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哈利・波特全集(1-7)

第34章 阿拉戈克

  夏天悄悄來到了城堡周圍的場地上;天空和湖面一樣,都變成了泛着紫光的淺藍色,溫室裡綻開出一朵朵大得像卷心菜一般的鮮花。
可是,從城堡的窗口看不見海格大步走過場地、牙牙緊跟在他腳邊的身影,哈利總覺得這幕景象不太對頭;實際上,它比亂作一團的城堡内部好不了多少。

  哈利和羅恩曾經想去看望赫敏,但是探視者們都被擋在了醫院外面。

  “我們不能再冒險了,”龐弗雷女士把醫院的門開了一道縫,嚴肅地對他們說,“不行,對不起,攻擊者很可能還會回來,把這些人徹底弄死……”

  鄧布利多走了,恐懼以前所未有的形式在迅速蔓延,因此溫暖着城堡外牆的太陽似乎照不進裝着直棂的窗戶。
學校裡的每一張面孔都顯得惶恐不安,走廊裡響起的每一聲大笑都顯得刺耳、怪異,并且很快就被壓抑住了。

  哈利不斷地對自己重複着鄧布利多最後說的那番話。
“隻有當這裡的人都背叛我的時候,我才算真正離開了這所學校……在霍格沃茨,那些請求幫助的人總是能得到幫助的。
”可是這些話有什麼用呢?
當每個人都像他們一樣困惑和驚懼時,他們究竟該向誰求助呢?

  海格關于蜘蛛的暗示倒是很容易理解——問題是,城堡裡似乎沒有一隻蜘蛛可以讓他們跟蹤。
哈利走到哪裡找到哪裡,羅恩也(很不情願地)在幫他尋找。
當然啦,由于他們不得擅自亂逛,而是必須和其他格蘭芬多學生成群結隊地在城堡裡活動,他們的搜尋工作受到了很大阻礙。
那些同學似乎很高興有老師護送他們從一個教室走到另一個教室,但哈利覺得非常厭煩。

  然而,有一個人似乎特别喜歡這種驚恐和疑懼的氣氛。
德拉科·馬爾福神氣活現地在學校裡走來走去,就好像他剛剛被任命為男生學生會主席一般。
哈利一直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得意。
最後,在鄧布利多和海格走了大約兩個星期後的一次魔藥課上,哈利正好坐在馬爾福後面,無意中聽到了他得意洋洋地對克拉布和高爾的吹噓。

  “我早就知道父親會趕走鄧布利多的。
”他說,并不注意把聲音壓低,“我告訴你們吧,他認為鄧布利多是學校有史以來最糟糕的校長。
現在我們大概會有一個像樣的校長了,那是個不願意讓密室關閉的人。
麥格也待不長的,她隻是臨時補缺……”

  斯内普快步從哈利身邊走過,對赫敏空空的座位和坩埚不置一詞。

  “先生,”馬爾福大聲說,“先生,你為什麼不申請校長的職位呢?

  “哎呀,馬爾福,”斯内普說,但他控制不住嘴角露出的淡淡笑容,“鄧布利多教授隻是暫時被董事會停職了,我敢說他很快就會回到我們中間的。

  “是啊,沒錯,”馬爾福傻笑着說,“先生,如果你申請這個職位,我猜我父親會投你一票的。
我會告訴我父親,你是這裡最好的老師,先生……”

  斯内普昂首闊步地在地下教室裡走來走去,臉上得意地笑着,西莫·斐尼甘假裝朝自己的坩埚裡嘔吐,還好他沒有看見。

  “泥巴種們居然還沒有收拾東西滾蛋,這使我非常吃驚,”馬爾福繼續說道,“我用五個加隆跟你打賭,下一個必死無疑。
真可惜不是格蘭傑……”

  幸好,就在這時鈴聲響了;羅恩聽了馬爾福的最後一句話,一下子從他的凳子上跳起來,在大家匆匆收拾書包和書本的混亂中,除了哈利和迪安,沒有人注意到他想過去教訓馬爾福。

  “讓我揍他,”哈利和迪安揪住羅恩的膀子時,羅恩氣沖沖地說,“我不在乎,我不需要魔杖,我要赤手空拳把他打死——”

  “快點兒,我要帶你們大家去上草藥課。
”斯内普對着全班同學吼叫,接着,大家兩個兩個地排成縱隊離開了教室。
哈利、羅恩和迪安排在最後,羅恩還在拼命掙脫。
當斯内普把大家送出了城堡,他們才敢把羅恩放開。
他們穿過菜地,朝溫室走去。

  草藥課氣氛非常壓抑;班上已經少了兩個同學——賈斯廷和赫敏。

  斯普勞特教授安排大家都去修剪阿比西尼亞[9]縮皺無花果。
哈利抱着一些枯枝放在堆肥頂上,正好和厄尼·麥克米蘭打了個照面。
厄尼深深吸了口氣,非常正式地說:“我隻想說,哈利,對不起,我曾經懷疑過你。
我知道你絕不會攻擊赫敏·格蘭傑,我為我以前說過的所有混賬話而道歉。
現在我們面臨着同樣的危險,因此——”

  他伸出一隻粗短肥胖的手,哈利握了握。

  厄尼和他的朋友漢娜過來和哈利、羅恩在同一株無花果上幹活。

  “那個叫德拉科·馬爾福的家夥,”厄尼一邊折下枯枝,一邊說道,“似乎幸災樂禍,開心得要命,是嗎?
你們知道,我懷疑他可能就是斯萊特林的繼承人。

  “你倒是夠機靈的。
”羅恩說,似乎并沒有像哈利那樣一下子就原諒了厄尼。

  “哈利,你認為是馬爾福嗎?
”厄尼問。

  “不。
”哈利說,口氣非常堅定,厄尼和漢娜都吃驚地瞪着他。

  緊接着,哈利突然看見了一樣東西,趕忙用整枝的剪刀敲了一下羅恩的手背。

  “哎喲!
你幹嗎——”

  哈利指着地上幾步以外的地方。
幾隻大蜘蛛匆匆爬過地面。

  “哦,好啊,”羅恩想顯出高興的樣子,但是沒有成功,“可惜我們現在沒法跟蹤它們……”

  厄尼和漢娜好奇地聽着。

  哈利眼看着蜘蛛逃走了。

  “看樣子它們是往禁林方向去的……”

  羅恩聽了這話,顯得更不高興了。

  下課後,斯普勞特教授護送同學們去上黑魔法防禦術課。
哈利和羅恩落在其他同學後面,這樣他們就能悄悄說話,不至被别人聽見了。

  “我們又得用上隐形衣了,”哈利對羅恩說,“我們可以帶上牙牙。
它經常跟着海格到林子裡去,會有所幫助的。

  “對,”羅恩不安地用手指旋轉着魔杖。

  “哦——禁林裡有沒有——有沒有狼人?
”當他們在洛哈特班上自己慣常的座位上坐下後,他又問了一句。

  哈利覺得不便回答這個問題,他說:“那裡也有一些好東西呢。
馬人是很不錯的,還有獨角獸。

  羅恩以前從沒進過禁林。
哈利也隻進去過一次,并希望再也不會有第二次。

  洛哈特連蹦帶跳地進了教室,同學們吃驚地盯着他。
學校裡的其他每一位老師都顯得比平常嚴肅,可洛哈特看上去倒是輕松愉快。

  “好了,好了,”他喜氣洋洋地看着四周,說道,“你們幹嗎都拉長着臉啊?

  大家交換着惱怒的目光,但沒有人回答。

  “難道你們沒有發現,”洛哈特說着,放慢語速,似乎他們都有些遲鈍似的,“危險已經過去了!
罪犯已經被帶走了。

  “說誰呢?
”迪安·托馬斯大聲說。

  “我親愛的年輕人,如果魔法部部長沒有百分之百地認定海格有罪的話,是不會把他帶走的。
”洛哈特說,那種口氣,就好像某人在解釋一加一等于二那樣。

  “哦,那不一定。
”羅恩說,聲音比迪安的還大。

  “我自信我對海格被捕的真相知道得比你稍多一些,韋斯萊先生。
”洛哈特用一種自鳴得意的口氣說道。

  羅恩剛要說他并不這麼認為,但話沒說完就停住了,因為哈利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我們當時沒在場,你忘了?
”哈利小聲說。

  可是,洛哈特那令人厭惡的喜悅,他那暗示自己早就認為海格不是好人的表白,以及他說的他相信整個事情已經結束的話,都使哈利惱火萬分,他恨不得把那本《與食屍鬼同遊》的書對準洛哈特愚蠢的臉上扔去。
他給羅恩寫了一張潦草的紙條:我們今晚行動。

  羅恩看了紙條,使勁咽了一口唾沫,扭頭看了看赫敏以前坐的那個空座位。
那景象似乎堅定了他的決心,他點了點頭。

  最近這些日子,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裡總是擠滿了人,因為晚上六點鐘以後,格蘭芬多的學生就沒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而且他們總是有許多話要談,結果,公共休息室裡經常到午夜之後還有人。

  吃過晚飯,哈利從箱子裡取出隐形衣,然後整個晚上都坐在它上面,等着屋裡的人全都走光。
弗雷德和喬治向哈利和羅恩提出挑戰,要求玩噼啪爆炸牌,金妮在一旁觀看。
她坐在赫敏慣常的座位上,情緒低落。
哈利和羅恩不停地故意輸掉,想早點兒結束比賽,但即使這樣,等到弗雷德、喬治和金妮去睡覺的時候也已經過了午夜。

  哈利和羅恩等着遠處傳來兩聲宿舍的關門聲,才抓起隐形衣,披在身上,從肖像洞口爬了出去。

  穿過城堡的路程也很艱難,要千方百計躲着老師。
最後,他們總算走到了門廳,溜到了那兩扇橡木大門的門鎖後面,從門縫裡擠了出去,盡量不發出吱吱扭扭的聲音,然後來到月光皎潔的場地上。

  “當然,”當他們大步穿過黑黝黝的草地時,羅恩突然說道,“我們也許到了林子裡以後,根本就找不到東西可以跟蹤。
那些蜘蛛可能壓根兒就沒有到那兒去。
我知道,它們當時似乎是朝那個方向移動的,但是……”

  他沒有說下去,給哈利留下了一點希望。

  他們來到了海格的小屋前,悲哀而憂傷地看着那幾扇黑洞洞的窗戶。
哈利把門推開,牙牙一看見他們,頓時欣喜若狂。
他們生怕它低沉渾厚的狂吠吵醒城堡裡的人,趕緊從壁爐架上的一個罐頭裡拿出糖漿太妃糖給它吃,把它的牙齒粘住了。

  哈利把隐形衣放在海格的桌上。
在漆黑的樹林裡是用不着它的。

  “來吧,牙牙,我們出去散散步。
”哈利說着,拍了拍它的後腿。
牙牙高興地跟在他們後面出了小屋,朝禁林邊緣跑去,并在一棵大西克莫無花果樹旁翹起了一條腿。

  哈利拿出魔杖,喃喃地說:“熒光閃爍!
”于是魔杖頭上放出一束細光,剛好夠他們觀察道路上有沒有蜘蛛的影子。

  “好主意,”羅恩說,“我也想讓我的魔杖發亮,可是你知道,弄得不好它會爆炸的……”

  哈利拍了拍羅恩的肩膀,指着草地上。
兩隻孤獨的蜘蛛正匆匆逃離魔杖的光亮,鑽進陰暗的樹影。

  “好吧,”羅恩歎了口氣,似乎隻好迎接最壞的命運了,“我準備好了。
我們走吧。

  于是,他們走進了禁林,牙牙在他們周圍蹦蹦跳跳地跑着,一路嗅着樹根和樹葉。
就着哈利魔杖的光亮,他們跟随着持續不斷地在小路上爬行的蜘蛛。
他們走了大約有二十分鐘,誰也沒有說話,隻側耳細聽着除了樹枝折斷聲和樹葉沙沙聲之外,還有沒有别的聲音。
然後,樹木越發茂密了,頭頂上的星星也看不見了。
哈利的魔杖孤零零地在一片無邊無際的漆黑中閃着微光,這時他們發現那些蜘蛛向導偏離了小路。

  哈利停住腳步,想看清蜘蛛移動的方向,但是在被那點微光照亮的範圍之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他以前從沒這樣深入過禁林。
他清晰地回憶起他上次進入林子時,海格曾告誡他不要偏離林間小路。
但是海格此刻在千裡迢迢之外,大概正坐在阿茲卡班的囚室裡,而且他也說過要跟着蜘蛛走。

  什麼東西碰到了哈利的手,他猛地向後一跳,踩了羅恩的腳,結果那隻是牙牙的鼻子。

  “你有什麼想法?
”哈利問羅恩。
他剛剛能分辨出羅恩的眼睛,瞳孔裡反射着魔杖的微光。

  “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了。
”羅恩說。

  于是,他們跟着蜘蛛飛奔的影子進入了樹叢。
他們現在無法走得很快,到處都是樹根和樹樁,擋住了道路,在近乎漆黑一片的光線下簡直看不出來。
哈利可以感覺到牙牙熱乎乎的呼吸噴在他手上。
他們不止一次被迫停住腳步,哈利蹲下去,就着魔杖的光尋找蜘蛛的蹤迹。

  看樣子,他們已經走了至少半個小時,他們的衣服經常被低矮的樹枝和刺藤挂住。
過了一會兒,他們注意到地面似乎在往下傾斜,盡管樹木還和剛才一樣茂密。

  這時,牙牙突然發出一聲響亮的吠叫,在林子裡回蕩不絕,把哈利和羅恩都吓得靈魂出了竅。

  “什麼東西?
”羅恩大聲問,他一邊朝一片漆黑中張望着,一邊使勁抓住哈利的臂肘。

  “那裡有什麼東西在動,”哈利喘着氣說,“聽……像是一個大家夥。

  他們仔細聽着。
在他們右邊一段距離之外,那個大東西正從樹叢中辟出一條路來,折斷了無數根樹枝。

  “哦,不,”羅恩說,“哦,不,哦,不,哦——”

  “閉嘴,”哈利狂怒地說,“它會聽見你的。

  “聽見我?
”羅恩用一種很不自然的尖聲說,“它已經聽見了牙牙!

  他們站在那裡,驚恐萬狀地等待着,黑暗似乎壓迫着他們的眼球。
突然一陣轟隆隆的聲響,接着又歸于寂靜。

  “你認為它在做什麼?
”哈利問。

  “大概準備撲過來。
”羅恩說。

  他們等待着,渾身發抖,一動也不敢動。

  “你認為它走了嗎?
”哈利小聲問。

  “不知道——”

  這時,在他們右邊,突然亮起一片奪目的光,在黑暗中亮得刺眼,兩人都舉起手擋住眼睛。
牙牙咆哮着想逃走,卻被一片荊棘絆住,它叫得更響了。

  “哈利!
”羅恩喊道,他的聲音因為大松一口氣而有些哽咽,“哈利,是我們的汽車!

  “什麼?

  “來吧!

  哈利跟在羅恩後面,跌跌撞撞地朝亮光走去,一路上不停地被絆倒。
片刻之後,他們來到了一片空地上。

  韋斯萊先生的汽車停在一圈茂密的樹木中央,頂上是密密麻麻交錯的枝葉,車裡空無一人,車燈發出耀眼的光。
羅恩大張着嘴巴向它走去時,它也在慢慢朝他移動,就像一條青綠色的大狗在迎接它的主人。

  “原來它一直在這裡!
”羅恩欣喜地說,圍着汽車走來走去,“你看它,林子把它變野了……”

  汽車的兩翼被刮破了,上面沾滿爛泥。
顯然它養成了獨自在林子裡移動的習慣。
牙牙似乎對它絲毫不感興趣;它寸步不離地跟着哈利。
哈利可以感覺到它在發抖。
哈利的呼吸又慢慢平靜下來,他把魔杖收回到長袍裡。

  “我們還以為它要進攻我們呢!
”羅恩說着,靠在汽車上,拍了拍它,“我一直不知道它到哪兒去了!

  哈利眯起眼睛,在被燈光照亮的地面上繼續尋找蜘蛛的影子,可是它們都匆匆避開刺眼的車燈,跑得不知去向了。

  “我們失去蹤迹了。
”他說,“來,我們去找蜘蛛……”

  羅恩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
他眼睛死死盯着哈利身後離地面十英尺高的地方。
他的臉色鐵青,活生生地寫着恐懼。

  哈利甚至沒來得及轉身,隻聽見一陣響亮的咔哒咔哒聲。
他突然覺得一個長長的、毛茸茸的東西把他攔腰抄起,讓他臉朝下懸在半空。
他掙紮着,極度驚恐。
這時他又聽見了咔哒咔哒聲,看見羅恩的雙腿也離開了地面,還聽見牙牙在哀鳴、咆哮——接着,它就被拖進了漆黑的樹叢。

  哈利的腦袋倒懸着,看見那個抓住他的家夥邁着六條長得離奇、汗毛濃密的腿,前面還有兩條腿緊緊地鉗住他,上面是一對閃閃發亮的大黑螯。
在他身後,他可以聽見還有一個這樣的動物,它顯然是在抱着羅恩。
他們正朝着林子的中心移動。
哈利聽見牙牙嗚嗚地叫着,正在拼命掙脫第三隻怪物,而哈利即使想叫也叫不出來,他似乎把他的聲音和汽車一起留在空地上了。

  他不知道他在那動物的利爪裡待了多久;他隻知道黑暗似乎突然消退了一些,他看見鋪滿落葉的地面上現在密密麻麻的都是蜘蛛。
他把脖子扭過去,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一片寬闊凹地的邊緣,凹地裡的樹木被清除了,星星照亮了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可怕的景象。

  蜘蛛。
不像那些在下面的落葉中匆匆爬過的小蜘蛛,而是每一隻都有拉車的馬那麼大,八隻眼睛,八條腿,黑乎乎、毛森森的,像一個個龐然大物。
那個抱着哈利的巨型蜘蛛沿陡坡而下,朝凹地正中央的一張霧氣迷蒙的半球形的蛛網走去,它的同伴把它團團圍住。
它們看見它鉗住的東西後,都興奮地活動着大螯,發出一片咔哒咔哒的聲音。

  蜘蛛松開爪子,哈利撲倒在地。
羅恩和牙牙也重重地跌落在他旁邊。
牙牙不再咆哮了,而是靜靜地蜷縮着不動。
羅恩看上去的感覺與哈利一模一樣。
他的嘴巴咧得大大的,似乎在發出無聲的嘶喊,眼睛向外暴突着。

  哈利突然意識到那隻把他扔掉的蜘蛛正在說話。
不容易聽出來,因為它每說一個字都要咔哒咔哒地擺弄它的大螯。

  “阿拉戈克!
”它喊道,“阿拉戈克!

  從霧氣迷蒙的半球形的蛛網中間,非常緩慢地鑽出來一隻小象那麼大的蜘蛛。
它的身體和腿黑中帶灰,那長着大螯的醜陋腦袋上的每隻眼睛都蒙着一層白翳。
它是個瞎子。

  “怎麼回事?
”它說,咔哒咔哒,兩隻大螯飛快地動着。

  “人。
”剛才抓住哈利的那隻蜘蛛說。

  “是海格嗎?
”阿拉戈克說着,靠近了一些,八隻乳白色的眼睛茫然地張望着。

  “是陌生人。
”把羅恩帶來的那隻蜘蛛咔哒咔哒地說。

  “把他們弄死,”阿拉戈克煩躁地說,咔哒咔哒,“我正在睡覺……”

  “我們是海格的朋友。
”哈利喊道。
他的心似乎要離開兇腔,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凹地裡到處都是蜘蛛的大螯在動。

  阿拉戈克遲疑了。

  “海格以前從不派人到我們的凹地來。
”它慢吞吞地說。

  “海格遇到麻煩了,”哈利說,他的呼吸非常急促,“所以我們才來的。

  “麻煩?
”那隻年邁的蜘蛛說。
哈利覺得他在咔哒咔哒的大螯聲中聽出了幾分關切。
“但他為什麼要派你們來呢?

  哈利本想站起來,但後來決定還是趴着;他認為他的腿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他趴在地面上,盡可能使語氣平靜。

  “在學校裡,他們認為海格最近放出一個——一個——什麼東西加害學生。
他們把他帶到阿茲卡班去了。

  咔哒咔哒,阿拉戈克憤怒地舞動着大螯,這聲音得到了凹地上那一大群蜘蛛的響應;這就像是掌聲,隻不過通常的掌聲是不會使哈利恐懼得作嘔的。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阿拉戈克惱火地說,“很多很多年以前了。
我記得很清楚。
正是因為這件事,他們當時才讓他離開學校的。
他們相信我就是那隻住在他們所謂的密室裡的怪獸。
他們以為是海格打開了密室,把我放了出來。

  “那麼你……你不是從密室裡出來的?
”哈利問,感到他腦門上出了一層冷汗。

  “我!
”阿拉戈克說,大螯憤怒地咔哒咔哒着,“我不是生在城堡裡的。
我來自一個遙遠的國度。
當我還沒有從蛋裡孵出來時,一個旅遊者把我送給了海格。
當時海格還隻是一個孩子,但他照顧着我,把我藏在城堡的一個碗櫃裡,喂我吃撒在餐桌上的面包屑。
海格是我的好朋友,他是一個好人。
人們發現了我,并要我為一個姑娘的死承擔責任時,是他保護了我。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住在這林子裡,海格還經常來看我。
他甚至還給我找了個妻子——莫薩格。
你看到我們的家庭發展得多麼興旺,這都是托了海格的福……”

  哈利鼓起他剩餘的一點兒勇氣。

  “那麼你從來沒有——從來沒有攻擊過任何人?

  “沒有,”老蜘蛛怨恨地說,“我是有這種本能的,但出于對海格的尊敬,我從沒傷害過一個人。
那個被害姑娘的屍體是在一間盥洗室裡發現的。
而我除了那個我在裡面長大的碗櫃,我從沒見過城堡的任何地方。
我們蜘蛛喜歡陰暗和寂靜……”

  “可是當時……你知道是什麼害死了那姑娘嗎?
”哈利說,“因為不管那是什麼東西,現在又回來對人發起了攻擊——”

  頓時,咔哒咔哒的聲音響作一團,無數條長腿在窸窸窣窣地移動;龐大的黑影在他周圍晃來晃去。

  “那個住在城堡裡的家夥,”阿拉戈克說,“是一種我們蜘蛛最害怕的古代生物。
我記得很清楚,當我感覺到那野獸在學校裡到處活動時,我曾懇求過海格放我走。

  “它是什麼?
”哈利迫切地問。

  咔哒咔哒聲更響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更密了,蜘蛛們似乎正在圍攏過來。

  “我們不說!
”阿拉戈克情緒激烈地說,“我們不說出它的名字!
我甚至沒有把那個可怕生物的名字告訴海格,盡管他問過我,問過許多次。

  哈利不想再逼問這個話題了,尤其是在蜘蛛們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的情況下。
阿拉戈克似乎不想說話了。
它緩緩退回到它那半球形的蛛網裡,但它那些蜘蛛夥伴還在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向哈利和羅恩移動。

  “那我們走了。
”哈利不顧一切地對阿拉戈克喊道,同時聽見它身後的樹葉沙沙作響。

  “走?
”阿拉戈克慢悠悠地說,“我看不要……”

  “可是——可是——”

  “我的兒女們聽從了我的命令,沒有傷害海格。
但新鮮的人肉自動送上門來,我不能阻止他們去享受。
别了,海格的朋友……”

  哈利轉過身,在幾步之外,在他上面高高的地方,蜘蛛組成了一道堅實的、高聳的銅牆鐵壁,大螯咔哒咔哒響成一片,許多雙眼睛在那些醜陋的黑腦袋上閃閃發亮……

  哈利雖然在掏他的魔杖,但他知道這無濟于事。
它們數量太多了,但就在他掙紮着站起來、想拼死一搏時,突然響起了一個高亢悠長的聲音,一道耀眼的光照亮了整個凹地。

  韋斯萊先生的汽車轟隆隆地開下斜坡,前燈閃耀着,喇叭尖叫着,把蜘蛛們撞到一旁;有幾隻蜘蛛被撞得仰面倒下,無數條長腿在空中舞個不停。
随着一陣刺耳的聲音,汽車在哈利和羅恩面前停下,車門猛地敞開了。

  “帶上牙牙!
”哈利一邊喊道,一邊鑽進前座。
羅恩攔腰抓住狂吠的大獵狗,把它扔到後座上。
車門砰地關上了。
羅恩沒有碰油門,但汽車也并不需要他做什麼;發動機轟響起來,他們出發了,又撞倒了更多的蜘蛛。
他們飛快地馳上斜坡,離開了凹地。
很快,他們在樹林裡橫沖直撞地穿行。
汽車沿着一條它顯然很熟悉的路線,機靈地左拐右拐,尋找着最寬的豁口。

  哈利扭頭看了看羅恩,隻見他的嘴仍然張着,像在發出無聲的嘶喊,但他的眼球不再鼓突了。

  “你沒事吧?

  羅恩直瞪瞪地看着前方,說不出一個字。

  他們稀裡嘩啦地在低矮的灌木叢中沖闖,牙牙在後座上大聲咆哮。
哈利看到,當他們擠過一棵大橡樹時,車子兩側的鏡子被撞掉了。
經過十分鐘吵鬧而颠簸的疾馳,樹木漸漸稀疏,哈利又可以看見一小塊一小塊的夜空了。

  汽車停下了,停得太突然了。
由于慣性,他們差點撞在擋風玻璃上。
他們已經來到了禁林邊緣。
牙牙撲向車窗,迫不及待地想出來。
哈利一打開車門,它就箭一般地穿過樹叢,夾着尾巴,向海格的小屋奔去。
哈利也下了車,過了大約一分鐘,羅恩似乎恢複了四肢的感覺,也跟着下來了,但他的脖子仍然僵着,眼睛也直勾勾的。
哈利感激地拍了拍汽車,它掉頭返回樹林,消失不見了。

  哈利回到海格的小屋去拿隐形衣。
牙牙在筐子裡的毯子下瑟瑟發抖。
哈利從小屋出來時,發現羅恩正在南瓜地裡拼命嘔吐。

  “跟着蜘蛛,”羅恩虛弱地說,用袖子擦了擦嘴,“我永遠不會原諒海格。
我們活下來算是幸運。

  “我敢說他以為阿拉戈克不會傷害他的朋友。
”哈利說。

  “海格的問題就在這裡!
”羅恩說,重重地敲打着小屋的牆壁,“他總是以為怪獸不像人們虛構的那樣壞,看看他的下場吧!
關在阿茲卡班的牢房裡!
”他開始無法控制地發抖,“把我們打發到那裡去有什麼意義?
我倒想知道,我們究竟弄清了什麼?

  “弄清了海格從沒打開過密室。
”哈利說着,把隐形衣披在羅恩身上,捅了捅他的胳膊,讓他邁開步子,“他是無辜的。

  羅恩很響地哼了一聲。
顯然,在他看來,在碗櫃裡把阿拉戈克孵出來就是錯誤。

  城堡越來越近了,哈利使勁拉了拉隐形衣,以确保四隻腳都被隐蔽了,然後把吱扭作響的前門推開了一道縫。
他們小心地走過門廳,走上大理石台階,屏住呼吸,穿過有人巡視的走廊。
終于,他們平安地回到了格蘭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那裡的爐火已經燃盡,隻剩下餘燼在閃着微光。
他們脫下隐形衣,爬上旋轉樓梯,回到宿舍。

  羅恩連衣服都懶得脫,就一頭倒在了床上。
可哈利并不感到很困。
他坐在四柱床邊,拼命想着阿拉戈克所說的每一句話。

  他想,那個潛伏在城堡什麼地方的活物,聽上去和伏地魔有些相似——就連其他怪獸也不願說出它的名字。
但是那東西是什麼,又是怎樣使被害者變成石頭的,他和羅恩還是一無所知。
就連海格也一直不知道密室裡關着的是什麼。

  哈利把腿一擺,上了床,靠在枕頭上,看着月光透過城堡的窗戶向他閃爍着光芒。

  他想不出他們還有什麼辦法。
他們處處碰壁,陷入了僵局。
裡德爾抓錯了人,斯萊特林的繼承人跑了,這次打開密室的究竟是同一個人,還是另外一個人,誰也不知道。
也沒有人可以問。
哈利躺下了,腦子裡仍然想着阿拉戈克的話。

  他已經昏昏欲睡了,突然産生了一個念頭,使他猛地坐了起來,這似乎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

  “羅恩。
”他在黑暗中小聲喚道。

  羅恩發出一聲像牙牙一般的叫聲,茫然四顧,看見了哈利。

  “羅恩——那個死去的姑娘。
阿拉戈克說她是在盥洗室裡被發現的,”哈利說,不顧納威在牆角呼哧呼哧地打着鼾,“如果她一直沒有離開盥洗室呢?
如果她還在那兒呢?

  羅恩揉了揉眼睛,在月光下皺起了眉頭。
接着,他明白了。

  “難道你認為是——是哭泣的桃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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