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回銀瓶乍破墨漿迸,一筆畫出金華衣
“客官您久等了~”老宋拖着花腔,把一盤子糟熘鳝絲兒放在了黃少卿和青婀的桌子面前。
青婀看了看桌子上的烤韭菜和軟炸的鲸魚魚柳還有淡焗生蚝,嘴角微抽。
“都是壯陽的呀阿魯。
”華練路過的時候一臉驚喜地說。
“阿姐為什麼我的人生已經天翻地覆之後你還一點改變也沒有?
”青婀問。
“有啊,天熱我的裙子變短了。
”華練回答。
“好了阿姐再見吧,我不太想跟你繼續聊天了。
”
“那好我走啦有好消息記得告訴我我會去伺候月子的啦!
”
倒是黃少卿,問了一句:“大理寺那邊……”
華練一笑:“好好過你的婚假,那些凡塵俗世的破爛攤子,你就别管了。
”
管着凡塵俗世的破爛攤子的大理寺,已經崩潰了。
不僅僅是大理寺,裡行使們也處于上吊自殺的狀态,連鬼王姬都被拽出來在禦史台重溫舊夢,和神荼搭檔去了幾次現場。
情況是比鬼冢暗裘死掉以後,更為惡劣的,歲時十二族在短短五六天裡,死亡人數達到了五十幾人,平均一天死十個!
更喪心病狂的是,有兩個和時間以及吸收變形能力有關的小族,和金蛙一樣被滅族了。
人死如灰堆,隻是這一次的灰,與之前的灰完全不同。
這一次其實可以說幾乎沒有灰,隻是郁壘心細,在現場發現了草木上附着的一些金粉,經過他們大理寺的特殊儀器鑒定,這些金粉就是骨灰。
還有一個鬼冢暗裘遊蕩在外!
華練遊蕩了一圈兒回來,沒發現清平館附近有什麼異常,便順手買了倆花茶冰淇淋回來,青婀走後,她就暫時占着青婀的位置,當個端茶遞水的跑堂。
人家跑堂是工作,她倒跑出了樂趣來,經常下注去猜,這個人是什麼人那個人是哪個種,然後由今昭揭曉答案。
叮鈴一聲響,一位弱冠少年挑起門簾,和一個一身金衣的俊美男子走了進來,那俊美男子本已經是眉目如畫,卻不及那弱冠少年,當真是骨重神器,瞳剪秋水,尤其是頸上一環銀鸾,更是襯得這少年眉如翠掃,眸流琰光。
華練笑嘻嘻招呼:“客官裡面坐!
”
那金衣的俊美男子笑得很有幾分邪氣:“華練大人,每次我一蛻皮,你就不認識我了。
枉我為了你一顧,千年至此,不曾脫下這一身金衣。
”
華練炸了:“金逸你大爺!
”
“太歲妹妹。
”金逸嘴角一勾,今昭在旁邊無語扶額。
這個金逸,還是上一個爽朗的性格比較好,這個怎麼,怎麼,嗯,騷?
“不過我猜着,六月就是書畫大會了,你肯定又會出現的。
”華練摸了摸下巴,“這回不是朱炸雞,哦不,朱瞻基主持的?
”
“是啊。
”金逸坐下來,随便點了幾個菜,“雲歸那邊已經客滿了,我估計過陣子這邊又會來不少人。
”
華練苦臉:“我能把客棧部分關掉嗎?
”
金逸伸手在華練的下巴上摸了一把:“你舍得把我拒之門外嗎?
”
華練啪地打掉金逸的手:“必須舍得,各種舍得,特别,舍得。
”
金逸一笑,另一隻手特别愛憐地摸了摸被華練打了一下的這一隻手,才介紹到:“這是我的朋友,也是來參加書畫大會的。
杜宋。
”
那杜宋眼裡放出少年人特有的那種對新鮮事物的好奇之光:“這位便是華練了?
我竟然從未見過!
”
“幸會幸會。
”華練官方地笑笑,拿着菜單回去下單。
今昭看了看那杜宋,吓了一跳,這杜宋竟然是極其罕見的一種妖,畫魂!
畫魂,在鬼王姬給今昭的科普讀物上,是屬于“願生”的一種,因為人傾注了太多的感情,所以這東西便活了,跟什麼瓷器啊,名劍啊,有了劍靈修成妖精,原理是一樣的。
隻是書畫本是珍貴脆弱之物,因此畫魂也是力量微小的妖精,雖然容易修仙成級,但沒有修成的時候,卻很難保住自己,因此格外少見。
這弱冠少年雖然隻是修煉到了少年之身,但能平平安安活到這個時候,就已經是很出奇的了。
想必是身邊有高人,抱得好大腿。
今昭端了那道杏仁香椿苗兒和黑豆絲兒涼拌的小菜,又把茶水給倆人拿過去。
那金逸和杜宋已經開始往手心裡倒茶水,沾着在桌子上讨論起筆法來了。
廚房裡陳清平正在處理新鮮的時令淡水魚,因為華練順口說了書畫大會的事兒,所以消骨魚就被提上了日程。
吃魚吐刺,是一樁頂頂煩人的事情,尤其是要把刺從嘴裡拿出來,手指頭難免沾了魚腥味兒,這對那些拿着筆金鈎走馬的書畫愛好者是格外不能忍受的事情,所以從很早以前,便有老饕研究了讓魚骨消形立的辦法。
那就是山枇杷子和楮實子。
這兩種東西擇其一,搗碎抹在魚的裡外,料理好的魚,變會骨軟而酥,即使沒有吐出來,也不會有問題。
隻是有一點,這山枇杷子,到底也是有點滋味的,處理過的魚便不能再做清蒸之類。
隻能用油走一遍,然後做成五味或者鹽酥之類。
因是夏天,金逸點的消骨魚,要的糖醋,煎過的消骨魚,澆淋一層糖醋汁就可以端走,山楂乳湯那種酸甜,聞起來都很開胃。
裝盤更是要小心,因為魚骨軟了,很容易散開,幾乎是一觸即融。
今昭邁着小碎步去給金逸上菜的時候,尾巴已經有點要脫節了。
“抱歉抱歉,我沒端好。
”今昭為這道菜的賣相和金逸道歉。
金逸笑了笑:“既然覺得抱歉,那我今晚就留下來了哦。
”
“……好那我去問問老周,住宿還有房間沒。
”
晚上金逸照例還是要了夜宵,卻是一盤蛋打蛏子,一份辣子哨肉。
用軟炸裡脊的辦法做了蛏子,海鮮肉白嫩如美人指。
辣炒的肉卷兒,蜷縮成哨子一樣的形狀,麻香入口,是典型的下酒菜。
那杜宋還加一小壺紹興黃酒,大約是要秉燭夜談的意思。
老宋端着盤子出來,和今昭嘀咕:“這倆人在屋子裡練字呢,我去,土豪練字法。
”
玉卮一面算着賬一面挑眉:“風雅都是錢堆的啊,練字要好筆好墨,窮人怎麼玩得起。
”
“你就别吐槽人家了你抄的詩用的墨汁也很貴。
”今昭和玉卮笑鬧。
說話間,鬼王姬風塵仆仆地回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下熱鬧了,甘家那邊也有家仆遇害了。
”
甘家是月老一族,興自漢代,家仆大多數也都是那個時候的。
這句話透着一個意思,那就是這一次的“暗裘”,胃口更大了。
蔓藍給鬼王姬拿來今晚的員工便當,鬼王姬風掃殘雲般吃完,又抱了一碗的醉蝦,就着小酒吃了幾個,才還了陽似地解釋:“總之,我這次徹底要忙起來了。
”
玉卮娥眉微蹙:“這麻煩了,四年一度的書畫大會,也會很忙的。
”
“不行就借點人,讓朝華暫時也過來幫忙。
”朱師傅安慰玉卮,“你就别操心了。
”
“不要在忙成狗我的面前秀恩愛。
”鬼王姬瞪眼,“對了,你們不是說杜宋在這邊麼!
讓他幫忙!
”
“杜宋?
”今昭茫然。
“對啊。
”鬼王姬起身,玉卮也面露喜色,朱師傅更是點頭:“也行,要是一般的小事情,杜宋幫忙最好了。
”
說着幾個人就把杜宋和金逸請了下來,倆人剛剛各臨了一副《快雪時晴帖》,正有幾分洋洋得意,杜宋聽了朱師傅的話,滿口答應:“雖然死了便沒了,也不伶俐,但是要是幹點兒粗活什麼的,還是沒問題的。
”
說着,杜宋便要了紙來,裁成過人高,拿了顔彩,調了顔色,從腰間解下來一個荷包,拿出一個金色的小墨水瓶兒來,到處一堆兒金粉,拿墨汁調勻了,屏息凝氣,走筆斜峰,一面瞧着今昭幾個人,一面畫起美人圖來。
又把老宋老周叫來,畫了兩個少年人。
畫出來的幾個人在圖上衣袂翩翩,情态靈動,栩栩如生。
杜宋給每個人點了一筆眼睛,那畫中眸子因為這一筆沾飽了金粉墨汁,頓時眼眸鮮活起來,熠熠生輝,竟然一個個從畫裡起身走了出來!
今昭目瞪口呆。
鬼王姬拊掌:“所以說,畫魂是罕見的,因為修成正果的畫魂,各個自帶神筆馬良技能啊!
”
杜宋也很得意,指着幾個畫中人說道:“這種畫出來的人,品相不會很高,智力也是木讷遲鈍一夥兒的,千萬别讓他們做太麻煩的事情,不然肯定要砸鍋的。
另外就是,怕水,不能被雨淋。
還有不能死,死了就沒有了哦。
”
“那也很厲害了!
”今昭真心覺得這個技能挺逆天的。
“嘛,也沒什麼,和茨木童子的本領也差不多。
”杜宋笑得很開心,謙虛了兩句。
……茨木童子在東瀛可是很厲害的好吧。
今昭覺得這杜宋還真的是慘綠少年,意氣風發,連謙虛都謙虛得這麼不謹慎。
據說他娘岐陽公主是年族禦姐,精于謀算,他爹杜黃裳是一代名相,怎麼生出來這麼冒傻氣的孩子的?
一點兒也不像是那兩個人的兒子。
倒是鬼王姬看着這些墨水:“是不是沒有金粉就不行?
”
杜宋點頭:“那是自然,這可是最關鍵的行業秘笈。
”
鬼王姬突然想起來什麼似得,起身掉頭就走。
杜宋一臉愕然,倒是玉卮安慰他:“沒事,她身上有任務,想起線索就走了。
你不要介意。
”
金逸敲了敲朱師傅的肩膀,一笑道:“既然你也沒事了,不如我們一起切磋一下?
”
說着屋子裡幾個人都覺得有趣,鋪了筆墨紙硯就要練起來,就連今昭,也被杜宋給調了一碗墨水兒,讓她畫點兒花草雞鴨之類的玩。
果然今昭雖然畫的東西也能活,但是活不了幾分鐘就撲街了。
倒是陳清平,看着滿地的雞鴨,掂量了一下問杜宋:“能吃麼?
”
杜宋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陳清平是什麼意思,忙不疊雙手指着那些雞鴨:“當然能,當然能。
”
金逸哈哈大笑:“而且因為是畫魂之物,所以徒有形體,吃了到肚子裡就空了,是減肥的聖物哦!
吃了等于沒吃哦!
”
“我勒個擦!
你們不早說!
”老宋撸胳膊卷袖子,拿着今昭的筆立馬畫了一個肘子。
“……”衆人無語看着老宋。
“我想吃之前吃過的那個大鳇魚!
”蔓藍舉手。
“我想吃個烤鹿肉,好嗎我知道天氣熱,但是我就是想吃啊!
”玉卮撇嘴。
“這麼說要是你們畫個喜歡的女神男神,也能當做充氣……”老宋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周用硯台爆頭。
“要優雅,不要污。
”老周淡定道。
“說起來這個季節是洄遊期,我最近沒空去加拿大,不如畫些鲑魚。
”陳清平總結陳詞。
“我有個建議,不如把青婀和黃少卿也喊回來,我們周五晚上來個喪心病狂垃圾食品大吃會!
”老宋握拳。
“……我就知道。
”今昭翻白眼。
朱師傅提筆寫帖子:“那就多叫幾個人,把元夢澤也喊來好了,還有利白薩,也從希臘使館叫回來。
”
杜宋很興奮地指着幾個畫中人:“沒錯沒錯,就讓他們去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