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神鬼食堂之清平館

第一百零五回花跳烏龍湯沉沉,跳梁小醜進我門

  繁華如夢。

  這四個字用來形容眼下的建康,再适合不過。

  皿腥殘酷的亂世,到處是争奪與殺戮,唯獨此處,放眼望去,秦淮河水波如女,妍麗溫柔,烏衣巷白牆如玉,有明光潤澤,燦燦其悠。

  前陣子剛剛被太歲天賦技能閃瞎差點死去的今昭,而今站在畫舫眺望建康,隻覺得滿眼都是幻夢,到處都是醉生夢死,奢靡肆意。
有迎風吟賦的士子,不過雞零狗碎之事,卻亦能洋洋灑灑,一片不知所雲,極盡華麗。

  曾經這裡是真風流,人性解放,天真自然,而今那種魏晉初期的風骨早就變了味,過重的脂粉香風,隻能令人窒息。

  “可惜國色天香一建康,卻被脂粉污。
”玉卮歎氣,“不成,過幾天我一定要撺掇阿姐到風流的建康去瞧瞧。

  “為何是建康?
”今昭有些納罕,此時建康除了韓子高,也沒什麼美男子啊,而想來饕餮之子那麼驕傲,怎麼可能屈居年下,啊呸,人下。

  “我也不知道啊,聽阿姐說,一早起來就這樣了,大概是有客上門吧。
”玉卮不小心看見一位朱粉胭脂的男子坐在不遠處船上,嘴角抽了抽。

  今昭想了想,說不定與那“齒輪”有關,華練一向如此,喜好客串業餘偵探,罷了,既來之,則吃之吧。

  老宋去采買時令食材,恰好有秋肥的雜魚,一位從海陵來的商販正在高價售魚,耳後青色腮腺還沒能徹底變去。
老宋殺了殺價,最終将那半筐魚都擡了回來,有石首,也有魦魚和磂魚,還有十餘條烏龍魚。

  烏龍魚就是彈塗魚,這種魚蹦跳在河灘上,狡黠迅速,十分難以捕捉,因此也叫做花跳魚,據說營養價值很高——且不論這個,朱師傅揭鍋的時候,今昭差點栽進鍋裡。

  隻是洗淨了烏龍,而後放了火腿筍片而已,竟然有如此鮮美之味,好像鍋裡伸出無數的小手抓人舌頭。

  “午餐有點猛啊。
”衆人落座以後,都被抓住了舌頭。

  蔓藍看了看孽鏡童子,眉開眼笑地說:“孽鏡,你都胖了。

  孽鏡猛然伸手去摸臉頰,果然那原本瘦的幾乎凹進去的臉頰,觸手彈滑,顯然長了肉,他眉頭一皺,正要說什麼,玉卮卻沒心沒肺似地笑開來,給他盛了好大一碗魚湯:“喝湯喝湯,喝湯不胖人。

  今昭看了看自家師父,朱能垣的鎖骨都能當置物架了,她也嬉皮笑臉地盛了一碗湯推給朱師傅:“師父,你也喝湯,你看你最近瘦的诶。

  不理會太歲的湯水官司,乘姬的聲音在樓梯口響起:“郎主,我們的船旁,有一艘小畫舫着了水。

  “那趕緊先讓船裡的人上來吧。
”青婀起身,“我去看看。

  救上來的是幾位貴女,起先見青婀穿的簡素,頗有些目中無人之狀,為首那位尤其矜持,示意身邊姐妹報上家門,青婀也回了這船姓陳。

  一聽船主姓陳,貴女們都露出嘲諷表情:“是宮中親眷麼?

  宮中?
陳文帝陳蒨?
青婀眼珠子轉了轉,看着貴女們的表情,分明是瞧不起皇族,她有些煩這些被救了還拉着架子的嬌嬌女,便回答:“颍川陳氏。

  不料貴女眼中嘲諷更盛,其中一位嬌滴滴地歎了一口氣:“長興陳變颍川陳,變得好快的。

  最初報上家門的那位看了看為首那位的臉色,輕斥了一聲:“不可無禮。

  此時王謝世家已然沒落不如從前,次一等的蕭張陳桓等世家自然更不如王謝,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些世家依舊堅信自己的皿統高貴,凜然不可侵犯,像這些蕭家貴女,分明是為人所救,可那副樣子,就好像救了她們,反而是清平館的福氣。

  真正的一等貴族天之驕子,謙恰有禮,這些麼,青婀懶得應付,随手召來兩個侍女,自己又鑽回去喝魚湯了。

  不料這一喝,做下了禍。

  翌日清晨,老宋剛要出去買菜,還未下船,便看見一群家奴将清平畫舫團團圍住,為首一位公子一張冷臉,倒是有幾分顔色,沉聲道:“昨日船主欺辱蕭家女兒,今日蕭見請船主顯身,跪愧蕭家!

  跪你妹!
老宋兜頭揚手,那菜筐飛到岸上,正好扣在那蕭見頭頂。

  然後事情就大了。

  清平畫舫一水之隔,有密密匝匝家丁無數,清平畫舫二樓觀水廊下陳清平眸光淡淡,卻看的青婀和老宋兩人冷汗涔涔。
兩人已經說了來龍去脈,鬼王姬也使喚了一個鬼差去了蕭家,說明了那幾個嬌嬌女回去以後如何加油添醋說青婀如何如何無禮羞辱蕭家女兒,而老宋又十分直接地羞辱了蕭家兒郎。

  若在平時,可能青婀和老宋也不會跟凡人一般計較,可惜才出了洛陽那事兒,衆人雖然不說,心裡都怨這些世家貴族隻會南遷南遷,保不住江山天下,累及平民受苦。
正憋着一股子怨氣,正巧蕭家撞了上來。

  清平館橫行三千八荒,這還是頭一次這麼無辜地被圍攻。

  曾經蕭郎,而今變作蕭鬼,世家貴子,難道隻有靠欺行霸市耀武揚威來表示自己的尊貴了麼。

  無奈歸無奈,眼前這件事情,卻不好解決。

  無緣無故開門見南陳,一定是南陳之中,有什麼人的吸引,或者有什麼古怪,與清平館有關,還未查清楚便和蕭家沖突,恐怕以後再來此時都極不方便。
蕭家叫陣岸上,清平館又不能當着凡人的面使用法術,否則清平館妖異之說留在後世,做生意也不方便。
但又不能真的如蕭家所說,把青婀老宋交出去,然後陳清平負荊請罪。

  “散了吧。
”陳清平說完,起身,去廚房,做鱁鮧,丢一句,“别讓華練知道。

  華練昨兒就去了春水樓會友,得虧她不在,否則今天蕭家這百餘家丁,就要撲街。

  “老元,把信兒給宮裡還有建康陳家送去。
玉卮,人家點名,我們陳家兄妹,也不得不出面了。
”說罷,朱能垣微微一笑。

  “阿兄說的是!
”玉卮脆生生應着,哦呵呵掩口而笑,轉身回去寫帖子。

  “師父——”今昭還有點擔憂,朱能垣搖搖頭:“沒事,這一代蕭家家主,實草包耳。

  盡管不明白師父從何判斷,但他老人家那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和上神身份,總不會讓一群凡人占了便宜,今昭也就不再多說,跟着陳清平去做鱁鮧。

  鱁鮧,就是魚腸醬,昨兒老宋買回的魚腦滿腸肥,骨多肉少,正适合拿了胞肚做醬。
這魚腸醬本身并不難,隻是清洗不易,套腸挖肚時要快準狠,否則腸穿肚爛,那味道就要腥了。
洗好的魚腸加數炒不澀的粉鹽密封腌制,吃的時候用姜酢或者蜜漬都可。
然而陳清平盛着魚腸醬的容器不同尋常,叫做蜜蠟罐,是蜂巢混陶土做的,蜂巢之中含有蜂膠防腐,又天然帶有蜂蜜甜美,做出來的魚腸醬不腥不臭,隻有鮮美甜蜜,不需要姜酢蜜漬即可入口,濃滑細膩如巧克力漿。
這一批做好,等到冬至就能吃了,倒時候開封,是沾餃子還是涮鍋子,都相合宜。

  這邊小透明太歲和男神大大在做醬,那邊陳三郎朱能垣和陳大姑玉卮已經施施然下了船,身後隻有三兩婢子家仆,廣袖深衣,風采灼灼,一出場,便鎮住了蕭家。

  蕭家再來這位是嫡次子蕭昆,嫡出的教育讓他一眼看到“陳家兄妹”就犯了嘀咕——或者小妹說得有失偏頗,這一對兄妹衣風挽雪,雁姿鶴行,瞧着比自家都矜貴,不會是長興陳氏那種冒充颍川陳氏的寒門皇族出身吧。

  家主隻是讓他給皇親國戚打打臉,可要真的惹了颍川陳氏這種百年華族,蕭家吃不了兜着走啊。

  “颍川陳喬,見過蕭二郎,早上喬之友人對蕭八郎多有得罪,還請蕭二郎為喬美言幾句。
”朱能垣輕風淺笑,溫潤如玉,還順口把老宋的身份改了改。

  玉卮給侍婢一個眼風,那猸變的侍婢十分機警,回去傳話改造老宋去也。

  朱能垣莞爾,看着一臉沉思的蕭昆。

  兩廂僵持,忽而一聲爽朗女音:“十八哥哥!

  蕭家家丁身後出現一輛華蓋馬車,紫檀車廂,煙紗垂碧簾子随着一隻纖纖手響起金玉相碰的玲珑之聲,一位柔若無骨的美人下了轎,蕭昆一見這美人,便停了呼吸——這美人雖然柔美華貴,但一瞧服飾便知是侍女,既然是侍女,何愁不能讨來?

  思想間又一位美貌妩媚的侍女也下來,春花秋月般的兩位侍女侍奉在兩側,迎接馬車中的貴女。

  蕭昆看了看那馬車的徽章,眼睛又是一亮。

  皇家馬車!

  這車中人恐怕是位郡主!

  馬車中飄出一抹裙裾,一位身量高挑的貴女款款下了車,這貴女一露面,在場看熱鬧的找架打的都屏住了呼吸,此女眉目端莊,有種大氣浩然之美,令人不敢直視,加之這位貴女毫無建康貴女的柔憐之态,大大方方地擡着頭環顧衆人,又直視蕭昆與朱能垣,眼神坦蕩,似乎既不以自己的美貌嬌矜,也不願收斂自己的美貌,這種“姐就是美”的直白坦然,玉卮來了南北朝以後,從未見到——北女高傲南女嬌柔,前者失于驕橫潑辣,後者失于矯揉造作,唯有今日這位貴女,美出天然自在,頗有昔年的秦漢古風。

  “蕭家二郎也認識十八哥哥?
十八哥哥是颍川本家之子,遊學在外,極少顯身華都呢。
”這貴女分明從未見過朱能垣玉卮,但撒起謊來,也坦坦蕩蕩,說的比真事兒還真。

  一言既出,蕭昆更是迷惑,這位長興陳氏皇族貴女口口聲聲本家哥哥,長興陳氏倒是的确攀上了颍川陳氏,叫一聲本家哥哥也不為過,看着貴女語氣坦然不似作謊——

  “這位便是八姐姐吧,上次見到十八哥哥,曾聽起姐姐好辭賦,我早就想與姐姐一起切磋——瞧瞧這話,八姐姐還未見過我呢——新封的會稽長公主便是本宮啦。
”貴女此話不啻于一枚丢入人群的炮仗。

  新封的會稽長公主,那就是文帝陳蒨唯一的嫡親妹子陳蒼蒼,昔日的華陽公主。

  要是玉華昌興豐安這些尋常的公主也就算了,這位會稽長公主雖然美貌多才,能詩善畫,但為人十分暴虐,動辄殺人,管你世家華族還是皇親國戚,偏偏陳蒨十分愛寵,最多就是禁足。
奈何陳蒨對世家多有賞賜安撫,一向懷柔,世家也不能總與一個嬌嬌女計較太多,這個啞巴虧也不能不認。

  蕭昆欲哭無淚,今兒這事兒,恐怕隻能作罷。

  惹了這位會稽長公主,隻怕人家一劍西來把自己抹了脖子,人家也不過是禁足,到時隻怕大兄更歡喜——死了一個蕭二郎,皇上一定會封賞蕭大郎作為彌補。

  開玩笑,拿自己的小命給大兄換功勳?
蕭昆又不是傻子。

  幾番寒暄,你來我往,到底是用爛魚筐子扣了人家腦袋,蕭昆做主,直說讓老宋陪個不是,就罷了。

  聽了這個小小要求,朱能垣和玉卮都苦了臉。

  要是說老宋是友人,陪個不是自然沒問題,可貴族交友,友人自然也是貴族,老宋那德行,哪裡像時下的貴族?

  忽然老宋的聲音響起:“睿早上宿醉才醒,頭腦糊塗,沖撞了蕭家小郎,真是對不住。
”衆人聞聲望去,隻見一位藍衣青年大步而來,語意微冷,身姿矯健,面容冷峻,尤其一雙好眼,幽藍如寒潭,有種遊俠兒的凜冽。

  旁人還沒說什麼,那會稽長公主陳蒼蒼卻驚道:“莫不是南陽郭睿?
那個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的遊俠兒郭睿?

  玉卮冷着臉卻憋着笑,甭管這公主是何人,她倒真的是個妙人,胡說八道信手拈來——隻不過——李白的詩麼?

  朱能垣玉卮知道不對,蕭昆卻不知,這時候信息閉塞,堂堂一國公主脫口而出的名号,無人不信——遊俠兒?
十步殺一人?
千裡不留行?
這等名号技藝,蕭家就算勢大,可也防不住武林高手啊!

  蕭昆連忙借坡下驢,胡扯一同,帶着百餘家丁溜之大吉。

  找茬的走了,湊熱鬧的還在,那會稽長公主陳蒼蒼屏退左右,上前一步行了,笑吟吟:“十八哥哥,蒼蒼能否一問,何以漢末至今,隻有一位陳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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