”哈利說,“我受夠了。
”
轉眼間,他就來到外面漆黑、靜谧的街道上,身後拖着沉重的箱子,胳膊底下夾着海德薇的鳥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