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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梁山泊分金大買市宋公明全夥受招安(2)

水浒傳 施耐庵 4467 2024-01-31 01:07

  次日清晨,安排車馬,宋江親捧一盤金珠到宿太尉幕次,再拜上獻。
宿太尉那裡肯受。
宋江再三獻納,方才收了,打疊衣箱,拴束行李鞍馬,準備起程。
其餘跟來人數,連日自是朱武、樂和管待,依例飲馔,酒量高低,并皆厚贈金銀财帛,衆人皆喜。
仍将金寶赍送聞參謀,亦不肯受。
宋江堅執奉承,才肯收納。
宋江遂請聞參謀随同宿太尉回京師。
梁山泊大小頭領,金鼓細樂,相送太尉下山,渡過金沙灘,俱送過三十裡外,衆皆下馬,與宿太尉把盞餞行。
宋江當先執盞擎杯道:“太尉恩相回見天顔,善言保奏。
”宿太尉回道:“義士但且放心,隻早早收拾朝京為上。
軍馬若到京師來,可先使人到我府中通報。
俺先奏聞天子,使人持節來迎,方見十分公氣。
”宋江道:“恩相容複:小可水窪,自從王倫上山開創之後,卻是晁蓋上山,今至宋江,已經數載,附近居民,擾害不淺。
小可愚意,今欲罄竭資财,買市十日,收拾已了,便當盡數朝京,安敢遲滞。
亦望太尉将此愚衷上達天聽,以寬限次。
”宿太尉應允,别了衆人,帶了開诏一幹人馬,自投濟州而去。

  宋江等卻回大寨,到忠義堂上,鳴鼓聚衆。
大小頭領坐下,諸多軍校都到堂前。
宋江傳令:“衆弟兄在此,自從王倫開創山寨以來,次後晁天王上山建業,如此興旺。
我自江州得衆兄弟相救到此,推我為尊,已經數載。
今日喜得朝廷招安,重見天日之面,早晚要去朝京,與國家出力。
今來汝等衆人,但得府庫之物,納于庫中公用,其餘所得之資,并從均分。
我等一百八人,上應天星,生死一處。
今者天子寬恩降诏,赦罪招安,大小衆人,盡皆釋其所犯。
我等一百八人,早晚朝京面聖,莫負天子洪恩。
汝等軍校,也有自來落草的,也有随衆上山的,亦有軍官失陷的,亦有擄掠來的。
今次我等受了招安,俱赴朝廷。
你等如願去的,作數上名進發。
如不願去的,就這裡報名相辭。
我自赍發你等下山,任從生理。
”宋江号令已罷,着落裴宣、蕭讓照數上名。
号令一下,三軍各各自去商議。
當下辭去的,也有三五千人。
宋江皆賞錢物,赍發去了,願随去充軍者,作數報官。
次日,宋江又令蕭讓寫了告示,差人四散去貼,曉示臨近州郡鄉鎮村坊,各各報知,仍請諸人到山買市十日。
其告示曰:

  梁山泊義士宋江等謹以大義布告四方。
向因聚衆山林,多擾四方百姓。
今日幸蒙天子寬仁厚德,特降招敕,赦免本罪,招安歸降,朝暮朝觐,無以酬謝,就本身買市十日。
倘蒙不外,赍價前來,一一報答,并無虛謬。
特此告知,遠近居民,勿疑辭避,惠然光臨,不勝萬幸。

  宣和四年三月日梁山泊義士宋江等謹請

  蕭讓寫畢告示,差人去附近州郡及四散村坊,盡行貼遍。
發庫内金珠、寶貝、彩緞、绫羅、紗絹等項,分散各頭領并軍校人員,另選一分,為上國進奉,其餘堆集山寨,盡行招人買市十日,于三月初三日為始,至十三日止,宰下牛羊,醞造酒醴,但到山寨裡買市的人,盡以酒食管待,犒勞從人。
至期,四方居民,擔囊負笈,霧集雲屯,俱至山寨。
宋江傳令,以一舉十,俱各歡喜,拜謝下山。
一連十日,每日如此。
十日已外,住罷買市,号令大小,收拾赴京朝觐。
宋江便要起送各家老小還鄉。
吳用谏道:“兄長未可。
且留衆寶眷在此山寨。
待我等朝觐面君之後,承恩已定,那時發遣各家老小還鄉未遲。
”宋江聽罷道:“軍師之言極當。
”再傳将令,教頭領即便收拾,整頓軍士。
宋江等随即火速起身,早到濟州,謝了太守張叔夜。
太守即設筵宴,管待衆多義士,賞勞三軍人馬。
宋江等辭了張太守,出城進發,帶領衆多軍馬,徑投東京來。
先令戴宗、燕青前來京師宿太尉府中報知。
太尉見說,随即便入内裡,奏知天子,宋江等衆軍馬朝京。
天子聞奏大喜,便差太尉并禦駕指揮使一員,手持旌旄節钺,出城迎接。
當下宿太尉領聖旨出郭。

  且說宋江軍馬出路,甚是擺的整齊。
前面打着兩面紅旗:一面上書“順天”二字,一面上書“護國”二字。
衆頭領都是戎裝披挂,惟有吳學究綸巾羽服,公孫勝鶴氅道袍,魯智深烈火僧衣,武行者香皂直裰。
其餘都是戰袍金铠,本身服色。
在路非止一日,來到京師城外,前逢禦駕指揮使,持節迎着軍馬。
宋江聞知,領衆頭領前來參見宿太尉已畢,且把軍馬屯駐新曹門外,下了寨栅,聽候聖旨。

  且說宿太尉并禦駕指揮使入城,回奏天子說:“宋江等軍馬,俱屯在新曹門外,聽候聖旨。
”天子乃曰:“寡人久聞梁山泊宋江等有一百八人,上應天星,更兼英雄勇猛。
今已歸降,到于京師。
寡人來日,引百官登宣德樓。
可教宋江等俱依臨敵披挂戎裝服色,休帶大隊人馬,隻将三五百馬步軍進城,自東過西,寡人親要觀看。
也教在城軍民,知此英雄豪傑,為國良臣。
然後卻令卸其衣甲,除去軍器,都穿所賜錦袍,從東華門而入,就文德殿朝見。
”禦駕指揮使直至行營寨前,口傳聖旨與宋江等知道。

  次日,宋江傳令,教鐵面孔目裴宣選揀彪形大漢,五七百步軍,前面打着金鼓旗幡,後面擺着槍刀斧钺,中間豎着“順天”、“護國”二面紅旗,軍士各懸刀劍弓矢,衆人各各都穿本身披挂,戎裝袍甲,擺成隊伍,從東郭門而入。
隻見東京百姓軍民,扶老挈幼,迫路觀看,如睹天神。
是時天子引百官在宣德樓上臨軒觀看。
見前面擺列金鼓旗幡,槍刀斧钺,各分隊伍;中有踏白馬軍,打起“順天”、“護國”二面紅旗,解診、解寶開路,朱武壓後;外有二三十騎馬上随軍鼓樂;後面衆多好漢,簇簇而行。
怎見得一百零八名英雄好漢入城朝觐,但見:

  風清玉陛,露挹金盤。
東方旭日初升,北阙珠簾半卷。
南熏門外,百八員義士歸心;宣德樓前,億萬歲君王刮目。
肅威儀乍行朝典,逞精神猶整軍容。
風雨日星,并識天顔之霁;電雷霹靂,不煩天讨之威。
帝阙前萬靈鹹集:有聖、有仙、有哪吒、有金剛、有閻羅、有判官、有門神、有太歲,乃至夜叉鬼魔,共仰道君皇帝。
鳳樓下百獸來朝:為彪、為豹、為麒麟、為狻猊、為犴、為金翅、為雕鵬、為龜猿,以及犬鼠蛇蠍,皆知宋主人王。
五龍夾日,是為入雲龍、混江龍、出林龍、九紋龍、獨角龍,如出洞蛟、翻江蜃,自逐隊朝天。
衆虎離山:是為插翅虎、跳澗虎、錦毛虎、花項虎、青眼虎、笑面虎、矮腳虎、中箭虎,若病大蟲、母大蟲,亦随班行禮。
原稱公侯伯子的,應谙朝儀;誰知塵舞山呼,亦許園丁、醫算、匠作、船工之輩。
凡生毛發須髯的,自堪寵命,豈意绯袍紫绶,并加婦人、浪子、和尚、行者之身。
拟空名,則太保、軍師、郡馬、孔目、郎将、先鋒,官銜早列;比古人,則霸王、李廣、關索、溫侯、尉遲、仁貴,當代重生。
有那生得好的,如白面郎插一枝花,擎着笛扇鼓幡,欲歌且舞;看這生得醜的,似青面獸蒙鬼臉兒,拿着槍刀鞭箭,會戰能征。
長的比險道神,身長一丈;狠的象石将軍,力鎮三山。
發可赤,眼可青,俱各抱丹心一片;摸得天,跳得浪,決不走邪佞兩途。
喜近君王,不似昔時無面目;恩寬防禦,果然此日沒遮攔。
試看全夥裡舞槍弄棒的書生,猶勝滿朝中欺君害民的官吏。
義士今欣遇主,皇家始慶得人!

  且說道君皇帝,同百官在宣德樓上看了梁山泊宋江等這一行部從,喜動龍顔,心中大悅,與百官道:“此輩好漢,真英雄也!
”歎羨不已。
命殿頭官傳旨,教宋江等各換禦賜錦袍見帝。
殿頭官領命,傳與宋江等,向東華門外脫去戎裝帶,穿了禦賜紅綠錦袍,懸帶金銀牌面,各帶朝天巾帻,抹綠朝靴。
惟公孫勝将紅錦裁成道袍,魯智深縫做僧衣,武行者改作直裰,皆不忘君賜也。
宋江、盧俊義為首,吳用、公孫勝為次,引領衆人,從東華門而入。

  當日整肅朝儀,陳設銮駕,辰牌時候,天子駕升文德殿。
儀禮司官,引宋江等依次入朝,排班行禮。
殿頭官贊拜舞起居,山呼萬歲已畢,天子欣喜,敕令宣上文德殿來,照依班次賜坐。
命排禦筵:敕光祿寺擺宴,良醞署進酒,珍羞署進食,掌醢署造飯,大官署供膳,教坊司奏樂。
天子親禦寶座陪宴,隻見:

  九重門啟,鳴哕哕之鸾聲;阊阖天開,睹巍巍之龍衮。
筵開玳瑁,七寶器黃金嵌就;爐列麒麟,百和香龍腦修成。
玻璃盞間琥珀鐘,瑪瑙杯聯珊瑚斝。
赤瑛盤内,高堆麟脯鸾肝;紫玉碟中,滿飣駝蹄熊掌。
桃花湯潔,縷塞北之黃羊;銀絲脍鮮,剖江南之赤鯉。
黃金盞滿泛香醪,紫霞杯滟浮瓊液。
五俎八簋,百味庶羞。
糖澆就甘甜獅仙,面制成香酥定勝。
方當酒進五巡,正是湯陳三獻。
教坊司鳳鸾韶舞,禮樂司排長伶官。
朝鬼門道,分明開說,頭一個裝外的,黑漆幞頭,有如明鏡,描花羅襕,俨若生成;第二個戲色的,系離水犀角腰帶,裹紅帶綠葉羅巾,黃衣襕長襯短靴,衫袖襟密排山水樣;第三個末色的,裹結絡球頭帽子,着役疊勝羅衫,最先來提掇甚分明,念幾段雜文真罕有;第四個淨色的,語言動衆,顔色繁過,依院本填腔調曲,按格範打诨發科;第五個貼淨的,忙中九伯,眼目張狂,隊額角塗一道明戗,劈面門抹兩色蛤粉。
裹一頂油油膩膩舊頭巾,穿一領邋邋遢遢潑戲襖,吃六棒木牙闆不嫌疼,打兩杖麻鞭渾似耍。
這五人引領着六十四回隊舞優人,百二十名散做樂工,搬演雜劇,裝孤打撺。
個個青巾桶帽,人人紅帶花袍。
吹龍笛,擊鼍鼓,聲震雲霄;彈錦瑟,撫銀筝,韻驚魚鳥。
吊百戲衆口喧嘩,縱諧語齊聲喝采。
裝扮的是太平年萬國來朝,雍熙世八仙慶壽。
搬演的是玄宗夢遊廣寒殿,狄青夜奪昆侖關。
也有神仙道侶,亦有孝子順孫。
觀之者,真可堅其心志;聽之者,足以養其性情。
須臾間八個排長,簇擁着四個美人,歌舞雙行,吹彈并舉。
歌的是朝天子、賀聖朝、感皇恩、殿前歡,治世之音;舞的是醉回回、活觀音、柳青娘、鮑老兒,淳正之态。
果然道百寶裝腰帶,珍珠絡臂鞲;笑時花近眼,舞罷錦纏頭。
大宴已成,衆樂齊舉。
主上無為千萬壽,天顔有喜萬方同。

  有詩為證:

  九重鳳阙新開宴,千歲龍墀舊賜衣。
蓋世功名能自立,矢心忠義豈相違。

  且說天子賜宋江等筵宴,至暮方散。
謝恩已罷,宋江等俱各簪花出内,在西華門外,各各上馬,回歸本寨。
次日入城,禮儀司引至文德殿謝恩,喜動龍顔,天子欲加官爵,敕令宋江等來日受職。
宋江等謝恩,出朝回寨,不在話下。

  又說樞密院官,具本上奏:“新降之人,未效功勞,不可辄便加爵,可待日後征讨,建立功勳,量加官賞。
現今數萬之衆,逼城下寨,甚為不宜。
陛下可将宋江等所部軍馬,原是京師有被陷之将,仍還本處,外路軍兵,各歸原所。
其餘人衆,分作五路,山東、河北分調開去,此為上策。
”次日,天子命禦駕指揮使,直至宋江營中,口傳聖旨,令宋江等分開軍馬,各歸原所。
衆頭領聽得,心中不悅,回道:“我等投降朝廷,都不曾見些官爵,便要将俺弟兄等分遣調開。
俺等衆頭領,生死相随,誓不相舍!
端的要如此,我們隻得再回梁山泊去。
”宋江急忙止住,遂用忠言懇求來使,煩乞善言回奏。
那指揮使回到朝廷,那裡敢隐蔽,隻得把上項所言,奏聞天子。
天子大驚,急宣樞密院官計議。
有樞密使童貫奏道:“這厮們雖降,其心不改,終贻大患。
以臣愚意,不若陛下傳旨,賺入京城,将此一百八人,盡數剿除,然後分散他的軍馬,以絕國家之患。
”天子聽罷,聖意沉吟未決。
向那禦屏風背後轉出一大臣,紫袍象簡,高聲喝道:“四邊狼煙未息,中間又起禍胎,都是汝等庸惡之臣,壞了聖朝天下!
”正是:隻憑立國安邦口,來救驚天動地人。
畢竟禦屏風後喝的那員大臣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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