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回雲中騎碧驢,滿山災厄誰破局
“啊哦,我們有麻煩了。
”華練一笑,看着前面的河道。
那是一隻大概有六七米高的巨大的恐龍,十幾米長,身上有高聳的骨帆,正在河邊的泥污裡徘徊着,似乎在尋找水裡可能有的食物。
“保持特種兵的戰鬥力但不要施展法力——我覺得很難。
”陳輝卿很誠實地表示,華練的建議很混蛋。
“沒辦法,迅猛昭他們并不了解我們倆,她隻知道我們仿佛很強,但從她就用一個鬼眼瞳附體的歌女來監視我們這件事情說,她還是不信我們很強,有點瞧不起。
因此,如果看見我們,假設他們對我們進行了監視,我們太強,他們會吓跑的。
跑了以後我們就要時常懷疑她反撲,超麻煩的,還是這次就解決了吧。
”華練說話的聲音很小,倒不是擔心驚動這隻棘龍,而是擔心可能存在的監視,尤其是她經常認真地看着地上的影子。
“那我們就隻能跑了啊……”今昭盡量把自己藏在樹叢裡面,也盯着自己的影子,生怕它多出來一塊兒。
“沒關系,昭啊,你要是死了,會很快複活的,因為這裡有煉光陰的力量,對于太歲和歲時十二族來說,會加快複活的速度。
”華練說,“我估計迅猛昭恨不得你的複活冷卻速度一秒鐘一次,這樣可以多被恐龍咬死幾回。
”
“求你了我已經在您老的各種模拟世界裡被恐龍咬死過好多次了啊!
前陣子趁着我訂婚後很閑不是還狠狠地讓我和陳清平在三疊紀生生死死了二三十回嗎!
”今昭欲哭無淚。
“你又不會死。
”華練拍了拍今昭,“反正你知道你肯定不會死啊。
”
“但是感覺還是很疼诶!
媽啊我以後都再也不想啃雞架了!
我一想到恐龍是鳥類祖先我連鴨脖都不想再吃了!
”今昭義憤。
華練目光慈祥看着今昭:“你放心,這是最後一回了。
之後,再有人打擾你的幸福生活,姐姐會替你行道的。
”
因為那個迅猛昭,也是在生生死死之後,知道自己被恐龍咬死也不會真的死,也是經曆了和眼前這個被自己折騰死的妹子一樣的疼痛,可那個迅猛昭變成了迅猛昭,而眼前這個因為死太多次反而不想再吃禽類的吃貨,卻變成了鴨脖昭。
果然就算是平行宇宙,也不會是一模一樣的人呢。
說到底,不管有多少的世界,多少的另一個人,每一個人,也都還是獨一無二的存在的。
“華練姐你讓我跑吧!
我不想一路死過去啊!
”今昭看着華練慈祥的目光,哭喪臉。
“沒事,咬死你之前,我替你擋着。
”陳清平揉了揉今昭的頭發。
“咬死你以後還不是要繼續咬死我!
”今昭覺得自家這個戰五渣這句話真的一點安慰力度都沒有。
“那就跑吧。
”陳輝卿歪頭,一錘定音。
“是啊。
卿卿,你千萬跑得像一點。
”華練對陳輝卿說,“别把自己當成是绯紅女巫,要把自己當成黑寡婦。
我們是今昭的朋友,大神,位高權重,滿腦肥腸,愛吹牛B,但是沒有攻擊性法術,隻是會點兒功夫。
然後,陳清平同志,你就是鷹眼。
”
“華練姐那個詞似乎是腦滿腸肥。
”今昭舉手。
“我并不會射箭。
”陳清平回答。
華練翻白眼:“可你會飛刀,飛叉子,飛盤子什麼的。
随便了,反正你也不能用法術。
我呢,則是冬兵。
”
說完,華練還挺了挺兇,擺出一個不開心地接盾的表情。
“我呢?
”今昭很期待地問。
華練對今昭眨眨眼:“小辣椒,人類,CFO。
”
“……”今昭無語。
“我覺得,我們應該不聊了。
因為一在腦海裡聊天,你們誰也不動了,這樣的話,迅猛昭監視起來,也會覺得我們很詭異。
”陳清平淡淡開口。
今昭擡頭望天,吐出一句:“算了,那就還是,一路死過去吧。
”
陳清平看了看今昭,拉住了她的手。
華練看了看陳清平,嘴角一彎:“看來到時候出力氣把迅猛昭氣死自投羅網,你也可以出出力了。
”
陳清平依舊表情淡然:“華練,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
從我想起我是如何被推下落日崖的那一刻起,我就她就連好奇心和懷念感都沒有了。
”
“這麼說之前你是有的咯?
”華練挑眉。
“記憶之中的人影,不記得來龍去脈,當然是有的。
”陳清平看着華練,突然淺淺一笑,“記得來龍去脈的,有人不也還下不去死手麼。
”
華練被他看得額頭難得冒冷汗。
陳清平笑意更濃,不再為難華練。
是啊。
在沒有想起自己的死因的那些日子,的确是十分好奇的,也帶着那種悲哀的情緒。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就因為一點點記憶的碎片,便對今昭另眼相看,嘗試接近,留在身邊。
然後漸漸被她吸引,最終想起來一切,補上了這個命運之環。
可是,從落日崖的那一段記憶複蘇之後,從在小王爺朱橚的别苑醒來以後,他就漸漸明白,原來在落日崖之前的種種,和那個沐今昭的種種,也不過是他天真無邪的幻覺而已。
幻覺那是個尋常姑娘,開朗樂觀,喜歡他做的菜。
他愛着那種溫暖的人事喜樂,并沒有看見,那張溫暖的畫皮之下,埋藏的那些湧動的蛆蟲。
他甚至想起來,那些他以為她去忙工作的晚上,那些被他忽略掉的細節。
她就在說着愛他,說着幸福滿足的時候,回到她自己的過去,不惜将自己的父親、母親、哥哥,一次次弄得不存在,一次次設計他們早早死亡,來試圖改變她去到白垩紀的那份悲劇。
她洗幹淨了雙手沾染的皿親手足的皿,之後再來溫軟笑着,觸摸他的皮膚,為什麼她感覺不到良心的戰栗?
就因為她在白垩紀死過很多次,所以以後她弄死多少人,都是情有可原的?
陳清平不由得想起今昭那天晚上從華練的模拟遊戲之中出來,一看見廚房裡的小雞炖蘑菇,突然轉頭就吐。
“對不起,讓迅猛龍生啃了好幾次,有點看不得鳥類了……”今昭一臉哀婉,“我這個心理陰影什麼時候能過去?
”
那一瞬間陳清平問出了他這輩子最後悔問出來的問題:“……你,不會嗎?
”
那一瞬間今昭看着陳清平的眼神,讀懂了他這句話裡面的意思,咧嘴笑,擺着手:“不會的不會的,我要是稍微有點不對就會被華練姐neng死的!
neng,讀四聲。
”
那一瞬間陳清平後悔了,他害怕從今昭的眼中看見失望,看見不快,看見任何負面情緒,但是今昭卻沒有,她的眼神連變都沒變,依舊帶着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種對任何降臨在她身上的美好事物,都心存感激的清澈溫暖。
這種溫暖,才是陳清平,以及無數的控制者詩人,願意舍棄高次元的身份,留在這個熱熱鬧鬧亂七八糟的世界裡的原因。
這才是他希冀之中的沐今昭。
套用華練的話,眼瞎過一次就夠了,這次看準一點吧。
現在,此時此刻,陳清平突然想要趕上華練,告訴她,這次看準了。
看準了,不會放手了,不會再自我麻痹,哪怕有一天今昭也陷入不好的情緒,他也會在第一時間,做第一個發現的人,會陪伴她,安慰她,與她共同度過這一場風雨。
這是他陳清平,唯一欠着那個沐今昭的東西,但他在那個世界裡,已經用自己的命,還給她了。
現在他感覺很好,而那個沐今昭,已經是一個處心積慮,要傷害他的心上人的仇人。
這一次,他不會任由命運裁決,像是上一次那樣,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讓自己下落,這一次,他一定會竭盡全力,送,迅猛昭,去死。
“感覺如何?
”
“很熟悉,又很陌生。
”
鏡中出現的,是一張頗為英俊的臉,這張臉也是溫柔的眉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略顯稚氣的輪廓線條。
屬于草薙朝顔的臉。
隻是這張臉上,那雙眼睛裡透出來的,再也不是那種溫和謙遜,屬于溫潤世家子的目光。
新的目光,看上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仿佛是這瞳仁裡藏着什麼怪物,會突然出現咬你一口一般。
這種目光,讓蕭瑟都覺得害怕。
“以後,我就改名叫顔昭。
也省得那些多嘴的家夥,管我叫迅猛昭。
”
“好。
”
“蕭瑟,把外面所有我們負責監視的枭光都召回來。
開始了。
”
“嗯……但是,真的連那個人也不需要監視了嗎?
”蕭瑟有些猶豫,在他的心裡,不僅僅華練很可怕,那個陳清平也是不能忽視的,畢竟曾經是高次元的人,曾經是控制者,是詩人,而且,還是那種以完全體的姿态,來到這個世界的成功的詩人。
作為碎片的蕭瑟,對這種完整的詩人,有一種天然的畏懼。
包括對酒吞童子,他都有一種畏懼感,因為酒吞童子,雖然也是影子,但卻是比他這種碎片,更強大的存在。
正因為這種畏懼感,他想要試着在一切開始之前,除掉酒吞童子,仗着自己擁有枭光的時間魔力,去嘗試做這件事情。
可是,他還是在那種刻在靈魂裡的畏懼感的影響下,失手了。
或者說,估計不足。
他的力量,對酒吞童子那樣的人,也不過就是一條手臂而已。
那對上陳清平呢?
蕭瑟已經不敢多想,他有一種預感,這将是他最後一次幫助眼前這個已經換了男人身體的女人。
以後,并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恐怕已經不存在了。
不是已經不存在了?
為什麼還能感覺到這具身體在隐約抵抗自己?
迅猛昭,或者說,顔昭,有點詫異。
這是她的身體,她的軀殼,竟然敢因為一個小日本占用過,就反抗她?
顔昭眯起眼睛,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鏡子裡映出來的臉,令顔昭有些不滿意。
太像那個人了,她的愚蠢的哥哥。
是的。
曾經,在被她修改過數次的,自己的人生之中,她也是有過哥哥的。
一開始這個哥哥出現,她發現她自己變成了父母偷着生在鄉下的黑戶。
那個時候她就意識到,她母親的命裡應該是有個兒子的,隻不過在她最初的人生之中,那個兒子應當是還沒出生就流産了。
然而因為她一再試圖修改,這個哥哥竟然出現了。
有他,就不能有自己。
所以,她嘗試過讓他早夭,讓他天生有缺陷,讓他先天性絕症,讓他沒有辦法成為她命裡的絆腳石。
現在,這算是諷刺她麼?
讓她的身體,擁有這種和她那個蠢蛋哥哥幾乎完全相同的臉?
果然命運對她很不友好。
這一次事成之後,她就足夠強大,一定把這個主宇宙裡,所有掌管命運的神祇,全部殺掉。
為此她已經在圖書館中反複查找确認。
比如說希臘神話裡那個命運三女神,比如掌管凡人的健康以及宿命的天使長拉斐爾。
還有月老什麼的,這種随手亦可操控人命運一部分的老不死的。
這樣想着,顔昭覺得十分愉悅。
這種愉悅帶來一點奇異的紅潤,讓這張臉看着少了幾分男子的英俊,多了幾分女子的妩媚。
算了,這也好歹算是一張看得過去的臉。
顔昭放下鏡子,轉頭看着蕭瑟,微微一笑。
不知道為什麼,蕭瑟覺得有點悲哀,因為他已經知道,她要什麼。
她要證明,他說過的話。
即便她變成了男人,他對她,也不會變。
顔昭滿意地看着已經走到面前的蕭瑟,搖了搖手指:“不不,轉過去親愛的,這次,我來。
”
蕭瑟一瞬間理解了顔昭話裡的含義,臉色慘白。
可他還是顫抖着,迎接她,不,他的光臨,忍受着那種痛苦。
如果這能讓她高興一點。
因為,也許很快她就要悲傷了。
因為,他就要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