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管家引着英國公陸擎和陸徵朝靈堂走去,還未靠近就聽見凄慘的哭聲。
陸擎歎口氣:“大堂兄的身後事可辦妥了?
”
管家抹着眼淚道:“勞國公爺記挂,老爺去得突然,府中多是女眷,一應事情都是二少爺在打點。
”
一個瘦高的男人走過來,他就是陸家長房二少爺陸源,卻隻是一個庶子,陸家嫡長子三年前過世,陸府對外的事務一直都是他在打理。
陸源大概四十歲左右,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但這段時間因為操勞,顯得疲憊而憔悴。
他對着陸擎拱了拱手:“侄兒見過三叔。
”
陸擎扶起他:“好了,自家人就不要見外了,可還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
”
陸源的臉上瞬間閃過尴尬,但還是對陸擎道:“明日發喪,還要勞煩三叔招呼。
”他終究隻是個庶子,雖說這些年一直打理家中事務,可這種場合,他卻是沒有辦法代替家中男人出面的。
陸擎也明白他的難處,他對于這個侄兒一直都是很有好感的,行事穩重知進退,隻是可惜了身份。
幾人走進靈堂,就看到一個曼妙身影趴在棺材上嚎啕大哭:“老爺,您怎麼去的這麼早啊,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老爺,妾身恨不得跟您一起去了啊……”
陸源的臉色一黑,但還是忍着行禮道:“母親,三叔和十七弟來了。
”陸徵在陸家男丁的排行是十七。
那女子哭聲一頓,擦了擦眼淚轉過身來,一張清秀溫柔的臉龐,幾顆淚珠挂在臉頰上,一身孝服更是為她添了幾分楚楚之姿。
“妾身陸吳氏見過叔叔。
”
陸擎沉着臉,一句“大嫂”死活喊不出來,隻能點點頭道:“您節哀。
”
吳氏卻抹了抹眼睛,又要哭出來。
陸擎煩不勝煩,接過陸源遞過來香,和陸徵一起上了香,就要往外走。
他早就看不慣大堂兄娶的這個繼妻,空有美貌沒有腦子,一點都拿不出手,幸好陸家如今不在朝中,不然還不知會出什麼亂子。
吳氏氣得臉色發白,陸源一邊說着“母親息怒”一邊尴尬地追出來。
英國公府早就分家,陸擎看不慣吳氏可以甩臉子,他卻是不行的,不然一頂孝道的帽子壓下來,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陸擎跟他到了一旁的廂房,開口問道:“大堂兄的死因查出來了嗎?
”
“是中毒。
”陸源低聲道,“大夫說是鈎吻之毒,父親被發現時中毒已深,已是無救了。
”
陸擎皺緊了眉頭,因為陸徹所中的也是鈎吻之毒,不過症狀要輕很多,如今毒已經解了,隻是因為身體虛弱,所以還在家中休養。
陸源一見陸擎的表情就明白了,他忍不住苦笑道:“我們陸家如今不過是一田舍翁,也不知是何人與陸家有如此深仇大恨,還連累了三弟。
”
“話也不能這麼說。
”陸擎搖搖頭,“徹兒在朝中免不了樹敵,我倒是擔心那兇手是害他不成,反倒讓大堂兄送了性命。
”
-
陸擎和陸源說話,陸徵就在花園裡四處看看,結果在一處門洞看見一個仆婦在罵人。
陸徵本想繞過去,卻一不小心就看見了被罵女子身上的孝服,這分明是親屬才能穿的,像罵她的仆婦就是沒資格穿孝服的,隻能在手臂上綁白布。
這就有趣了,堂堂的主子竟然會被一個下人罵,從陸徵的角度看不到那個女子的容貌,卻能聽見她們的聲音。
仆婦還在狠狠地罵:“……掃把星,夫人都說了讓你待在房裡,你出來做什麼?
”
那女子隻是一直低着頭沒說話。
陸徵還想湊過去看看,卻被一隻大手給拉住了。
“十七弟,你在看什麼?
”
陸徵回過頭,發現是陸源,他指了指門洞處:“那是誰?
”
陸源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見怪不怪道:“那是七嬸。
”
陸徵的記憶裡,陸家在大堂伯這一房嫡子有兩人,除了大堂伯就是七叔,不過七叔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痹症,一條腿萎縮,所以在婚事上十分艱難,後來就娶了顔氏的嫡長女。
原主不曾見過這位七嬸,卻沒想到是這麼軟弱的人。
陸源也沒有多解釋,就帶着他到了靈堂,卻正好看見大少奶奶林氏和繼婆婆吳氏直接就吵起來了。
“……公爹中毒而亡,還不知道是什麼人下的毒手,你這麼急急忙忙就要下葬,莫不是心裡有鬼?
!
”林氏自從丈夫和兒子接連死去,性子也變得古怪許多,毫不顧忌臉面,直接就對着吳氏冷嘲熱諷。
吳氏氣得渾身發抖,直接沖過去一巴掌甩在林氏臉上:“你個賤人!
讓你污蔑我!
”
林氏也不是好惹的,直接就抓着吳氏的頭發往地下掼去。
旁邊衆人又是拉架又是勸說,還有不小心被殃及的發出慘烈的尖叫聲,場面簡直混亂不堪。
陸徵看得目瞪口呆,一旁的陸擎已是氣得額頭上都爆青筋了,大喊道:“住手!
”
“一個個的成何體統!
”陸擎臉色沉沉地掃視着衆人,“大堂兄屍骨未寒,你們就這般在他靈前胡鬧,是想讓他死後都不安甯嗎?
”
衆人都噤若寒蟬,吳氏本想哭訴,卻被陸擎瞪了一眼給吓回去了。
“明日各家來吊唁,你們是不是也打算在他們面前鬧這麼一出,讓陸家成為整個燕京的笑柄?
!
”
陸源連忙跪下來:“三叔息怒。
”
陸擎看了一眼被人拉開仍是扭曲着臉要去打吳氏的林氏,對一旁的兩名仆婦道:“大少奶奶太過悲傷,犯了癔症,你們還不把人給扶回去。
”
兩名仆婦在他強大的威壓下呐呐不敢言,隻能老老實實過去将林氏扶了下去。
陸擎又問:“剛剛是在鬧什麼?
”
吳氏正想回答,陸擎已經将目光轉向陸源:“老二,你說。
”
陸源早已聽了妻子告訴他的事情經過,垂下頭掩下眼中的憤怒:“三叔,母親說停靈三日後就要下葬,且不許我們報官,可……”
陸擎看向一旁不安的吳氏:“你怎麼解釋?
”
吳氏抹着眼淚:“叔叔誤解妾身了,夫君過世妾身是最難受的,可他這樣橫死的哪裡能夠在家中停靈七日,萬一他怨氣難消,這一大家子人可如何是好……妾身是為了全家考慮,卻不想反倒要遭人誤解,倒不如跟了老爺一起去了……”
眼看着吳氏又要一哭二鬧三上吊,陸擎不耐煩道:“夠了!
”又看向靈堂裡跪着的衆人,“你們怎麼想?
”
大夏朝一直有一種習俗,橫死之人怨氣難消,必須要盡快入土為安。
若是在家停靈太久就會沖撞家人,故此本朝橫死之人都要在三天之内下葬,隻是陸家老爺陸摯一看就是謀殺,若是不去查直接下葬,也的确很難說過去。
果然,在吳氏解釋之後,衆女眷的眼神都有些閃爍,一時之間竟無人發聲。
陸擎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覺得心中發寒。
突然,女眷衆站起一個女子:“妾身認為,公爹既然為人所害,我們做子女的若是不能找出兇手為他複仇,恐怕公爹在天有靈也不會安息。
”
這人是陸家的四少奶奶童氏。
“這話有理。
”陸擎臉色微微一松,贊許地看了一眼童氏,也懶得再問其他人的意見,直接對跟着自己來的護衛道,“拿我的帖子去京兆府,請京兆尹大人務必還大堂兄一個公道。
”
陸擎已經發了話,其他人心中再怎麼想都無濟于事,隻能一一應下。
-
回到英國公府,陸擎已是身心俱疲,陸徵扶着他回房休息,又連忙去飛鴻院看大哥。
陸徹躺在床上,裴氏正在喂他喝藥。
所幸他中毒尚淺,陸擎又有先見之明去請了許院判,這才将毒素排出,隻是現在仍是身體虛弱,要在卧床休養。
“大哥今日可好些了?
”陸徵問道。
陸徹點了點頭,輕聲問道:“你去了大堂伯家,事情究竟是如何?
”
陸徵搖搖頭:“總覺得各房都有私心,實在是看不出來。
”
“本家人多事雜,實在是……”陸徹欲言又止。
“對了,大哥,你知道七嬸是怎麼回事嗎?
”陸徵好奇地問道。
“她怎麼了?
”
陸徵就把在陸家看到仆婦罵顔氏的事情說出來,又道:“七嬸不是顔氏嫡長女嗎?
就算是家族敗落了,又怎麼會淪落到被一個仆婦辱罵的地步?
”
陸徹卻像說公事一般冷靜:“顔氏一族當年參與了魏王謀逆案,今上登基後遭到清算,這些年一直過得很艱難,七嬸的母親本是原配,卻早早去世,所以她父親又娶了一個繼妻,若是顔氏沒敗落還好,她也不敢這般折辱原配留下的女兒,可顔氏敗落後,基本靠她的嫁妝養着,她自然就沒了顧忌,若非如此,七叔也沒法娶到七嬸。
”
陸徵聽着也有些唏噓。
“七叔六年前過世,七嬸無子無女,隻能算是依附大堂伯一家生活,寄人籬下自然會受些委屈。
”陸徹搖搖頭,“可照你所說,連一個仆婦都能這般辱罵她,可見本家的規矩壞到了什麼程度。
”
陸家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若非背後還靠着英國公府,恐怕早就不能再燕京待下去了,偏偏還一點都不知道反思,反倒在家中鬥得烏煙瘴氣。
兩人正說着,一個婢女走了進來,在裴氏耳邊說了一番話。
裴氏蹙緊了眉頭。
“發生什麼事了?
”陸徹問。
裴氏歎了口氣:“公爹派人去京兆府報了官,唐知府接了案子,轉頭就去刑部借了個人。
”
往常,京兆尹唐敏就經常這麼幹,陸徵也見怪不怪,但見裴氏情緒不高,也不由得問道:“借了誰?
”
“趙學謙。
”